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水府当中,云中君沉思着之前自己冒险踏进那气运汪洋当中之后的所见所得。
    在那之前,他一直都认为这一世,这偌大的天庭绝对不会崩塌于一夕之间——和上一世天庭交恶五位圣人,只余下女娲一人看在伏羲的面子上独立支撑天庭的局面不同,这一世,因为云中君的原因,对着天庭有所威胁的七位大罗之机的执掌者,六位未来的圣人,其中有足足四位都是站在天庭的立场上。
    在这样的局面下,除非是太一有朝一日,丧心病狂的点齐大军席卷三清等人的道场,否则的话,三清道人绝对不可能会和天庭分道扬镳——而云中君的存在,又足以保证天庭绝对不会走到这一步。
    但每次他看着天地运转的轨迹,都会不自觉的往他所熟知的神话偏转的时候,他都会在心头不自觉的思索着,这一世当中,还有什么他所不曾察觉的因素会导致这天庭的崩溃,他一直都不曾想到——一直到此刻!
    “气运!”
    “功德!”
    “业力!”六个字不停的在云中君的脑海当中反复的出现。
    因为要谋取功德以增进自己的修为,然后这无数的大神通者们获得了无数功德的同时,也为此沾染了无穷的业力——然后,天庭的气运拦下这无穷业力,使得这些神圣们不为业力所侵的同时,天庭的气运,也便是在这庞大无比的业力之下,一点一点的被消磨,一点一点的被侵蚀,最后,当天庭的气运无法拦下那沛然的业力的时候,天庭当中所有的生灵,便都被那见缝插针而来的无穷业力所侵蚀,天庭那蓬勃无比的气运,也是随之化作劫运,孕育着那前所未有的大劫。
    “细想来,早在凤栖山的时候,我就该察觉到不对劲才是。”云中君皱起眉头。
    修行先修心,天地之间,每一位修行有成的大神通者,无一不是心思沉稳,如渊如海的存在,只要他们有心躲避,那天地之间的任何波折想要将他们卷入进去,都是难之有难。
    但在凤栖山的时候,原本应该对伏羲道君的陨落而避之不及的众位大神通者们,却都是反常无比的凑到了一起,密切无比的关注着凤栖山的动静,这和他们曾经的行事风格,可谓是已经大相庭径。
    “现在想来,这些大神通者们不像天庭之众人一般有着沛然气运的庇护,那说不得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是被那无穷的业力所侵染,一身的气运都随之动摇了起来,这才使得他们言行有悖于前自己却懵然不知——当然,在他们的心头,这种情况或许还有另外的一种解释,那就是功德加身之下,他们修行的精进太快,以至于他们对自己力量的把握出现了问题,在这样的心态之下,就算这些大神通者们察觉到了自身的变化,也丝毫不会想到,他们早已是在不经意之间,踏进了那无穷无尽的劫运当中。”
    “还有天庭的众位神圣们也是——论及行事的作风以及心思的缜密,征伐一系所遗留下来的太乙道君们,比起那些时常去往洪荒大地传道的大神通者们,不知道要沉稳了多少,之前我还以为,是因为这些大神通者们执掌无穷大军的性命,身负天庭局势的平稳,故此不管做什么事,都必须是要三思而后行,这才使得他们看起来沉稳无比,如今看来,最根本的原因,还在于这些人因为不曾去谋取功德原因,也就不曾被那无穷业力缠身,故而他们才显得是更加的清醒,更加的冷静。”
    “可这种局面,到底要如何化解呢?”云中居在心头问着自己,这个问题的根本,追底溯源,还要追溯到功德这两个字上,一切的变化,皆是因为众位大神通们要谋取功德而起——而这功德的起因,则要追溯到已经离开了洪荒天地的鸿钧道祖的身上。
    “到底是巧合之下的无意为之,亦或是鸿钧道祖信手一子,便敲定了天庭的命运?”云中君低着头,他的双手在虚空当中敲击着,如同是在和冥冥之间的某人对弈一般。
    而这苍茫好大的天地,便是属于他们之间的棋盘。
    “功德!”良久之后,云中君才是抬起头。
    这业力之困,因为功德而起,那么要缓解,甚至于化解这样的局面,那自然便也同样是要从功德二字着手。
    “如今天地之间的一众神圣们,虽然是被业力所侵蚀,但却并不曾出现什么大的问题,这其间的原因,除了这业力的侵蚀是润物无声,而那些大神通者们的根基又极其浑厚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无穷的业力都被那些大神通者们谋取而来的功德所压制——什么时候,他们所谋取的功德压制不住他们身上所缠绕的业力,那便是他们身上所有的隐患都爆发出来的时候。”
    “如此的话,只需要是令天庭的众位神圣们,多谋取一些功德,少沾染一些业力,那便有极大的可能使得这些神圣们在漫长的时间当中,逐步逐步的调整自身的状态,一点一点的摒除那业力所带来的隐患。”
    “而这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些神圣们,不能再去往洪荒大地上以讲道的方式谋取功德了——讲道越久,因为他们讲道获益的生灵也就越多,而那些生灵们所带来的业力,也会更加的恐怖。”
    “可要如何才能够令这些神圣们心甘情愿的放弃以讲道的方式谋取功德的行为呢?当前这天地之间,所被证明了的,能够最为稳妥的谋取功德的方式,便是讲道。”忽而,云中君的眉头有一点一点的皱了起来。
    ……
    天河水府的大门,一闭,就是足足四十载——四十载之后,云中君才终于是带着些许的疲惫从天河水府当中踏了出来,然后径直往天庭的凌霄殿而去。
    凌霄殿,乃是天庭至高的神殿,立于星空最绝巅的地方,俯瞰着整个星空,往日里,除非是众神齐聚的大朝议,否则的话,这凌霄殿是绝对不会开放的。
    “云道君欲以这通明钟召集众神耶?”
    “未知,云道君打算敲得这钟声几响?”
    云中君的身形才出现在这凌霄殿之前,白泽等人便已经是齐齐而至。
    “自然是要令钟声九响。”云中君神色肃然——“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和天庭当中所有的神圣都密切攸关,无论成与不成,天庭的态势都将为之一改,此惊天动地之变,非陛下出关不可决之。”
    凌霄殿之前,挂得有一口大钟——这口大钟,名为通明钟,同样是天庭的一桩至宝。
    钟响三声,天庭当中所有的神圣们都会有所察觉,钟响六声,所有的闭关的神圣们的都会在着钟声之下,从闭关的状态当中苏醒过来——若是钟声九响,就算是还在闭关以求登临掌之境的太一,也同样是会随之出关。
    “钟声九响,看来云道君此番参悟灵光玄妙,着实是不同凡响。”听着云中君的话,不管是白泽还是师北海,脸上都是露出了慎重无比的神色来,这无数年来,天庭当中所有的大神通者们,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云中君说有什么大事的时候,那就是真正的,不折不扣,惊天动地的大事。
    这是云中君无数年来,要么不开口,要么一开口就必然引得天地大变所积累下来的,独特无比的‘信誉’。
    “既然如此,那我等便联手敲响这通明钟,请陛下出关。”白泽道君和师北海对视了一眼,以行动表示了对云中君的支持——若是以后因为今次敲响通明钟之举出现了什么大祸,那这祸事,自然便是共同敲响通明钟的他们共同承担。
    “女娲道君也请稍安勿躁,伏羲道友之事,我说了会给你一个交代,就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敲响那通明钟之前,云中君又回过头看着女娲道——回归天庭以后,云中君在天河水府当中闭关了四十载,女娲道君便是在天河之上守了四十载,可想而知,若是最后云中君不能就伏羲之事给女娲一个交代的话,女娲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
    “通明钟响?”悠悠的钟声循着玄妙莫测的联系在天庭一众大神通者们的耳畔响起的时候,天庭所有的大神通者们,不由得便是一愣。
    然后洪荒大地上,萦绕不休的大道玄音,亦是为之一顿。
    “老师缘何抖生去意,可是我们不恭,触怒了老师?”天庭的一众神圣们停下讲道的时候,他们下方所有听道的修行者们,便都是察觉到了这些大神通者们的去意,一个个的,皆是伏地而泣。
    “三响,六响。”
    “九响!”
    最初的时候,那些大神通者们还会安抚一番那些涕泗横流的听道者们,但伴随着钟声一次又一次的响起,这些来自于天庭的大神通者们,神色也就是越发的肃然。
    钟声第六响的时候,这些大神通者们便直接是用玄法封住了下方还在‘聒噪吵闹’的一众听道者们,而当钟声第九响的时候,这些大神通者们,便已经是直接的起身离去,连交代都来不及交代一声,这些大神通者的身形,就已经是从这洪荒天地之间隐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钟声当中,还在率领着大军往周山之巅集结的十二祖巫,看着那无数的归往天庭的流光,也不由得是陡然一震——他们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要抛开一切的顾虑直接杀进天庭当中,折断天庭的另一根支柱,却不想,他们还在调兵遣将的时候,还流连于洪荒大地山工无数功德的天庭一众神圣们,便是直接归返了天庭。
    “是天庭有了其他的变故,还是天庭察觉到了我们的动向?”十二祖巫一边思索,一边鼓动了血气,将周山当中所发生的一切,遮掩得更加的严实。
    “那不是正好。”片刻之后,十二祖巫当中的共工却是笑了起来,“之前天庭众神皆流连于洪荒,若是星辰一脉遭劫的话,云中君心头或许还会有一些念想,可如今天庭众神皆折返天庭,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星辰一脉被斩尽诛绝,那云中君和天庭的那一根刺,就永远不可能拔出来!”
    ……
    “我等拜见天帝陛下。”天庭的众位神圣们归返天庭之后,便是直接入了凌霄宝殿,朝着上首处的太一一拜之后,话锋便立刻是随之一变,言语之间尽显仓促。
    “敢问三位道君,此次通明钟钟声九响,所谓何事?”出声的那太乙道君看着云中君等三人,目光当中满满的都是质疑,其言语,不似询问,反而是更近似于质问。
    “我等也不是怪罪三位道君轻易就敲响这通明钟。”前一位太乙道君的话音才落,立刻就是与其交好的太乙道君察觉到了其言语当中的不妥之处,然后出声替他分解起来。
    “十二祖巫的功行,实在是令我等难以望其项背——正是如此,我等才是越发热衷于在洪荒天地之间讲道,或许功德以提升自己的功行,以求早日追上十二祖巫的脚步,不至于成为陛下的拖累。”
    “只是四十年前,我等的讲道先被伏羲道君陨落之事所打断,四十载以后,我们好不容易才有接上了先前的讲道,却又被这通明钟所打断,无数心血苦功毁于一旦,莫大的功德更是付诸于流水——这无疑是令我们追上十二祖巫的想法,又平添了莫大的难度。”
    “也正是如此,我等情急之下言语有所冒犯,还望云道君宽恕则个。”那辩解的太乙道君姿态从容,但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他的言语,赫然是字字句句,都不离‘功德’二字,他这所谓的辩解,非但是不曾消除彼此之间的矛盾,反而是将敲响了通明钟的云中君等人,置于了更加尴尬的处境。
    凌霄殿最上首处的天帝太一,此刻眉头已经是高高的皱了起来。
    自第三次紫霄宫后,帝浆流倾泻于天地之间,每一个甲子,都会有无穷无尽的功德因此而落于天帝太一的身上,这无数万年的积累,使得天帝太一身上的功德,几乎是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在这庞大的功德之下,虽然作为天庭之首,他也不免受劫运所侵,但他的心绪,他的理智,他的性格,他的心胸,却依旧是一如当初,没有受到那劫运和业力的丝毫影响。
    是以,此刻凌霄殿中的那些太乙道君们一出生,作为‘旁观者’的天帝太一,就立刻是察觉到了他们的不对劲儿。
    “好了,诸位且都安静。”天帝太一伸手在虚空当中压了压,整个凌霄殿都是变得安静起来,然后他这才继续开口,“无数年来,云道君从未有无的放矢之为,此刻他敲响通明钟,代我召集众神,必然便是有了天大之事。”
    “既如此的话,诸位何妨不先听一听云道君的言语?”天帝太一出声道,言语当中的偏向之意,几乎是丝毫不加掩饰。
    “我该怎么说呢?”云中君端坐于天帝太一的下方,神色从容无比,嘴角微微带着笑意,似乎是冷笑,又似乎是在嘲讽,“伏羲道友陨落的无声无息——论及功行,在场的诸位,有多少人能够和伏羲道友相媲美?”
    “连伏羲道友,都在暗中谋算天庭那人的袭杀之下陨落,诸位若是遇到那人,尤岂有幸免之理?”
    “明明都知晓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诸位道友们却依旧是恋战于洪荒天地,迟迟不归——莫非,诸位道友是想要以身为饵,向暗中谋算伏羲道友的凶徒给引出来不成?”
    “又或者,诸位是看着那唾手可得的功德而失了理智,在不曾见这个号功德收拢之前,就不愿意回返天庭?诸位可曾想过,自从功德之光闪耀于洪荒天地一来,诸位可还曾如同过往一般,脚踏实地的闭关以增进功行,稳定自己的心绪?诸位何妨看看,你们的功行虽然大有精进,但你们对力量的掌控,可还是一如当初?”云中君低头看着凌霄殿中的神圣。
    “云道君此次召集众神,莫非就是为了指责我们过于看重天地之间的功德?”云中君言语才落,立刻便是由巧辩之辈站起身来。
    “可云道君想过没有,就算是有着每甲子一次的帝浆流,但这天地之间的生灵,也终究是有数的,而他们所听道的机会,更是难得——算上这些生灵们在听道之后的闭关,我们几乎是可以视之为天地之间的每一个修行者,都只会有一次听道的机会,他听了你所讲之道,就不会再来听我所讲之道,这即是说,天地之间,讲道的功德看似无穷无尽,但实际上却都是有数的,别人拿得多了,我们天庭就拿的少了,而功德对功行的增进,更是肉眼可见。”
    “若是这些功德我们不取,而是被那些闲散的大神通者们,甚至于被巫族所截取,那我们天庭,又该如何是好?”这位大神通者露出一副无奈而又激愤的神色来。
    “闭关——我们又何曾不想好好的闭关一次,以梳理自己所得,稳定自己的功行,但若是我们闭关的时候,洪荒天地之间的功德尽为他们索取,陛下泽惠天地之举,却尽数成了他人之嫁衣,那我们天庭众神,又该何以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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