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奎的求饶之声还在城头萦绕,周遭的一切却仿佛陷入了沉寂之中,除了统领大人额角渐渐滑落的冷汗之外,没有任何回应。
    自己的后路被断,蒋奎根本无法回撤,前方更是高耸的城墙,他甚至能够看到城头之上的炮口正对着城下的禁军调整方向,害怕渔州会突然发动攻击,后悔自己急功近利,在尚未探明渔州城内的情况下便冒然出兵,以至于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盘算事到如今自己要如何与唐钰周旋,无数个年头在脑中盘旋,让本就身子微颤的蒋奎更加地冷汗涔涔,思索了良久,依旧毫无对策,统领大人宛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根本不知如何自处了。
    心急如焚的等待之中,城头终于出现了一位年轻人的身影,蒋奎与唐钰素未谋面,也不知这人是否便是传闻之中的渝西节度使,只能朝着城头拱手:“不知这位小将军如何称呼?”
    唐钰轻哼一声,并未正面回答蒋奎的问题,而是还以一声冷笑:“我渔州城虽在大宋境内,却不受朝廷管辖,地位与大理、蒲甘等国无异,便也是说,我渔州城是一个拥有主权的国中之国,只要交足了每年的赋税,朝廷便无权过问我渔州的事务与城防,蒋统领说受朝廷的密令攻打我渔州,是否表明大宋朝廷已向我渔州城宣战?”
    “不敢不敢!”蒋奎立即矢口否认,“误会,如今朝廷正在清缴叛党,众所周知,熙宁党首王安石素来与节度使大人您交好,朝廷是担心大人受奸人蒙蔽私藏钦犯,这才命下官前来查看,只要渔州无叛逆之心,朝廷自然与渔州井水不犯河水。”
    “是吗?我看未必吧。”唐钰伸手摸了摸下巴,“蒋统领既然得了朝廷的密令,又怎会轻易错过这次立功的机会,若是在下未曾猜错,蒋统领是来查看前些日子将咯血症患者送来渔州之后的战果的吧。”
    蒋奎讪讪一笑:“什么咯血症患者?大人此话,下官可不懂。”
    “你不懂?”唐钰忽而淡淡一笑,“无妨,那在下便请上一人与统领大人说清楚。”随即朝身后一招手,一名中年男子被两名渔州将士抬上了城楼。
    此人面色苍白,身体虚弱,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见了城下的蒋奎,仿佛见到了仇敌一般,双眼之中满是怒火,指着蒋奎便是一声大骂,因为四肢无力,他想站起身子,尝试了几次之后无果,也只能颓然坐下,只是满脸的怒意并未消散,那模样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饮其血。
    这一顿没来由的怒骂让蒋奎感觉到莫名其妙,此人是谁?竟对本将如此无礼?难道本将杀了他全家?
    纵然如今深陷重围,蒋奎感觉势弱,却也不是任人辱骂的懦夫,更何况他的确不认识此人,即便是泥捏的雕塑也带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贵为朝廷封疆大吏的蒋奎?
    他一指城头冷笑道:“唐钰,本将敬你是朝廷的青年才俊,这才对你礼遇有加,你可别给了三分颜色便开染坊,这人是谁?凭什么辱骂本将?”
    “凭什么?”那中年男子刚刚喘匀了呼吸,听蒋奎如此说,不由得又是一阵悲从中来,“你听信帐下谋士的毒计,不惜让士兵与咯血症患者接触,在受到传染之后被送来渔州,让咯血症在城内肆意传播,你们为达目的,竟然如此歹毒不择手段,简直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城头的指控令蒋奎如遭雷击,他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为自己压惊。
    因为此事太过阴毒,蒋奎曾下过封口令,整个成都府路驻军之中,也只有区区几人知晓这个计划,而城头上的中年男子显然不是决策团中的一员,为何知道的如此详细?
    难道说……
    念及此处,蒋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说,这人是派去与咯血症患者接触的几人之一?
    不可能,咯血症是无药可医的绝症,他受了感染,又如何能够活到现在?
    看着蒋奎微变的神色,唐钰自然能够猜到对方的心中所想:“蒋统领所料不错,这位兄弟正是贵军为了完成传染咯血症的计划而故意丢弃在渔州城外的成都府路禁军士兵。”
    “这不可能!”蒋奎的声音显得有些竭嘶底里,“咯血症是不治之症,他如何能够活到此刻?必定是你找了人故意扮成这副模样栽赃本将!”
    “咯血症在其他医师看来的确是不治之症,但对于渔州而言,只如寻常伤寒一般,只要几副药便能痊愈,统领大人若是不信,在下可以送大人药剂,拿回去一试便知。”
    经过数日的不停工作,唐钰与陈旭两人总算在日前成功分离出链霉素,在与青霉素的相互作用之下,肺结核不再是致人死地的绝症,而果真如唐钰所言,成了只需几计药水便能治愈的普通传染疾病,治愈率能够达到九成。
    目睹这在自己看来惊世骇俗的一幕,蒋奎的双眼有些失神,只能不停地喃喃重复:“这不可能。”渔州城竟然连咯血症都能医治,这的确是医学史上的奇迹,在蒋奎看来,渔州城里住着的绝非凡人,而是一群神仙才对。
    只有神仙才能改判阴阳,将原本的将死之人救活来指征自己。
    蒋奎正在低喃,城楼之上的唐钰语气慢慢变冷:“蒋统领,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竟想出如此歹毒的计策,视我渔州城中数万性命于不顾,既然你如此不仁,便不能怪我不义了,今日我渔州城正式向成都府路宣战,战场之上不死不休。”
    虽然唐钰从来不愿多事,却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被人欺负到了头上却不反击,那才是真正的懦弱。
    “不不不!”听唐钰那愤慨的作战宣言,蒋奎慌忙下马单膝跪地,“请节度使大人息怒,下官也是听信了谗言,这才被猪油蒙了心,还请念在此计并未成功,渔州城毫发无伤,饶了下官这一回,下官愿意弃暗投明,戴罪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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