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成澄猜不到原因。
    周砥轻描淡写地重复:“没什么理由,我就是讨厌他。”
    他如此坚决,她更觉得自己在交友方面有大问题。
    下车,上楼,几天不见的成女士在电梯口一把搂住自己。
    成女士今早从周砥那里听来了昨晚的惊心动魄,知道周砥是个靠谱的孩子,他说的平安无事就是真的没事。但耐不住心慌,思前想后还是先撇下工作赶回来。
    育成澄确实像周砥说的活蹦乱跳,宛如刚上陆的海虾,只是脸上一道创口贴太过抢眼。
    “澄澄,你的脸怎么被划了!”成女士彻底破音,把她搂得更紧,“早知道我就不去出差了!”
    育成澄还在试图重启,这个拥抱让她快要不能呼吸,挣扎:“妈妈,我没事……我们能不能先回家……”
    “哪个王八蛋居然敢划我们澄澄的脸!”
    知道再解释也无用,育成澄费力挤出一只手,撕掉周砥非要贴上的创口贴,露出一小块浅到几乎看不出的伤痕,仰头,“我说没事啦!”
    仔细看过,咒骂停在一半,成女士松开女儿,转身走开。
    压力消失,有些不适,“欸,妈妈你干嘛去?”
    “回家给你爸打电话,让他不用急着找车赶回来了。你好得很。”
    育成澄故作惊讶,装出失望,“啊……温情一家人的戏码不继续了吗?”
    成女士果然又跳回来,手指戳她,“你这个死小孩。天天找麻烦就算了,还敢质疑大人的感情。”
    育成澄笑嘻嘻地往后退,差点踩空,身后的周砥一把扶正她。
    “还乱放钥匙,尽给别人添麻烦!”成琳向周砥道歉,“抱歉啊周砥,想说让你照顾一下澄澄,没想到出了那么多事情……”
    育成澄唯恐这么一提醒,大麻烦的形象又要在周砥心里坐实,想要打断对话:“妈妈!”
    “没关系。也没有添麻烦。”周砥把拎了一路的书包递给育成澄,冲成琳礼貌点头,“阿姨,我先回家了。”
    “啊……哦……好。”
    成女士目送隔壁的门打开又关上,看回来,小声问:“你惹周砥生气了?”
    应该是吧。
    表情僵在脸上,育成澄用力划出露齿笑。
    成女士捂脸叹气,转身猛地打开门,“我说你什么好呢。”
    “想不出词批评我,可以留到下回嘛。”育成澄跟着进门,关门,狗腿地找出拖鞋弯腰递给成女士。
    “你还想有下次!”成女士无力地踩上拖鞋,换了语气,像是认输,“不过我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我是做过千万次心理建设后才生你出来的。我早就身经百战了。嗯。”
    “变成什么样?”
    “可爱的时候可爱得要死,讨厌的时候也讨厌得要死。作为父母还不得不选择多宽容,催眠自己可爱的时候要比讨厌的时候多得多。”
    育成澄想了想,毫不在意,“那我肯定是可爱的时候更多呀,这你有什么好犹豫的。”
    成女士转身,一个勾臂,从后面钳住她,两指夹紧她肉嘟嘟的脸,“你说我有什么好犹豫的。丢叁落四,差点露宿街头。看不清自己的能力,逞英雄,事后也不知道联系大人报平安。你爸吓得差点晕倒,你居然还能美滋滋去吃火锅!”
    脸颊被劫持,育成澄只能向军校出身的成女士认输,口齿不清:“……对不起——我以后会努力少闯祸的——”
    “认错倒是挺快。”手下更用力,育成澄发出“悲鸣”:“妈妈,我真的错啦!我以后绝对会想清楚后果再行动!”
    成女士终于放开,发出不知道说过多少遍的感慨:“你这是像谁哪。”
    “木星人吧。”逃离魔掌,育成澄认真地敷衍。
    卸下书包,拿出手机,想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妈妈。”
    “干嘛?”
    育成澄语气认真:“我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她和人相处很少设下边界,是不是就因为这样,才会对人失去该有的判断。要不然,周砥和同桌都那么不喜欢的路老师,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回溯过去,她也因自己的性格和交友方式被同学单方面绝交或者排挤。以前是同学,下一次会不会变成同桌?或者周砥?
    成女士觉得好笑,“你是今天才发现吗?我以为你早就接受这个现实了。又调皮又捣蛋又一根筋又一头热,还经常制造麻烦,你的光荣事迹我都能帮你写一整本自传回忆录,等你老了用来后悔羞愧。”
    看自家小孩脸上真实的迷茫,话锋一转,正色道:“不过这都是正常的,谁没有一点问题啊。事事完美事事顺心,那是不可能的,也不存在。只要你有正当、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保证对以后的自己负责,就没有必要要求自己和别人一样。生活不就是出现问题,然后解决问题嘛。最后一句是你爸以前老说的。他不在,版权就算我的。”
    “嗯……是吗。”
    观察到育成澄若有所思的表情,她又变了脸色,“下个月的碗你都包了。不准说不!你知道你这两天给周砥添了多少麻烦吗!”
    路勉丞在预备铃前踏进班里,一颗熟悉的脑袋扎在人堆里。他一顿,退后到门边,班牌的数字并没有错。
    重新进班,接近人群中心,育成澄正眉飞色舞:“没啦,我其实也没做什么。主要是被人挟持了做人质来着。细说起来还挺丢脸的。”
    神色倒是一点没显出她的黯淡情绪。
    一下注意到他,她的嘴咧起来,神采奕奕:“早上好!路老师!”
    他对她时刻高昂的语气感到些微烦躁,但不由自主点了头作回应。
    育成澄扶着桌子站起来,蹲太久,腿有点麻。路老师班上的人屁股好像都有点毛病,总喜欢找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围着蹲一圈。也不止,偶尔路过校园的角落,那些偷偷抽烟或者因为什么聚集在一起的男生女生,也都喜欢蹲在一起。去男厕解救路老师那一次也是,好像只有蹲着才能行使校园霸凌。
    继“走路踮脚尖”、“走着走着来一下空气投篮”后,蹲来蹲去的诡异团体活动也被育成澄排进内心的“男生不明中二行为榜单”。好奇心像杂草扎得她心痒,不过眼下还有先需要去询问的——
    “有事找你,我们可以借一步说话不?”害怕他不同意,她小心翼翼地比出数字,“就十分钟!马上要早读,我也要尽快回去的。”
    没想到对方一挑眉,答应了。
    路老师一直拿鼻尖看她,态度突然柔和,她有些不适。
    和刚才聊天的同学挥过手,育成澄跟着路勉丞走到楼梯间,破旧的门被他一脚踹开,展出个小露台。她从来不知道教学楼的另一栋还有这么个地方,不大的地方里初夏的花朵打起苞,和绿色的枝叶卷起一片,延伸到脚底。从这里看出去的天空低得像要挨到眉间。欣喜替换掉惊讶,育成澄掏出手机,开始对焦。
    “你怎么老来我们班。”路勉丞向远一步,避免进入她的镜头。
    “可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你啊。发微信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回我,那还不如在你们班里守株待兔。而且,你们班同学人还挺好的。”明明在校园八卦里,都是吃人不吐渣的混混角色。
    也是,就育成澄这种去哪里都像回自己家一般的坦然自若,他不该怀疑她的交友能力。
    “昨天回去后怎么样。”话是自己问的,一出口反而吓了自己一跳。
    还好育成澄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边按快门边回:“什么?”
    路勉丞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就是……散伙以后。你那个,那个邻居没说什么吗?没有评价一下我什么的。”
    育成澄大惊失色,手一抖,画面都拍歪了。但她没心思再确认照片。
    路勉丞不自在地耸肩,“这也没什么吧。他说什么了?”
    育成澄犹豫半天,“嗯……他说很讨厌你。”她紧张地观察他。
    路勉丞先是错愕,再是大笑。
    这是……什么情况?她不自觉地咽口水。
    路勉丞收了笑,说着意味不明的话:“他果然是个狠角色。”不像有些大人,明揣着对他的厌恶,人前人后都要装修养,再觉得他不讨喜,都要看似大度地说“勉丞是调皮了些,但男孩子不都是这样吗,例如他那肚皮总把皮带顶坏的舅舅。周砥这么坦荡直白,他完全没想到。不过这也说明,他确实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比起擂台的输赢,更悲惨的失败是不被当做对手。他莫名觉得火大。
    “真让人不舒服。感觉自己完全被看扁了。”
    “……什么意思?”
    “就是我也很讨厌他的意思。”
    育成澄紧张起来:“所以……”
    路勉丞背靠栏杆,伸一个懒腰,神态轻松,“所以,我打算好好帮你。”
    育成澄已经混乱,不太懂现在的发展,看路老师不气反笑的样子,回问:“啥?你确定要帮我吗!”明明之前那么不愿意,跟自己说话都烦,遇上一个觉得更讨厌的,不应该吐一口甩下一句:“狗男女,你们好自为之吧”,从此势不两立吗?路老师现在的选择一点都不符合她这么多天相处时对他的了解啊。
    “我讨厌他,但又不是我跟他交往,为什么不能帮你。”
    育成澄抱紧双臂,艰难消化。
    好像……也确实有道理。
    他看着她一脸的纠结问:“你不维护一下你的心上人?”
    育成澄慢半拍,“维护什么?”
    路勉丞像是不经意地提起:“我说讨厌,你不应该跳起来反驳我,骂我‘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好’“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喜欢的人”。”像记忆里的女人,即使手脚青肿,也要维护人渣,耳光落在左脸;“勉丞,你不要多管闲事。你根本不了解他。”
    育成澄惊讶地张大嘴:“这不是一个概念吧。喜欢谁,不喜欢谁,不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大家的评价标准不一样嘛。你不喜欢他也是你自己真实的感受,我干嘛要纠正啊。”
    换做路勉丞呆呆地回望她。
    “况且,他也不是什么完美的人。对人不冷不热,性格孤僻,交友范围也窄。他从小到大的朋友,除了我表哥还有一两个高中的同学,几乎不剩下什么人还在跟他有来往了。你想想他这种交友状态,就知道大多数人在看过他第一眼以后就不想再跟他有深入交流了。你讨厌他也不奇怪啦。”说着说着她猛地停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知道了,路老师你肯定觉得我这种颜控,舔起来就没原则了是不是。我跟你讲,舔脸和喜欢可是完全不一样的,虽然我是舔周砥的脸,但我喜欢的可是他的人。爱,是什么?那就是包容啊!当然,纵容是完全完全不可以的,不过以我的立场来讲,我也没法纵容……”
    声音远去,久远耳光贯穿而来的耳鸣替换成心跳,初夏的风轻柔拂过面前女生的脸颊,落在她头顶的是花瓣还是阳光?
    路勉丞听见自己小声地问:“那我呢?”
    ——————
    恭喜澄澄,在攻略周砥成功一小步的同时,莫名其妙地开启了攻略路老师的开关。
    因为我的工作时间太紧张了,还要留点时间开始存吉深深那篇的稿,所以从这周开始每周更新两更。基本上固定为周五周六,如果有事情,就是周末两天。为了防止更着更着开始佛系,请大家大力偷猪评论给我打气!每周到周日0点猪猪超过150就加更一章,超过350就加更两章。为了不让我猝死,我建议大家按照150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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