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但从某个角度来看,又是不公平的。在相同的时间内,办事效率、行事侧重、思维行动等各不相同,时间站在哪一方还真是不好预料。
    第二轮和谈开始前,广州举行了复兴会改组大会,与会达两千余人,选举产生理事九人,宋复华当选为总理事,陈文强与黄兴缺席,但依然当选。
    这次改组影响深远。当时选出的干部更是一时之选,这些人学有专长,熟悉欧美和日本的政治、学术,不仅当时是佼佼者,而且在后来几十年复杂多变的中国政局中也都发挥了重要影响。
    宋复华确实是政党政治的天才,他有能力、有威望、有手腕,把这些精英粘合在一起,他具备这样的凝聚力和个人魅力。
    此次主持复兴会改组,宋复华于历史上也有不可磨灭的功绩,后来复兴党在国会选举中大胜利就是宋复华成功的证明。
    正如历史上宋教仁改组国民党一样,作为革命原动力的复兴会,经过改组后,挟革命的风雷,声势浩大,人数众多,已隐然执政坛之牛耳。革命后如春笋般冒出的大小党派,什么统一党,共和党,民主党等等,根本难以望其项背。
    这意味着国会多数已无问题,无论是临时大总统,还是正式大总统,要想得到法理上的承认,就绕不开国会。而官员的任命也不会有太大变化。更重要的是临时政府已经制定的法律法规将保持连续性,设计好的建设步骤也将按计划实施。
    和谈在这样的背景下召开,陈文强愈发显得精神焕发。
    按照商议,袁系一方提出了各种面临的困难,力争定都北京。
    陈文强起初并没有强辩,先是避重就轻,岔开话题。等到他基本探悉了袁方各人的想法,才开始了反击。
    “北方不稳这是事实,临时政府也颇为忧虑。为了国家领土、主权不被外人借机攫取,临时政府愿意为袁先生分忧。”陈文强把话题转了回来,开始逐条反驳,或者说逐条说出解决办法,“大将筹边尚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当年左忠毅公能抬棺入疆,收复祖国领土,今临时政府也将克服困难,效仿之。”
    从明代初期翦氏子孙落籍桃源县枫树乡,诞生了“维吾尔族的第二故乡”,到左宗棠抬棺出征,率部收复新疆,湖湘与新疆都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
    而向北方进军,则是临时政府所预定的计划,也一直在准备着。甚至西北军区司令已在内部获得通过,黎元洪主动请缨,要建立左宗棠或刘锦棠那样足以彪炳史册的功绩。
    行军路线也已经确定,将沿着古老的商业路线,汉口—狄道州—凉州—兰州—安西州—哈密—乌鲁木齐。这一条商路相对来说比较繁华,人烟较稠密,筹集物资也比较容易。
    当年左宗棠收复新疆的困难要比现在大很多,不管是路途遥远,还是资金问题,解决的办法总是有的。
    提起新疆,就不能不说到“新疆王”杨增新,他在新疆人的心目中,毁誉参半。历史上,在清末民初这样十分动荡的年代,云南人杨增新竟统治新疆长达十多年之久,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杨增新字鼎臣、子周,号荩臣,云南蒙自人,清光绪十五年进士,被选用甘肃中卫县知县,在甘肃任职近二十年。因施政有方而声誉大增,地方百姓曾立德政碑、建生祠以颂其德。
    清光绪三十三年,杨增新调任新疆陆军学堂总办,次年经新疆布政使向该省巡抚袁大化保荐,陛见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升任新疆阿克苏道尹。在新疆任职初期,杨增新便显示出善于谋划、机警过人、敢作敢为的才干。
    为此,他深得袁大化的赏识和重用。1909年广州起义,掀起了巨大的革命的波澜,引发国内政局的剧烈动荡。其时,新疆伊犁******民族分裂势力发动叛乱,杀死伊犁将军志锐,宣布独立。杨增新眼看清朝廷覆灭在即,即以保卫省城,维持治安为由,向新疆巡抚袁大化建议,由他出面招募军队。
    杨增新长袖善舞,一边用怀柔手段进行收抚,一边大刀重锤,实施武力镇压。他靠较多的政治经验与军事实力,平定哈密的******起事,又分化并镇压了各地哥老会与农民起事,并与伊犁军政府谈和达成统一,并逐渐排除军政府人物的影响力,掌握实权。他在日记中写道:“纵一人生而千万人不免于死,是生者死之根;杀一人而千万人得遂其生,是死者生之本。故渠魁首所当诛,而为恶不宜轻纵。”
    新疆稳定之后,杨增新热衷于“小国寡民”、“无为而治”,对临时政府和北方政权采取的是“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不问时事的老子的政治主张,对新疆人民采用愚民政策,认为民众能种种田,学点手艺就行,不要人们有知识和政治思想。
    他对各族人民实行羁縻与牵制政策,先分而治之,后统而治之。他常说:对部下应“趋之以事而观其行,临之以利而察其廉。”杨增新不相信科学知识,他认为中国过去儒道佛学以及各杂家的书籍尽可以够用,不必向外人多事追求,最多学学制造枪炮、汽车或其他机器就行了。
    而杨增新生怕军队串通犯上作乱,有意将新疆驻军的系统打乱,互不交往,各自为政。同时,军队的待遇低,装备差,缺少训练。如新疆陆军第1师,按编制应辖两个旅,实际人数只有一个团左右。该师师长蒋松林年逾七旬,白发苍苍,已是风烛残年。哈密、喀什、伊犁三地名义上各有驻军一个旅,实际上除伊犁外,其他两地的驻军都不足一个团。他还比喻说:“譬如一串钱,洒在地面,如要重新串联在一起,需要一个钱一个钱地拾取,既费时,又费事。”
    确实,这些军队被拆得零散,是对杨增新的统治构不成什么威胁,但同样对铺天盖地,蓄谋已久的政府军来说,也费不了太大的力气。
    这就是辩证法,杨增新肯定没学过,现在想学,也已经晚了。
    而临时政府要控制西北地区,还有一个后续的重要目的,那就是移民屯垦,既建设开发新疆,又缓解一些地区人多地少而造成的租佃矛盾。
    历史上在乾隆朝全国人口突破三亿大关后,人地矛盾尖锐,大量内地贫民迫于生活压力,“走西口”、“闯关东”、“蹚古道“和“下南洋”,“赴金山“,形成近代五股大的移民浪潮,都是以谋生为特点的非官方行为。
    其中民间所说的“走西口”中的“西口”一般指山西省朔州市右玉县杀虎口。走出这个西口,就到了昔日由山西人包揽经商天下的归化与绥远(统称归绥)、库伦和多伦、乌里雅苏台和科布多及新疆等地区。
    “在家中,无生计,西口外行;到口外,数不尽,艰难种种。”茫茫草原、无垠沙海,内地民众迫于生计背井离乡“走西口”,这完全是一种自发性的经济行为,其移民活动遂呈现出无序的流动状态。
    如果有政府引导,政策支持,那移民便真能达到“实边”的目的。新疆无疑是个大省,人口又少,是个比较合适的地方。
    而杨增新却实行闭关自守政策,对从内地派来的人除特殊情况外,一概拒绝接纳。在星星峡专门设卡稽查,没有经过杨增新本人的批准,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境。甚至由新疆返回内地的人员,也必须申请领取省署的护照,才能离开新疆返回内地。此外,杨增新对新闻舆论也严加防范。省内人士所订内地各种报刊,杨一律扣留,交存省署,由自己一人阅读。
    杨增新为了试探临时政府和北方政府的态度,以及新疆王公对他的诚意,假意表示:“倦于政事,请求归隐林下”。各族王公即联名通电:拥护杨永镇西陲。
    所以,对于杨增新这个家伙,袁氏认为时机未到,暂且拉拢;而临时政府却决心借筹边之名,派军北上,借路而控制陕西、甘肃、新疆,甚至包括内蒙一部,从而形成对北方袁氏的战略包围。
    本来西北筹边是袁氏出的一个难题,在他和幕僚看来,临时政府在此时是无论如何不会把军力和财力投入进去的。但却没想到陈文强顺势而为,点头痛快地答应下来。
    有什么有阴谋?又耍什么花招儿?难道咱们又上当了?
    袁氏众人面面相觑,又都犯起了狐疑。
    “除了西北,还有东北也不稳哪!”陈文强叹了口气,似乎在为袁大头他们感到忧心,“为了国家领土主权完整,不使外人有可趁之机,临时政府愿意为袁先生分忧,愿意——”
    “东北在袁公的控制之下,绝无问题。”杨士琦下意识地赶忙阻止道:“袁公已请隆裕太后颁布懿旨要内蒙王公‘毋得滋生疑虑,演出种种无意识之举动’,还有东北的锡良,袁公亦通过皇太后,致长电‘说明利害,劝令各该省顾全和平,一律赞成共和,力顾大局,毋作无谓之举’。”
    “管用嘛?”陈文强带着不放心的表情,语重心长地说道:“国事为重啊,切不可因私废公啊!”
    胡惟德看着陈文强,小心翼翼地说道:“袁公是爱国的,是顾念大局的,陈先生不必担心。那个,咱们还是继续和谈吧!”
    “好,继续谈。”陈文强咧嘴一笑,说道:“袁先生准备南下宣誓就职,这真是个好消息。会谈结束后,我马上给南方发电,请临时政府派专使来迎接袁先生。”
    “和谈成功之后,再说此事不晚。”胡惟德赶忙补充,生怕被抓了漏洞。
    陈文强盯着胡惟德,等他浑身不自在了,才笑着向后一靠,说道:“继续,继续谈吧!”
    ……………
    第二轮和谈结束了,袁世凯做出了让步,同意南下宣誓就职,但永久首都的问题双方都避而不谈。给外人造成的印象似乎是老袁只须去南方走个程序,便又能回到北京。
    和谈的曙光已经出现,民众们都期盼着国家早日统一并安定,早日建立一个威权政府。
    但暗战并没有中断,还有秘密进行着。虽然袁世凯拒绝了临时政府插手东北的提议,但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因为东北三省还没有响应革命,还没有宣布共和,还不在袁世凯的直接控制之下。换句话说,东北三省现在既不是临时政府的,也不是袁世凯的。
    而临时政府的布置环环相扣,已经接近完成,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何况陈文强又发来密电,称计划可正常进行。既然锡良已经倒向临时政府,由他发出邀请,由他宣称宗社党欲在满洲作乱,这样就没有什么解释上的困难。
    姚雨平又要率师渡海出征了。为了照顾和谈,临时政府已经如约把他和所率部队撤出了山海关,在山东登州待命。现在,他的这一混成协又得到了加强,增加了步兵、骑兵,炮标也增加了火炮,兵力已经达到了六千之众。
    本来,以六千之众控制东北是不够的。但有了锡良的帮助,以及复兴会发展的民军,他们只须驻扎锦州,扼住关内外的咽喉,事态的发展便基本上会按照设想的轨迹。
    “要给予锡良等满人官员以充分的尊重,值此非常时期,能够抛开所属民族、团体的私念,以国事为重,便值得赞扬和钦佩。而且,稳定东北,击碎宗社党复僻的美梦,扼阻日人觊觎之心,还需要他们的大力配合。同时,军队的纪律一定要保证,使东北的民众,包括旗人……”
    密电很长,姚雨平朗声向所部军官进行着传达。随后,他又令参谋拿出最亲的资料,分发下去,使军官们了解东北的现在情况。
    行动马上就要展开,或许这才是最后一击,对袁氏,对宗社党,对日人,都可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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