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下,长安城外附近的一个小镇上,一白一黑两个人影并肩而行,霎时吸引来不少行人的注目。
    白的一身全白,黑的……
    若是在夜晚遇见,还真的怪瘆人的。
    “阿容,你确定……这样真的妥当吗?”宋辰感受着周遭行人怪异的目光,终于忍不住发出质疑。
    “有什么不妥?我看很好啊!”
    花无叶甚是不明所以,还捋了捋垂在右肩的一缕发丝,广袖轻扬,洁白如雪的衣袂随风飘摇。
    花无叶特地用换颜术变幻了容颜,再一改往常艳烈张扬的装束风格,着了一身极为素雅的衣衫,让人很难将她与神月教妖女联想到一起。做此伪装,并非是她害怕被正派人逮住,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花无叶没那么多精力与他们那些人周旋。
    “对,你是很好。”宋辰很附和地点点头,“那我呢?”
    从宋辰这话中,花无叶听出了隐忍的崩溃与无奈,悠然转头向身旁看去,只见宋辰一身全黑色长袍,宽大的黑帽将他的头发尽数包裹住,脸上则戴着面具。这乍一看,花无叶都有点认不出来他,她伸手搭在宋辰的肩膀上,非常自信地道:“我觉得没问题啊,这样就算是你亲爹看见你,也未必能一眼认出你吧?我们神月教的男弟子都是这样的装束!”
    宋辰这下真是头疼得厉害,禁不住扶了扶额。
    神月教弟子在江湖上声名狼藉,把他装扮成神月教弟子的模样,也就花无叶想得出来。
    然而,花无叶却还十分不以为然。
    宋辰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拉住花无叶的手非常亲和地笑道:“是,我亲爹是可能都认不出我,但你不觉得这样太引人瞩目了吗?还如何藏匿于人海之中?”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要查明苏潋之死,以宋辰的身份自然可以插手皇族的事,可他要陪着花无叶,那就只能偷偷摸摸地来。
    听了宋辰的话,花无叶顿时就恼火:“那你又不会变换之术,你要我怎么办?只能这样!”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不争气!
    毕竟花无叶又不是神仙,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就……不能稍微改变一点点么?”宋辰发出最后的哀求。
    “你去吧去吧!”花无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宋辰如获大赦,一转身就跑没了影,而花无叶则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如今真是多事之秋啊。
    其实也怪花无叶自作自受,吃饱了撑的跑来长安当街抢亲,现在亲是抢成了,苏潋死了,宋辰的婚事成功告吹了,可花无叶却平白无故背负上了一条人命,而且还是当朝皇帝最宠爱的公主!此事若不查明,大夏皇族与伏天门那些伪君子肯定不会放过花无叶,这样一来,他们就更加有了讨伐神月教的由头。
    究竟是谁,破了花无叶的禁锢术,还对苏潋痛下杀手。
    此人也定是修习灵术之人,说不定就是某个门派的弟子。长安是天子脚下,有灵启派与伏天门两大派坐镇,□□的人自然不敢到这来撒野,而且苏潋并未涉足江湖事,不可能与□□的人有纠葛。
    那人趁花无叶离开之际杀害苏潋,还故意将神月教的腰牌留下,分明就是要栽赃嫁祸。
    那枚铜制腰牌是神月教每个弟子都会有的,略施小计也很容易搞到手,而像花无叶身上的银牌只有分舵主以及长老级别的才会持有,质地特殊,没那么容易仿制,所以那人只刻意留下了铜制腰牌。
    花无叶虽杀人无数,可却不曾得罪过魔教其他门派,他们不至于要陷害花无叶。
    花无叶深度怀疑,这人也许就在……
    “阿容——”
    一声高呼传来,瞬间打断了花无叶的思绪,使她下意识就停住了脚步。
    不用看,花无叶也知道是谁。
    慢悠悠地转过身去,就见夕阳的余晖之下,那人似是踏光而来,朦胧得有些不太真实。待他走近,花无叶才看清他周身轮廓,换了件素净朴实的衣衫,面具已经被摘下,头上戴着斗笠,边缘垂下轻纱,致使他的面貌看不太真切。
    微风吹来,轻纱摇曳,他那如玉般精致的面容若隐若现。
    花无叶双手抱胸歪着头打量起宋辰来,平日里的他总是手里拿着折扇,发间一支玉簪,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而此时的他走路缓慢,身形纤瘦单薄,又被斗笠的面纱遮住了容颜,看起来既神秘,又有几分柔弱的感觉,外形气质上确实是有些差别。
    花无叶主动迎上前去,抬起手用指尖勾起轻纱的一角,从此缝隙瞥向他的面容,“还不错嘛,这小脸要是再苍白一些就好了,整个一病娇美人,我见犹怜!”
    花无叶突然摩拳擦掌,一脸邪笑:“要不然我揍你一顿,让你看起来更娇弱些?”
    “阿容,这里人多——”宋辰连忙摁住她的手,瞥了一眼四周,挑了挑眉笑得别有深意,“要打我们回去再打,眼下先办正事。”
    花无叶轻哼一声放下了手。
    扭头一看,周围还有不少行人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瞥,花无叶一瞪眼,恶狠狠地对着他们道:“再看,就挖了你们的眼。”
    也许是气势太强悍,竟无人敢反驳,匆匆收回视线走自己的路。
    花无叶和宋辰一番乔装打扮,悄悄返回了长安城外山林间的那座破草屋前,伏天门的人已经离去,而苏潋的尸首也已被带走。她身上的致命伤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普通的利刃所致,她的尸身上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线索了。
    “苏潋临死前说了一个‘往’字,是往什么呢……或者是在说‘晚’?又或者是‘王’?”
    花无叶一通胡乱猜测,捏着下巴走进破草屋里,宋辰听着她的话倒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在破草屋里四处查探。
    花无叶把破草屋翻了个底朝天,除了苏潋的血迹就再也没有其它的了。
    “唉——”花无叶双手叉腰长叹一声,已然是没有耐心再翻找下去了,“若是会那种情景重现、或是能追踪残留气息的法术就好了,可惜啊……”
    “此类法术为何不来找我?”
    就在花无叶垂头丧气之际,屋外突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花无叶和宋辰同时抬头向屋外看去,只见一身水蓝色长袍的段浔缓步走来。
    花无叶和宋辰对视一眼,皆是惊奇。
    宋辰随即从容不迫地迎上前去,目光将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问道:“段兄,你的身体可已大好?”
    段浔轻轻“嗯”了一声。
    花无叶早已习惯段浔的神出鬼没,短暂的惊讶过后,也没多少好奇。
    仔细思量段浔方才说的话,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花无叶两眼放光地迎上前去:“你的意思是……我方才说的这类法术,你会?”
    段浔又是轻“嗯”一声,瞬时激起花无叶两人的兴致。
    真是要什么来什么。
    反正万花谷外界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花无叶也懒得去追问段浔为何会习得此类法术,兴冲冲地讨好道:“阿浔,那便要麻烦你趁气息未消散之前,赶快使用此类法术追踪那人的气息!”
    苏潋是今日才被杀的,应该还有气息残留。
    此类法术,可以找出所有残留在此地的气息,看看都有什么人来过这里。
    段浔点头,旋即站在草屋正中央,闭上眼睛抬起手开始催动灵力,蓝色光辉一时之间将整间屋子都照得通亮。待蓝色光辉慢慢淡去,随后就有一大片星星点点的光束自地面升起,其中有两束分别萦绕在花无叶和宋辰身侧,这便是他们两人残留在此的气息。
    段浔睁眼,将一大片光束挥到旁侧,唯留下一抹白色光点收至掌心,“其他残留的气息浓度都是差不多的,应是伏天门那些人的,唯有这个,淡得几乎快要消逝……”
    也就是说,这抹光点很有可能就是那行凶之人的气息,因为他在这停留的时间并不长,残留的气息也就不多。
    花无叶朝段浔点点头,表示认同他的猜想。
    “我已对这抹残留的气息施了灵术,它将会回归本体。”段浔随即扬手一挥,白色光点迅速飞了出去,段浔看了眼花无叶和宋辰,后者皆会意,望着光点飞去的方向追赶而去。
    光点飞得很快,花无叶追得有点费力,穿过重重山林,花无叶已有些微微喘息。
    追着追着就来到了一片较为空旷的地方,抬头一看便见前方是长安城,通往城门口的官道上是络绎不绝的车马行人,都赶着在天黑城门关闭前进城。
    光点飞过人们的头顶,窜入了城门。
    由于进城的人太多,阻碍了通道,花无叶三人未能第一时间追着光点入城,待他们追进去时,光点已经从大街上转了个弯往另一条街而去。匆忙追至拐角处,便见那抹光点竟然消失了,应是已回归本体,一眼扫过这条街,人不算多,但也是有好几个行人在,还有着素色衣衫执剑的女子——往净宫弟子,为首之人便是左祯。
    一看见她,花无叶敏锐的目光就锁定在了她身上。
    据花无叶观察,这条街的几个行人皆只是普通百姓,身上没有丝毫灵气,唯有往净宫的弟子是修行之人。
    不知为何,花无叶下意识就对左祯起了敌意。
    直觉告诉花无叶,这人绝对不简单,她又恰巧与花无叶有过节,天底下哪有如何巧合之事。
    许是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左祯微微侧过身向花无叶这边投来了视线,在与花无叶的眼神对上的那刻,左祯下意识一怔。
    左祯悻悻地动了动眼皮,这女子看人的眼神好生奇怪,阴沉得如乌云蔽日,有种无形的压迫感,好似与她有深仇大恨一样。可左祯仔细辨别,发现此人面生得很,她根本就不认识,视线向旁看时,瞳孔倏地一缩:“你们是——”
    一人戴着轻纱斗笠,看不清面容,另一人蓝衣白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仔细想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但是那个戴着斗笠的人,好像有点奇怪。
    第70章 今夕何夕(四)
    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左祯的视线大胆地打量起宋辰来,似乎要将他看穿。
    宋辰低下头回避左祯的视线,尽量不让她认出。
    段浔在此刻斜着走上前两步,身高刚好可以把宋辰的脸挡住,他目光平静地望着左祯,嗓音清冷:“这位姑娘可是认识在下?”
    眼前人虽是白发,却是少年颜,俊美清雅,一双眼眸波光潋滟,直让人心神荡漾。
    左祯呼吸一滞,赶忙垂下了头:“不……不认识!”
    在她的双颊上,隐隐显现微不可见的绯红。
    呵,女人。
    花无叶不屑地轻哼一声,目光仍紧紧盯着左祯看。
    她一定是有问题的。
    可花无叶并未亲眼看见那抹气息融入左祯的身体,没有绝对的证据,而且现在还不能暴露身份,只能干巴巴地瞪着左祯。
    段浔向左祯微微颔首致意,随后转过身来,轻咳了一声示意花无叶两人。
    花无叶无动于衷,还死死盯着左祯,仿佛不将她看穿就不罢休。可那抹残息已经消失,若再多逗留下去,左祯势必会对他们的身份起疑,多停留一刻就会对他们多一分不利。
    趁左祯羞怯未褪不敢抬头,宋辰伸手悄悄扯了扯花无叶的衣角,这才让花无叶有所动容。
    她虽是不甘心,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三人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左祯等往净宫弟子并未起疑,出了城门之后,花无叶还在纠结那抹残息无故消失一事,脚步犹疑走得很缓慢,忽然出声:“往净宫……也来长安了?”
    真是走哪都能遇见,阴魂不散的。
    宋辰回道:“她们是受我父亲之邀前来长安赴婚宴。”
    “哦。”花无叶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随即哼笑一声,讥讽之意油然而生,“你们正派可还真够团结的啊,一个灵启派少主成亲,其他门派都不得不卖你们面子,不远千里赶来长安赴宴,只可惜这喜酒没能喝成……”
    花无叶的语调阴阳怪气,讽刺宋辰婚宴盛大,而后又惋惜婚宴砸了。
    宋辰自能看透花无叶的心思,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阿容,你是不是在怀疑,杀害安乐公主的凶手是往净宫的人?”
    闻言,花无叶的脚步蓦地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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