太子与徐皇后的下场,不言而喻。
    即便心中清楚,可李容徽却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抬手,替小姑娘拢了拢有些散乱的鬓发,柔声开口:“事情已经了了。我们可以回瑞王府了。”
    棠音微微一愣,好半晌,长睫才轻轻抬起,望着他的一双杏花眸里渐渐有了几分水意。
    似是终于将这连日里惊惶与不安,一并放下。
    李容徽吻了吻她的眼尾,轻轻将小姑娘横抱在怀中,抬步行至长亭宫的车辇旁,将小姑娘轻轻放在柔软的大迎枕上。
    待她坐稳,他便也轻轻上了车辇,挨着他的小姑娘坐下,将脸枕在她的肩上,让小姑娘的香气环绕在周身,慰藉这这些时日的分别。
    良久,他轻轻抬手,将小姑娘的手指拢进了掌心里,轻阖上眼,疲倦睡去。
    一切,尘埃落定。
    第132章 [最新] 终有尽处   徐皇后之死
    即便是宫中刻意压制, 不想让消息走漏,以免乱了民心。
    但逼宫谋反这样的大事,终究还是藏不住。不知何时便已成了家喻户晓的一桩大事, 就连茶馆酒肆之中, 文人墨客清谈起来, 也免不了要带上几句。
    眼见着众口悠悠,无法堵拦,东宫派系的官员们也纷纷与东宫撇清关系, 另寻新主。
    但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最先倒戈的, 却是太子良娣,陆锦婵。
    棠音知道这件事的时候, 正在瑞王府庭院中翻看庄子上新送来的账本。
    听李容徽随口说起, 只惊得指尖微微一颤,险些将账本掉到了青石地面上。还是李容徽抬手接住了, 顺手给她放在了右手边的案几上。
    棠音也没了看账本的心思, 只微微讶然道:“真是陆侍郎嫡女亲自去的陛下跟前,不是外头的谣传?”
    李容徽微微颔首, 顺手递了一盏新酿的果子酒与她,只轻声答道:“是我留在寻仙殿中的内应亲自传来的消息, 太子良娣陆锦婵亲自入宫,奉上了东宫与逆党们往来的账本。”
    他说着略停一停, 又平静道:“太子谋反之事已成定局,这份账本她交与不交, 结局都是一样的。只是前者,更能保全自身罢了。”
    “这倒也是。”棠音接了杯盏,却没饮酒, 只轻声道:“可她在陛下跟前砸碎了凤血镯子,磕破了头,又奉上血书,历数太子的十大罪状,做的也真是决绝。非一般女子敢为。”
    李容徽却并不以为意,只平静道:“她嫁与太子,本就是为了前程,无半分情意可言。如今前程尽毁,落井下石,划清界限,皆是寻常。”
    “也是。”棠音低低应了一声,复又轻声问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皇后与太子?”
    “父皇——”
    李容徽方开口,回廊上便是一阵脚步声急急而来。
    两人下意识地回过眼去,却见盛安面色煞白地自游廊上下来,对两人行了个礼,语声有些微颤:“王爷,王妃,徐皇后……自戕了!”
    *
    待两人自瑞王府赶至清繁殿前时,已足足过去了一个时辰,但里头压抑的哭声,却仍未止歇。
    如深秋的朔风扫过青石地面上滚落的尘土与黄叶,无端令人觉得萧索。
    棠音与李容徽方进了殿门,还未曾迈步行入正殿,便被一身铁甲的金吾卫横刀拦下。
    “瑞王,瑞王妃,陛下口谕,禁足徐皇后于清繁殿中,无他的诏书,谁也不许入内。”
    “可徐皇后已经——”棠音低声开口。
    金吾卫却不为所动,只仍旧拦在原处,漠然道:“此乃陛下口谕,还请瑞王不要为难属下。”
    李容徽皱眉看了他一眼,只袖袋里取出一块令牌丢给他,冷声道:“父皇近日身子不适,由本王代管宫中诸事。见此令牌,如见陛下!”
    那金吾卫仔细看了看令牌上五爪金龙图样,双膝于两人跟前跪下,双手将令牌奉还:“属下遵旨。”
    李容徽随手接过令牌收回袖间,也并不多言,只带着自己的小姑娘一同往内殿里走。
    眼看着离内殿只隔了一道玳瑁屏风了,里头的哭声也愈发清晰入耳。
    李容徽这才缓缓停下步子,放轻了声音去劝身边的小姑娘:“里头的场面可能不大好看。棠音还是去长亭宫中等我吧。你有什么想知道的,等我回来说给你听。”
    哭声渗人,棠音也有些心悸,握着李容徽袖口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但须臾,仍旧是轻轻摇了摇头,只低声开口:“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冥冥之中觉得,我应该进去,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也算是了却了——”
    棠音微微一愣,一时间自己也不明白,这一眼,究竟是了却了什么。便也只能慢慢地低下眼去,止住了话茬。
    李容徽也没有再追问,只是轻抚了抚她的手背,微低下身来,凑近她的耳畔,轻声道:“那便进去看一眼吧。”
    “若是害怕了,我们就出来。”
    棠音轻轻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缓缓抬步,一一绕过了那繁复的山水屏风,凄凉的景象,也缓缓映入眼帘。
    时近冬日,屋内却没烧地龙,四面的长窗皆敞开着,带得这内殿中有如冰窟一般,却终究还是清净的,没落下什么血腥味。
    而皇后身边近身服侍的珊瑚正不知所措地趴伏在床边脚踏上,哭得满脸是泪。
    身后的一众宫娥们,也皆是眼泪珠子成串地往下滑落,也不知是在哭皇后,还是在哭自己的命数不好,摊上了这样的事。
    李容徽抬眼看了一眼,心中便也有了定数,抬步便往那张拔步牙床前走,伸手,将垂落的床幔掀起了一角。
    棠音一眼便看见了躺在绣七彩凤凰云缎锦被下的徐皇后。
    自赤露在外的领口上看,她穿得是一身极其隆重的皇后朝服,头上戴着华贵的凤冠,一手紧紧握着皇后的凤玺与金册,一手,则紧握着一串红珊瑚朝珠。
    即便已到了这等地步,却仍旧不曾松懈半分,可见执念之深。
    而锦被外,一张玉容清净,没沾什么血迹,只秀眉紧蹙,微露痛苦之色,唇角似乎还有未曾擦拭干净的血痕。
    已没了半点生气。
    棠音心中五味杂陈,半晌,才缓缓转过眼去,问一旁的宫女们:“皇后娘娘这是——”
    珊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答不上话来,倒还是另一名小宫女跪爬过来,哭着到:“回王妃的话,皇后娘娘一大早,就将我们遣了出去,说是想自个儿清净一会。谁知道,谁知道等我们过了一个时辰送早膳来的时候,皇后娘娘就已经,已经——”
    她说不下去了,只将头埋在袖口间,整个身子瑟瑟发抖,似乎是被当时的景象吓得不轻。
    “徐皇后这样的人,不会轻易自戕。”李容徽松开了握着床幔的手,重新回到了棠音的身边,语声平静道:“大抵也是知道了自己再无回天之力,与其被废赐死,倒不如自己亲自动手了断。”
    棠音原本有些出神,被他这一开口,便也缓缓回过神来,只轻声道:“嫔妃自戕是大罪,更勿论皇后。那她的家人——”
    “徐氏一族,人丁凋零,原本就没什么人了。更何况是谋逆这样的大罪。她自不自戕,都是一样的。”李容徽淡淡答应了一声,伸手将小姑娘微颤的手指拢进掌心里,以只有两人可以听闻的声音轻声道:“棠音想保全徐皇后的家人吗?”
    棠音微微一愣,半晌,缓缓摇了摇头。
    许是经历了这许多变故,让她的心肠也渐渐变得冷硬了,也许是因为旁的,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的缘由,无论如何,对徐皇后,对她的族人,都生不出怜惜来。
    仿佛,这只是偿还了什么宿世相欠的东西罢了。
    李容徽眸底几不可查地铺上一层淡淡的笑影,怕小姑娘察觉,便又轻轻垂下长睫掩住了,只牵着她缓缓往殿门外行去:“既然如此,我们便回去吧。”
    既然小姑娘都这般说了,也省了他许多事。
    倒也不必先假意保住,再背地里一一诛除了。
    毕竟,无论是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徐氏族人,都不能放过。
    就当他们将要绕过来时的屏风的时候,却听外头又是一阵脚步声急急而起,却是成帝身边的伏环带着一大堆小宦官匆匆而来。
    双方打了个照面,皆是微微一惊,还是伏环先回过神来,笑着对两人行礼道:“奴才见过瑞王,瑞王妃。”
    李容徽略一颔首,淡声道:“公公客气了,只是不知,公公前来清繁殿,所为何事?”
    “自然是来宣旨的。”他说着,又对李容徽行了个礼,便匆匆往殿内里走:“奴才还有圣旨在身,便不与王爷寒暄了。还望王爷宽恕些个。”
    李容徽也不责怪他的失礼,只垂下手去,轻轻带了带小姑娘的袖口,示意她加快些步子,跟着自己往殿门外走。
    棠音不解其意,只小跑着跟着他走出了清繁殿大门,这才略停了步子,气喘微微地轻声问他:“怎么走得那么急?”
    “若是走得不急,便要留着跪徐皇后了。”李容徽轻轻应了一声,旋即又淡声补充道:“不过如今,应当已不是皇后了。”
    棠音微微一愣,还未来得及再问上一句,便听得内殿里伏环的尖细的嗓音遥遥而来,一字一句,清晰落入耳中。
    “皇后徐氏,犯上谋逆,罪不容诛。今日辰时,擅自自戕,罪加一等。即今日起,收回皇后凤玺金册,废除位分,降为庶人,不得葬入皇陵。徐氏族人,与逆党同罪,钦此——”
    这一张废后的诏书,终于还是在徐皇后死后,缓缓落下。
    她所紧握住的一切,也似那被收回的皇后凤玺与金册一般,烟云散尽。
    机关算尽,害人无数,到头来,除了野史上的一两句骂名外,什么也没能留下。
    第133章
    庭院中朔风渐起,带来一丝寒意。
    李容徽脱下了大氅披在小姑娘单薄的身子上,带着她缓缓行出了清繁殿的殿门,登上了回府的车辇。
    许是被方才的场景所惊,棠音独自倚在大迎枕上,只垂眼看着自己袖口上精致的棠花刺绣,良久没有开口。
    正微有些出神的时候,一双修长冷白的手轻落在她的衣袖上,遮住了精美的棠花。
    “棠音在想什么?”
    肩上轻轻一重,却是李容徽将下颌抵在她的肩窝上,轻声开口。
    “在想着当初第一次进入宫廷,见到徐皇后的事。”棠音轻垂下视线,低声回忆道:“那时候,我才十二岁,在千秋节盛会,因一盏遥玉香得了皇后娘娘青眼,第一次,被她召入清繁殿相见。”
    许是初次相见时,对徐皇后的印象颇深。以至于如今的棠音回忆起来,仍旧是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清繁殿内的布置,与今日并未有什么不同。我坐在一张玫瑰椅上等她,一旁的碧玺与烧蓝笑着为我端了牛乳羹与玫瑰饼上来,我一样也没敢用,生怕在皇后娘娘身边行差踏错,受了责罚,又带累了家人。”
    “大约等了半盏茶的时辰,皇后娘娘便带了侍女自千秋宴上回来了,这也是我第一次看清她的容貌。不似我想象中那般绮丽无双如牡丹一般的形貌,只如一块羊脂玉般雍容慈和,待人可亲。”
    只是如今想来,那可亲之下,却是隐藏得极深的谋算。像是一根无形的丝线,一寸寸地,带着她往徐皇后想要看见的方向走。
    若是当初没遇见李容徽,一直顺着徐皇后为她铺好的路走下去,也不知最终是怎样一个结局。
    也许会比徐皇后的,更凄凉许多。
    她想得出神,便微停了语声,还未抬眼看向李容徽,他却已自她的肩窝上直起身来,轻轻拢了拢她的指尖,柔声道:“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想这些了。”
    毕竟,若是再想下去,小姑娘便该顺着清繁殿这根线,想起李行衍了。
    一丝不悦涌上心头,李容徽面上却不显,只拢着她柔白的小手,轻声问她:“奔波了半日,连一块点心都未用,棠音是不是也饿了?此处离天香楼不远,不如我们先不回瑞王府了,让盛安改道,去天香楼里吃玫瑰酥可好?”
    “怎么又是玫瑰酥?”棠音被他这样一打岔,便也自回忆里醒过神来,只弯了弯杏眼道:“自我带你吃过一回,这玫瑰酥我们里里外外都用过多少回了?怎么不见你吃腻?”
    李容徽低低地笑了一声,一壁吩咐盛安改道去天香楼,一壁轻声回她:“我不是那般朝三暮四的男子。喜欢什么,便是什么。哪怕岁月更迭,也从不更改,更不会觉得腻味。”
    棠音听出他话中的深意,忍不住轻声笑道:“那我若是不喜欢吃玫瑰酥了,岂不是成了朝三暮四的女子?”

章节目录

篡位皇子的娇软白月光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新御书屋只为原作者椒盐小甜饼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椒盐小甜饼并收藏篡位皇子的娇软白月光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