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曦只得闭上嘴巴。
    眼看沈明琰就要走出院子了,郑慕兰忽然站起来说道:“祖母,叫秦国公世子进来罢。”
    孙女亲口求情,临安长公主有些新鲜,“哦,兰儿想说什么?”
    郑慕兰低声在临安长公主耳旁道:“祖母,世子这几年一直上门来替您祝寿,您回回都婉拒了,却也没见他在外头说您半句不是,光是这份孝心就十分难得了。”
    “况,曦儿只有这么一个亲大哥……咱们公主府,终究不能伴着曦儿一辈子。”
    郑慕兰的意思是,即便沈曦如今与公主府再要好,几个表哥年纪大她不少,终究是隔了一层,沈明琰这人虽刚直了些,可却是实打实的将沈曦当作亲妹子,往后沈曦一旦在外头受了委屈,徐述摆平不了的,还有沈明琰这个亲哥哥,小两口不至于孤立无援。
    临安长公主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她每次见到沈明琰,就忍不住想到薛氏,想到自个儿那早逝的女儿……
    “罢了,夏嬷嬷,你叫他进来吧。”临安长公主叹道。
    而沈明琰刚刚走出院门,又被人叫回来,很是疑惑。
    临安长公主神色淡淡,“既是家宴,大家都不必拘礼,人齐了便开席吧。”
    沈明琰看向徐述,徐述嘴角一勾,“世子,请吧。”
    沈明琰放下心来,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郑慕兰,见她低眉顺目的依偎在临安长公主身旁,眸光一柔,遂也不再多想,坐下吃席。
    一时饭毕,郑渭夫妇请戏台子搭台唱戏,男客在外院摆了一台,女客在内院摆了一台,唱得是一出极热闹的满床笏,看得临安长公主很是乐呵。
    郑慕兰给临安长公主添盏茶的功夫,沈曦就不见了人影,只有沈凝霜在一旁和她娘郑夫人闲聊,十分融洽。
    郑慕兰问道:“二姑娘,你可看见曦儿了?”
    沈凝霜想到沈曦的叮嘱,笑道:“刚刚还在呢,这会子却不知去哪儿了,我瞧着约莫是去厢房的方向,可是有好一会儿了。”
    沈曦刚刚喝了点果酒,郑慕兰担心她喝醉了,忙匆匆寻去。
    走到穿堂处,却隐约听到沈明琰的声音,“……会隐道长马上就要回长安了。”
    而那厢沈明琰却不知郑慕兰在身后,继续道:“会隐道长马上就要回长安了,若不是他欠了爹一个人情……”就凭你还想见他半句话在沈明琰的嗓子里转了转,终究没有说出口。
    “我知道,是看在爹的面子上,又不是你的,”沈曦翻了个白眼,“大哥,不是我说你,你是真不会哄女孩子高兴,本来这句话你说得温柔一点,客气一点,我早就亲亲热热的唤你一声‘好哥哥’了!”
    徐述说沈明琰喜欢郑慕兰,搞不好还是喜欢了很多年那种。
    沈曦觉得吧,沈明琰是个好官,好儿子,但他这张嘴巴实在是太欠了,又不解风情,别说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便是沈晴素日里也怕他怕得要死。
    而她表姐呢,人美心善,又温柔又善解人意,待她更是如亲妹妹一般,这样一个妙人儿,大哥怎么配得上?
    徐述却笑道:“在我没救你之前,不管是岳丈还是其他人,都认为我们两个人都不相配的。曦儿,你毕竟不是你表姐,不能代替她做决定,不如就趁着长公主的寿辰宴,给两人制造个机会,这样即便是不成,你大哥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沈曦一想,她这大哥别看不会说话,但人品还是没问题的,既然徐述亲自求情,那就姑且试上一试。
    对于妹妹的抱怨,沈明琰哑口无言。
    他在外头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不管是说话做事一直都是令行禁止,和女孩子也没怎么打过交道,军营里都是大老粗,和一群臭男人讲话自然不必温柔客气。
    “你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沈明琰一转头,却发现月洞门旁似是站了个窈窕的人影,一片轻纱勾在了门前的桃树枝上,少女一双白皙的柔荑试探着想将衣裙从树枝上拿开,却百般不解其法。
    “大哥?”
    沈曦看着,沈明琰直直的就往月洞门去了。
    沈明琰走到郑慕兰面前蹲下去,用他那双粗糙的大手,小心的替她将勾在树枝上的衣裙揭开,树枝尖利,一不小心就在他的手背上划出一道红痕。
    “郑小姐。”
    沈明琰双手捧着郑慕兰的半截衣裙,朝她递了过去。
    “你的手受伤了。”郑慕兰抬头,略带担忧的看了沈明琰一眼,男人目光灼灼,看的她脸一红,又飞快的低下头。
    *
    沈曦回了暖阁里,沈凝霜正在煮茶,见她进来,笑着斟了一碗温茶递过去,柔声道:“今个儿天热,喝点茶润润喉吧。”又问:“堂哥和郑小姐见面了?”
    沈曦将茶一口饮尽,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喜鹊拿了把粉面绡缎团扇过来替她扇风,“见了,我也不好打扰,就赶忙回来了。”
    沈凝霜问道:“不是听说之前燕国公世子颇为中意郑小姐么,这事如今怎么样了?”
    沈曦叹道:“别提了,本来舅舅还挺满意他的,我本想拜托大哥私底下帮忙打听,大哥那时便说这人不成,我还不信,后来敬之亲自问了——这燕国公世子在外头竟然养了个外室!别看他平日里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没想到骨子里却是个章台走马的纨绔子弟!”
    沈凝霜冷笑道:“男人都是如此,别看一个男人平日里多温良谦让,疼妻爱子,可是遇上了那等花容月貌又楚楚可怜的女子,还不是一个个被勾的魂儿都没了,最后得抛妻弃子,落得个过往恩爱通通烟消云散的下场。”
    五年前她初嫁孙榕,孙榕亦待她小意温柔,两人好不恩爱。
    可没过多久,孙榕就露出了真面目,不仅时常殴打她,更是夜夜流连花街柳巷,叫她过得苦不堪言。
    后来她干脆勾搭了公爹的顶头上司淮南道观察使,两人略施小计,叫那好色的孙榕染上脏病,一命呜呼。
    孙家不知内情,却也不好意思公开孙榕的真正死因,这才叫沈凝霜拿了一半家产封口,又守了一年孝才放她离开。
    只是她那婆母是个贪财的,不甘心她拿走了孙家的一半家产,竟派人追杀,幸而她早有防备,兵分两路,一路叫人假扮她走陆路,而她自己则带着银子坐了商船,由大伯派来的人护着,躲躲藏藏好些时日,才活着回了长安,后来听大伯说走陆路的那一队,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若不是她机灵,根本就回不来长安!
    “二姐?”沈曦皱了眉。
    沈凝霜这话,她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
    “不说这些了”沈凝霜淡淡一笑,转而又同沈曦说起了别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沈曦渐渐的有些困意,就去了隔壁的厢房小憩了。
    沈凝霜替她放下帐子,将喜鹊叫过来,“曦儿怕热,你就在这儿替她打扇罢,我去老夫人那边看看。”
    喜鹊见并无异常,便屈膝应是。
    *
    沈凝霜从暖阁走出来,莺儿过来说道:“回姑娘,奴婢打听过了,王爷在菊院的花厅里喝茶。”
    “可有旁人?”
    “没有旁人,各位爷都在外院听戏,王爷说是出来醒醒酒。”
    沈凝霜颔首,刚走了一步,莺儿迟疑着唤住了她,“姑娘,咱们这会儿不好罢,那毕竟是三姑奶奶的……”
    沈凝霜冷冷盯视了她一眼,“谁说我是去菊院?”
    说着就转身离开。
    可那个方向,分明就是菊院的方向呀……
    莺儿心里想着,却不敢置喙,只得匆匆跟了上去
    第29章 好奇害死猫
    莺儿不敢置喙,只得匆匆跟了上去。
    主仆两人走到菊院的抄手游廊下,远远看着拐角处站了一个男人,正朝自己这方向走过来。
    “郑翰林。”
    沈曦的二表哥郑邕在翰林院任职是以沈凝霜唤他“郑翰林”。
    沈凝霜今年二十一岁了,身上没有郑慕兰与沈曦那般小女孩儿的稚气,反而更多的是成□□人的美艳妩媚,尤其是她一颦一笑间,仿佛带着一道尖利的勾子,勾的人心旌神荡。
    郑邕毕竟是个正常的男人,忍不住多看了沈凝霜两眼,很快也就规矩错开了目光,十分客气的问道:“沈姑娘怎么在这里?”
    沈凝霜说道:“曦儿在暖阁里喝茶,我实在闲不住,就想四下走走,不知郑翰林是要去哪儿?”
    郑邕说道:“晋王在花厅里,我担心他一人无聊,想去看看。”
    “原来王爷在花厅里,”沈凝霜笑道:“适才就一直听曦儿念叨着王爷,我这就回去就告诉她,也省的她担心。”
    “既如此,那某就先不去了,麻烦沈姑娘了。”郑邕很识趣的走开了。
    沈凝霜一直目送着郑邕走远了,面上的笑容一收,才继续往菊院花厅的方向走去。
    菊院花厅。
    徐述独自一人在花厅中煮茶。
    茶炉煨着火,茶炉上方置了一只紫金丝錾粉的茶釜,此刻茶汤已然滚沸,茶釜的边缘聚着一层浮沫,徐述用茶勺茶沫撇出,舀出一瓢馨香幽远的茶水来。
    刚刚将茶勺归置,外头有个柔婉的女声喃喃响起,“也不知这里是哪儿,我先进来歇一歇吧。”
    话音一落,就见软帘被揭开,走进来一个二十岁上下的美艳妇人。
    正是沈凝霜。
    沈凝霜见到徐述在此,也是吃了一惊的模样,“王爷怎的在这里?”
    徐述早就听出是沈凝霜的声音,前世他与沈凝霜纠葛甚深,可笑今世这个女人还这般不知羞的凑上来找他,若是让她知道他曾将她千刀万剐,不知她会如何做想?
    想着,徐述的脸上反而露出一抹微笑,“煮茶醒酒,二姨怎么也来了这里?”
    沈凝霜迟疑了一下,才慢吞吞的走了进来,叹道:“大家都在看戏,我、我,唉,说到底,我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寡妇,同曦儿她们一块站着,没得辱没了人家,倒不如寻个清静之所……”
    话说到这里,却是顿了一下,苦笑着道:“你瞧我说这些做什么,长公主的寿辰,我能来公主府里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说完,沈凝霜悄悄打量着徐述。
    要想得到一个男人的注意与关心,光是样貌美那是不够的,还得足够的可怜娇弱惹人怜爱。
    徐述并未说话。
    他这人,素来是睚眦必报,前世沈凝霜害死了沈曦,便是生生世世他也不会放过她。
    原本是想着,这女人若是这辈子安安心心的做个好姐姐,他也不会动手。
    可没想到她还是主动送上了门来。
    那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
    徐述微微一笑,说道:“二姨快坐吧,”替她斟了一盏热茶递过去,“二姨年纪还轻着,切不可妄自菲薄。”
    沈凝霜接过热茶在手中握着,眼中慢慢有水光闪动,“也就是王爷不嫌弃我,旁人虽是嘴上不说,可一知道我是个寡妇,前头男人是病死的,恨不得都躲得远远的,嫌我晦气……我这年纪不上不下,家父又早早的去了,留下我与娘孤儿寡母,便是日子再艰难,也得打掉牙齿往肚里咽……你瞧我,怎么说起这个了。”
    说着,想从腰间找出帕子拭泪,可是摸了半天,却愣是没找到。
    “用本王的罢。”
    忽然有双骨节分明的大手递过来一条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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