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伺候陛下的就是眼前的王美人和李美人,今日一早太医查了许久,将陛下入口的东西全部查过一遍,终于在一个杯子里找到了丁点毒粉残余。
    皇帝病重确系人为。
    后又将这两位美人上上下下查过,在王美人头上的簪子尖端找到了同样的东西。
    一开始王美人还矢口否认,说自己是用银簪给陛下试毒才沾染了上的,毒定是之前就已经在杯子里的。
    直到宫人又在她的寝殿里找到了同样的东西,铁证如山,王美人才终于松了口。
    然而开口问起幕后指使,王美人却道自己是襄王妃从良家买来送进宫的。
    殿中众目睽睽,皇后娘娘只得将谢临香也召过来,才能弄清楚事实。
    谢临香此刻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意图谋害皇帝的滔天罪名。
    她将这位王美人上下打量过一番,确定自己并不认识此人。既是陷害,自然是无中生有。然而谢临香淡淡笑过。
    不知道这位王美人口中的“襄王妃”又能是谁呢?
    那位还真是不消停,眼见着襄王婚期将近便不安分,谢临香手里握着她的短处,没有去找她的麻烦,谁料反而是被她先找了麻烦。
    谢临香:“臣女回宫不足半年,此前丁父忧在江南,既然这位王美人说是臣女送进宫的,当是从江南寻得的女子。”
    谢临香一口气说下来,看着王美人笑道:“如此,可否请王美人给臣女说一句吴侬软语,唱一段江南小调呢?”
    王美人满是泪痕的脸上一片空白。
    谢临香心中轻笑,见此情景,倒是有些眼熟。
    腊月里永鸯公主府,同样是被个认都不认识的女子指认陷害,过去两个月了,这手法都还不带换的。
    “臣妾……”王美人既然已经被查出,早已经大势已去,留下这条命便只有泼人脏水的用处。
    淑妃哂笑一声:“谁说你就一定要从江南挖人了?你是在江南,这不代表你手底下的人不能替你做事,谢小姐这话说得倒是有些无力啊。”
    明明是已经快要成为婆媳的人,这个时候淑妃却是这个态度,皇后也暗暗摇头。
    “如今婚期已近,谢小姐不日便要与我儿成婚。”淑妃漫不经心地敲着扶手,“襄王乃是皇子,本宫可不希望皇家娶进来的是个钻机取巧,惯会谄媚的!”
    此话说得极重,皇后张口又闭上,反复几次都没想出什么话来挡上一挡。
    这若是寻常姑娘听去了,早已经眼睛一红,回家哭鼻子了。
    然而谢临香到底有备而来,抬头直视淑妃道:“若真如娘娘所说,那臣女对陛下动手能得到什么好处?古来利趋人往,臣女为何要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言下之意,此事谁能得益,谁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淑妃大概也没想到谢临香会这样伶牙俐齿地回敬反问,一时间一顿,表情竟空了个瞬间。
    谢临香继续道:“且近日臣女便与襄王殿下有婚约,这个时候,臣女断没有理由要伤害陛下。”
    淑妃:“哼,表面如此,我们怎么会知道你背地里在谋划什么?”
    这话越说越离谱,皇后娘娘终于忍不住叩了桌案:“够了!先扶谢小姐起来吧。淑妃,口说无凭,猜疑也要有度,如此咄咄逼人,莫不是不满先帝和陛下赐婚的圣旨不成!?”
    这一句说轻可轻,说重也重,往大了说,便是淑妃要违抗君命。
    平日老实好拿捏的皇后忽然发作,淑妃便哑了火。
    然而她方才的那一句却勾起了谢临香的一些记忆。
    上一世自己在外打仗,就是因为皇帝病重。而姜思南在穆宁皇帝生病到病危的过程,完成了让陛下下令传位,同时还给谢临香安排了一个谋逆罪名。
    虽那时候谢临香身边的谢家军被坑杀,但是凭着谢家的影响,满朝将士们会相信谢家谋逆吗?四方将领皆与靖勇侯有牵连,怎会无一人提出抗议呢?
    在这段时间里,姜思南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四方将领相信了谢氏女谋逆这件事呢?
    如今看来是有了答案,原来若是让王美人指认成真,便是这个结局。
    谢临香手指收紧。方才原本只是想着洗脱自己,可想通了这一环,心里便不能再平静下来。
    她走到王美人面前蹲下身,笑容有些暗:“这位美人可看好了,送你进宫的那位襄王妃真的是我,而不是别的什么人么?”
    谢临香压着的尾音慢慢变低,王美人挣扎了一下,目光躲闪。
    反正王美人是已经凉定了。
    但谢临香还没说完,见她不语,又诱出一句:“美人是觉得自己活不了了?但美人想想,既然送你进宫的是襄王妃,那您的家人大概都还握在她手里吧,您确定不要再为他们想想了?”
    “我……”王美人眼底凄寒。
    “那位襄王妃到底是谁?”
    第53章 端倪
    谢临香直直盯住王美人,眼中似有寒气锋芒,直看得她一个哆嗦。
    “我……”王美人咬着牙,艰难地吐出这一个字便不言语。
    “有话就快说!”淑妃娘娘厉声呵斥。
    这么一喝,王美人反而不再言语,只低着头轻声抽泣,肩膀微微起伏。
    谢临香扭头轻笑一声。
    “看来王美人久居深宫,并不知晓皇帝赐婚的襄王妃到底是谁。”谢临香不再看她,抬起头来道,“娘娘,臣女未曾做过此事,王美人看上去也并不认得臣女,不知如此,可否算做自证?”
    “那襄王妃不是你,莫不是还有别人不成?!”
    淑妃怒目而视,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了。
    “臣女不敢。”谢临香不紧不慢道,“或许是有人借着襄王殿下的名分生事,恐污及殿下名声,还请娘娘下旨彻查。”
    谢临香故意含糊其辞,将话说得三分明白七分模糊。
    陛下中毒乃是大事,借此名义下旨彻查,她行得正无愧于心,该着急的是那些背后的人。
    谢临香镇定自若,还未等皇后娘娘拿定主意,忽然听王美人尖叫一声,不知何时在袖中藏了一把匕首,抽出来对准自己的腹部当即便要血溅当场!
    殿中众人皆惊慌失色!
    谢临香眼疾手快,又因为从刚刚起就一直留着三分心眼,于是转身一脚踢开王美人的手,压身下来将人钳制住!待到殿外侍卫上来,控制住了王美人。
    又是一个事不成便想要自我了断的!
    皇后娘娘花容失色,后怕连连地拉着身边的宫女。
    而谢临香站在侍卫身旁,却显得尤为淡定。
    她目光暗了暗,拾起刚刚被自己一脚踢开的刀走到王美人身边,对钳制着她的一个侍卫道:“放开她。”
    淑妃眉头紧锁,皇后抚着胸口不明所以,只见谢临香蹲下来与王美人面对面平齐,王美人眼中一片凄凉,谢临香伸手揪住她的领口,双手用力豁然撕开!
    “呲——”
    衣料撕裂的声音传来,王美人挣扎了一下,又被侍卫按住。
    “做,做什么……”
    她目光躲闪,谢临香手中的刀已经贴上了她的胸口。
    “别怕,既然王美人死都不怕,大抵是不怕疼的。”
    谢临香只划开她胸前一小块皮肤,让血流了出来。一旁看着的嫔妃皆皱起眉头,王美人忍不住尖叫。
    然而谢临香迅速匀开那一块血迹,血液流过胸口,王美人不禁挣扎起来。
    哪怕是已经死罪难逃,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被扒开衣服,也是无异于羞辱。就连上方的皇后娘娘,也是张了好几次口,才忍住闭嘴。
    血液过处,悄无声息浮起一小块妖冶的印记。
    谢临香猛然起身,揪住了王美人失声道:“你果然是氏州奸细!”
    氏州印记,见血方能显形,男子于脚底,女子在胸前,都是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王美人汗湿额前碎发,咬紧了嘴唇拒绝再吐露一个字。
    “皇后娘娘!”谢临香转身道,“此人危险,宫中留不得,还请娘娘立马下旨派人审问!”
    皇后性格再怎样软弱,当听到“奸细”二字时,也被激起了一身冷汗。
    陛下病中,依照规矩为防止篡位之事,连皇子都不可近身伺候。谁知道平日里伺候的人中竟然有这么一个奸细!
    “来人!”皇后娘娘站起来当即要下令。
    一声从殿门口传来的拖长了尾音的“报——”截住了话。
    “娘娘!!”小太监连滚带爬地爬进椒房殿,“娘娘快去宸心殿看看吧!陛下,陛下他不好了!!!”
    “什么?!!”
    众嫔妃皆惊慌失措,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掩面哭泣。皇后和淑妃穿过众人,急忙朝着宸心殿去。
    *
    皇帝昨晚入口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夜里便开始呕吐,下泻不止。
    今早人完全是虚的,昏过去了好久,被御医拿参汤续命着,时好时坏。
    眼下怕是坏事的时候。
    众人皆往宸心殿拥过去,就连在外的朝臣也已经听说了消息。
    中书令陈大人正在同几位大臣商议政事,眼下因为皇帝病着,多数事务都是三省六部拟章程,再由中书令过目,除了大事拿到陛下御前,其他都由陈大人敲定。
    乍一听闻消息时,陈大人正同几位尚书说事。
    “当真如此严重吗?”
    “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千真万确。”
    几位大臣一片唏嘘,户部尚书柳闻治道:“诸位大人要进宫去吗?”
    陈舒佐乃两朝元老,捋着胡子道:“天子病重,我等自然该侍奉在侧。”
    柳闻治:“今上还未立储,这若是有个什么万一,如今这情形……”
    他并未将话说完,虽此言大逆不道,但在场的诸位都明白。
    论身世,九皇子是正儿八经的皇后嫡子,如今正当青壮年,且此次战争,他临危受命勇于退敌,实乃人才。
    然而皇帝打压他许久,九皇子在政事上不一定得力。
    襄王殿下姜思南倒是勤于政务。这些日子因为陛下病着,一直都包揽了许多,为人处世干练圆滑,倒也是个好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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