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宁玉的突然出现, 让云河愣了愣, 原本被他勉强集中起来对付东方涵的心神, 此时被记忆中的仇恨和痛苦冲散了, 而心魔便趁机攻向了云河的内心。
    “杀了她!”云河似乎听见了东方涵的声音, 他仿佛看见东方涵那张隐在风帽里的脸带上了阴狠而得意的笑。
    “杀了她!杀了她!”随着铁宁玉的靠近, 这个声音变得越来越频繁, 仿佛能将云河操控住一般。
    云河终于侧身躲过了东方涵的攻击,向铁宁玉飞奔而去!
    铁宁玉一心要杀东方涵,没有想到云河会突然带着杀意向自己冲来, 她眼神一暗,接着转为坚毅,在两人即将交手的一瞬间将朱砂偏了偏, 默默念起了镇魔的口诀。
    “啊!”花神见突起骤变, 来不及做出反应帮助铁宁玉,一时间大惊失色, 竟捂住眼睛大叫了一声。
    云河被铁宁玉暂时镇住了心魔, 清醒过来后一身冷汗, 不知是因为差点与铁宁玉动起手来, 还是因为懊悔于自己又被心魔蛊惑了。
    云河还在分神, 铁宁玉再次向东方涵冲了过去, 此时云河对自己的仇恨都算不得什么,在她心中唯有杀了东方涵!
    “铁姑娘!那可是魔族啊!”花神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就又受到了惊吓, 他化作无数藤蔓, 想要将铁宁玉拦下。
    “花神!危险!”
    “不可以!”紫藤和花潮追了上来,两人也化作藤蔓去追花神,藤蔓上长着许多鲜花,一时间林子里飞花无数。
    云河被花神的话惊醒——那黑衣人是东方涵,更是心魔!东方涵是铁宁玉的仇敌,而心魔,则是整个凡间的灾难!
    这样想着,云河一个兔起鹘落,超过了花族三人,转眼就追上铁宁玉,与她并肩向心魔冲去。
    铁宁玉看见云河的身影,心神一震,莫名地感动起来——
    云河还是那个云河,那个能为了他人的安危、凡界的存亡挺身而出的狐王;而自己已经不是他心中的那个铁宁玉了,曾经自己在他眼中或许不择手段,或许见义勇为,可是如今自己只是银狐族大敌的后代而已……
    “呵呵,是什么让你们两人竟然又并肩作战了?”东方涵手持雷鸣剑,带着讽刺的语气说道,“你们之间明明有着不可磨灭的仇恨!云河,你的母亲死得悲惨,你的族人死得冤屈!”
    “闭嘴!”云河担心痛苦的记忆再次涌出来,就怒喝一声,加快了步伐,与东方涵交上了手,一时间电闪雷鸣。
    而铁宁玉,在朱砂就要对上雷鸣剑的一瞬间被人死死拖住了双脚,“嘭”地摔倒在了东方涵脚下,整个人都懵住了。
    云河来势凶猛,将东方涵打得节节后退,才没有在交手中误伤了铁宁玉。他竭力凝住自己的心神,不让心魔有机可乘,把心中所有的怒火都化作了凌厉的杀招,一刀刀斩向东方涵。
    “铁姑娘!那是魔族!我们快走!”花神殷切而焦急地说着,在紫藤和花潮的帮助下将铁宁玉生生往后拖去。
    铁宁玉被拖了十几步,终于回过神来,向后挥起了朱砂剑。
    “啊!要死啦!”紫藤吓得怪叫一声,抛下花神退了下去。
    花神与铁宁玉的速度都是一滞,铁宁玉怒从心起,一剑斩向自己脚上的花枝,怒道:“给我滚!”
    “啊!不要打我脸,要毁容啦!”花神忙放开了铁宁玉,幻化成人形一脸委屈地追上愤怒离去的铁宁玉,右脸颊上带上了一道血口。
    “快走,我们得去帮花神一把!”花潮说着,拉上了紫藤。
    紫藤震慑于铁宁玉的威力,已经浑身哆嗦,不情愿地被花潮连拉带拖去追赶几人。
    远处,云河与心魔战得难解难分,招招致命,若不是因为云河有长生咒、东方涵练就了《九命轮回经》,两人早就死了几十次了。
    云河接住了东方涵的剑招,也生生接下了一道雷电,这让他胸口的旧伤一阵阵地痛了起来,两人周身的榕树纷纷被劈开。
    几乎是同时,弯刀也刺入了东方涵的胸口,东方涵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一步,在云河再次发起攻击之前又恢复了体力。
    “有魔族附身就是不一样,竟然杀不死你!”云河说着,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对方。
    “所以,如果你加入我们,你会拥有更强的力量去征战人类!你银狐族的悲剧,不就是凡人造成的么?!”
    “呵呵,这些年来推动我族和凡人之间的纷争,恐怕你们魔族也出了一份力吧!为的就是引发我们双方的怨气,这样你才有机会蛊惑人心,让我们臣服于魔族!”云河冷冷说道,“你屡次用我的仇恨来蛊惑我,就是为了让我加入你们,那样就会让妖族和凡人之间的仇恨更深,而后又会有怀着怨恨的人不断被你们招揽、去制造更多的杀戮!”
    东方涵大笑起来,云河恍然间觉得他的声音似乎变了许多。“你终于明白了!但是你要知道,是你们凡人和妖族先有了邪念,我们才有可乘之机。而我们魔族,就是诞生于天界神族的邪念之中!最该反省的,最该责怪的,是你们所有人!”说着,东方涵展开双臂,雷鸣剑引得天地间惊雷不断,黑色斗篷飞扬,脸却始终遮掩在风帽之下。
    云河紧抿着双唇,回想起心魔屡次出现确实是在自己心怀怨恨之时,当下心中一凛,默念起了铁宁玉传授的镇魔的心法,以防心魔再次蛊惑自己。
    “狐王,怎么回事?!”正在沉默时,几个鹿族士兵在远处听见了不同寻常的雷声,匆忙赶了过来,他们看见黑衣人与云河对峙着,就在几步外立定,用武器对准了东方涵,显然他们还不知道云河与黎光的争执,几人脸上都带着同仇敌忾的表情。
    “呵呵,鹿族……”东方涵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云河知道心魔开始打起了鹿族的主意,就低喝道:“你说得对,所以,你去死吧!”他低喝着向东方涵冲去,两把弯刀便如新月一般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呵呵……魔是不会死的……”东方涵幽幽回了一句,忽地往后退去了。
    “是吗?!”略带沙哑的女声响起,红色剑光从东方涵胸口刺了出来,云河看见铁宁玉的脸从东方涵的肩后露了出来,“你有九条命,现在还剩几条?”说着,她抽出剑刃,眼看东方涵的身形矮了矮又直立起来,她知道东方涵又复生了,就再补上一剑,东方涵竟然没有反抗。
    “你可想过你也会有这样的一天?!”第三剑落下,铁宁玉带着满腔的悲愤和怨恨,高声怒斥道,“当你带着你的弟子屠我铁家满门老弱的时候,当你为了一把剑一部经灭了我那救济弱小的师门的时候,你可有想过,你也会被人像低贱的蝼蚁一样,几剑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第四剑落下。
    “忏悔吧!”铁宁玉将朱砂一刺到底,双手因为愤怒而颤抖不止,眼泪终于决堤,这些年埋藏在心底的怨恨和对亲人师门的思念汹涌而来。她左手按住东方涵的肩,双手一用力,东方涵轰然跪在了地上。
    “不对!他不止九条命!”云河高声提醒着上前,念起了镇魔心法,防止心魔趁机逃离。
    “狐王,这、这是怎么回事?之前我们居然没有发现有人闯了进来!”鹿族士兵终于忍不住问道。流花林有鹿族和花族两族的结界,不速之客闯入很容易被他们察觉,而他们竟然是循着雷电才发现有外人入侵,这令他们有些惶恐。
    正在这时,花神赶到了,看见云河和铁宁玉一前一后镇着一个黑衣人,而铁宁玉还泪流满面,花神不禁看糊涂了——那狐妖是鹿族的贵客,就是花族的敌人,而铁宁玉被花族奉为座上宾,这一敌一友竟然一起降服了一个陌生人,他不知道铁宁玉心里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要上前帮她。
    刚才自己好像给她添麻烦了,要是现在再次出手,不会把事情办砸吧?
    云河收起弯刀,看见了站在铁宁玉身后一脸焦急的花神,不知怎么的,心中有些不悦。他一边用灵力镇住心魔,一边头也不回地对鹿族士兵说道:“回去告诉你们鹿王,心魔已经来到了流花林,鹿族加强戒备,小心被魔族蛊惑!”
    “魔族?怎么可能?他们不是被……”一个鹿族士兵不解地挠挠头,一头雾水。
    “白痴!听狐妖的,回去准备!要不然流花林要完!”花神趾高气昂地骂了起来。
    “好、好……”一脸不解的鹿族士兵认识到了事态严重,顾不得云河的安危,连忙离开了。
    “铁姑娘,刚才真是不好意思,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看见仇敌鹿族人走了,花神心情大好,讨好地向铁宁玉问道。
    “你,还不快走?!”铁宁玉复仇成功的心情被花神搅得很烦躁,她微微侧头怒斥道。
    “哦?哦!回去做防御!”花神恍然大悟,转身抓住了匆忙赶到的紫藤和花潮,还不忘回头叮嘱铁宁玉,“铁姑娘,记得快些回来,你答应过我的……”
    云河脸色一沉。
    “滚!”铁宁玉忍不住怒意,将千言万语化作了简单的一个字——要不是方才花神从中作梗,自己差点就无法了结这个毕生大敌的性命,甚至有可能让他从云河手中逃了出去!自己再也不想见到花族!
    幸好,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个沾满自己亲人和师门鲜血的恶人,终于死在了自己手上!
    花神见铁宁玉动怒,委屈地耸耸肩,带着两个族人离去了。
    “你,死有余辜!”见东方涵久久没有动静,应当是真的死了,铁宁玉就拔出朱砂,“锵啷”一声,佩剑落在了地上,她抬起目光,透过泪水望向了云河。
    云河知道东方涵并没有死去,他竭力镇压着心魔,无法出声提醒铁宁玉,更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
    “我说过,等我杀了东方涵,我会让你来报我先祖的杀母之仇!现在东方涵死了,我已经了无牵挂,你杀了我吧,你我之间的仇恨就此烟消云散,你就不会那么痛苦了!”说着,泪水缓缓退去,她不想被云河看见自己哭泣的样子,因为她不需要他的怜悯。
    云河一怔,没想到铁宁玉真的要用生命来偿还她先祖的血债。当初自己知道真相时确实是伤心欲狂,可是这些天他想了许多,也慢慢恢复了冷静,即使再痛苦,也不会想到要杀铁宁玉解恨,除非自己痛苦得不能自已时,他恨不得杀了所有的凡人——当所有人都死了,这世间就不会有战乱了吧!但那样残忍的想法很快被他压制住了。
    “我杀了你,也于事无补,那样只会为我族和你们凡人之间再添怨恨,赤焱带领的狐族日后会更不好过!”他恨恨说道,“你走,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铁宁玉看见云河那样冷峻的表情,一直以来自认为坚不可摧的坚强伪装差点被击破,心中已血流成河。
    “你快走!”云河垂下了眼帘,不再去看她,多看一眼,梦里的场景就会接连地跃出来。他知道铁宁玉此时的痛苦,然而自己的身心更加痛苦不堪,胸前的雷刑伤口灼烧着,提醒着他狐族千百年来的血与泪。
    铁宁玉见状,默默弯腰拾起了朱砂,脑中飞速闪过许多画面——如果不死,自己无法从对云河的愧疚中解脱出来,而云河不愿意杀自己;可若是自己自刎在他的面前,他会自责的吧?
    这样想着,她的心情忽地开朗起来——那就去云河无法看见的地方,向狐族自刎谢罪吧……
    “呵呵……”就在她举步要离开时,东方涵忽然发出了一声诡异的笑声,“我是不会死的,你们这两个俗物!”
    “你!”铁宁玉一惊,拉下了黑色风帽,迅速将朱砂架在了东方涵的颈上。
    而云河的脸色一变,他不由低呼一声:“冷烈?!”
    仿佛一个晴天霹雳打在铁宁玉身上,她上前看了对方一眼,这个一直被自己认作仇敌的人,竟然不是东方涵!
    “是你?!”她不可思议地怒问着,加大了手上力度,朱砂割破了冷烈颈部的皮肤,鲜血缓缓渗了出来,“东方涵在哪里?!”
    “被我杀了!”冷烈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傲然看着铁宁玉。
    那笑容……是魔特有的笑!
    心魔想要以此激起铁宁玉的怨愤!
    云河眼神一凛,用灵力将冷烈打得跌坐在地,接着几道镇魔的咒语抛了出去,让心魔来不及反应。
    冷烈收起了心魔的笑,握紧雷鸣剑落魄地后退几步,靠在一棵被雷电劈断的榕树根上,兀自笑了起来。
    云河向冷烈挥出一个结界,将他牢牢困住了。
    “你笑什么!你也该死!”铁宁玉上前呵斥道,“是你害得我光华门被灭,你却无动于衷,你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冷烈像是想起了什么,停止了大笑,看向铁宁玉,幽幽说道:“因为就凭你,是杀不了东方涵的!只有我才能想出办法杀了他!你想不想听听他是怎么死的,以解你心头之恨?”
    铁宁玉不动声色,算是默认了冷烈的话,她凝神等待着冷烈述说他杀死东方涵的经历。
    而云河更是集中了精力,提防着心魔再次蛊惑两人,看见冷烈的目光忽然变得悠远,他想要趁机对心魔下手,却被铁宁玉默默摇头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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