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乐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垂着眸子不吭声,想着逃脱的办法。
    马脸乞丐不多废话,上去就要扒阿乐的衣服。这身衣服看着不错,留下来自己穿。
    阿乐看着马脸乞丐越离越近,猛的往前一冲,脑袋狠狠撞在马脸乞丐心窝子上,疼痛让他哎呦哎呦直骂娘。他一手捂着胸口揉了几下,随即恶狠狠地拽着阿乐头发用力的往地上磕。阿乐手被束缚着,没办法阻挡,心想完了,本就长的不美,这下可好,脸上的坑怕是要比李大还多。
    就在这时,官道上响起马蹄声,马脸乞丐听见声音停住了动作,阿乐低着头,眼睛瞥见远处一个穿着黑靴的人骑马逼近。
    几个乞丐见官道上真的有人来都有些害怕。
    马脸乞丐叫声倒霉,果然成了家奴,赶紧松开阿乐就跑,比追阿乐时候还要快。
    阿乐没了束缚,抬起头,只见来人由远及近,穿着墨青色的袍子,嘴唇微抿,俊朗的脸上面无表情。
    那人很快就来到阿乐身前,没有一丝停留,眼睛都不曾瞥向阿乐的方向,骑着马跑远了。
    阿乐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身影,小声说了句:“谢谢。”
    一阵风吹来,树上的枯叶随风摇曳着,最后落在了地上。阿乐看着那几片树叶,嘴角扯了一下就踩过去走了。
    前几日下雪,温度也降低了,阿乐回家换了件更厚一点的袄子,是阿婆孙儿穿小了的,阿乐一点都不嫌弃,美滋滋的穿上就出了门,去找李大。
    阿乐提出要和李大合伙干,加盖一个棚子,多置办四张桌子。阿乐卖骨汤面,李大还是卖肉饼,再加上点素馅的。摊子费用一人一半,吃食上也算互补。李大觉得这提议甚好,俩人就准备开来。
    翌日,东西准备妥当,天没亮阿乐就和李大一起支起了摊子。把剁好的骨头扔到锅里,只放了一点野菜和盐调味,用中火慢慢的炖,直到奶白色的汤沸腾起来的时候再撒上一点糖提味。面条是现擀的,这样出锅的时候还能保持弹滑筋道。
    早市的生意很好,阿乐忙的不可开交,等最后一位客人走后,阿乐煮了两碗面,上面撒些葱花和李大一起吃。
    李大吸溜吸溜吃着面条喝着汤,觉得阿乐可真厉害,简简单单一碗面能这么好吃,面条筋道,汤汁醇香,配着肉饼吃也不会觉得发腻。吃完一碗,李大还想喝碗汤,这时候,摊子来人了。
    “来碗面,两个肉饼。”
    阿乐正低头收拾东西,听见客人的话赶忙应下,做好面端过去。一看来人竟是那日的公子,阿乐将吃食放到桌上,轻声道:“客人慢用。”
    那人抬头看阿乐一眼,并不说话。三两口吃完了饭将几文钱放在桌子上,离开了。
    李大凑过来贱兮兮的说道:“阿乐,你可知他是谁?”
    阿乐摇头,纳罕道:“你知道?”
    “当然,他是去年刚上任的知县大人,瞧瞧,如今不过十八岁,真是年轻有为。”李大啧啧几声,又道:“上任时候轰动了整个县上呢,路上的小媳妇看见都红了脸,就是不爱笑,跟冰山似得,你没见过吗?”
    阿乐点头又摇头,她才来武陵县没多久,哪里认得,只是听人说知县姓赵,公正无私,厉害的很。阿乐以前为自己姓赵沾沾自喜,现在不了,她有点后悔取这个姓,谪仙似的人物,哪能和自己有一点点关联呢。
    “你可知为何大人还未定亲?”李大呲着牙问阿乐,眼里放光,像极了来摊前讨食的小狗。
    阿乐无奈,配合着摇头,“不知,这等私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李大挺起胸脯,颇为自豪的说道:“我老娘认识大人家扫洒的姜婆子,那婆子去我家喝酒,醉后吐露出来的。”
    他又离阿乐近一些,瞧着路上没人注意这里才低声道:“据说大人之前定了两门亲事,结果没过门都咽了气,连带着老娘急火攻心,没多久便去了。这情况哪有女儿家敢嫁!可惜了,白白长了一副好皮囊。”
    阿乐听完心情有些微妙,并不言语,只是揉面的手又用力了些,面板子都在抖,李大以为她不爱听这等八卦,便不敢多和她逗话了。
    收了晚市,阿乐洗漱好趴在床上算今天的盈利,去掉成本今天挣了十五文钱。那两个多月岂不是就能挣上一两银子了?
    这可是好大的一笔钱财。
    阿乐忍不住笑出声,笑着笑着又想到了赵大人,她翻身趴在枕头上,赵大人长得好,还是个当官的,怎的就这样命不好。
    自那天后,阿乐的摊子上偶尔能被赵大人光顾,有时候是早市,有时候是晚市。每次来都是固定的一碗汤面,两个肉饼,默默的吃,吃完把钱放在桌子上就走。阿乐每次都悄悄的看几眼赵大人的背影,他似乎偏爱暗色的袍子,尤其是暗青色,这等颜色穿在他身上越发显的他气质清冷,生人勿近。
    腊月二十过后,街上的人少了许多。
    二十八日早上是阿乐最后一天早市,准备的东西也少,早早的卖完准备回家。
    赵大人来了,可是最后一份面卖光了。阿乐洗干净手,用李大剩下的一点肉馅和面捏了几个馄饨下了锅。出锅又点了一点醋,端到了桌子上。
    “大人,今日东西都没了,这碗馄饨是请您的。我们从明日起就休息了,过完年初七再开门。”
    赵涵江点点头,吃起了馄炖。
    看着大人吃完了馄饨喝完了汤,不出意外,又在袖子里排出几枚铜钱放到桌子上离开了。阿乐示意李大去收钱,她不要,只是出了一碗汤而已。李大和阿乐相处久了,知道阿乐的性子,也不多推脱就收下了。收拾好摊子后李大问阿乐要不要去他家过年,人多也热闹些。阿乐从来都没有和其他人在一起度过节日,独自一人习惯了,就谢绝了李大回家。
    进了院子里瞧见有个少年在劈柴,穿着圆领青衫,袖子撸的高高的,长相白净清秀,一看就是读书人。阿乐思忖着这应该就是谢阿婆的的孙子,在书院读书的谢安了。
    之前谢安也回来过几次,只是阿乐早出晚归未遇见。阿乐对于能识文断句的人带有一份钦佩,她想,来年自己也要识字,总得认识自己名字不是。
    “谢小哥书院功课繁忙,劈柴的事交给我就行,”阿乐放下东西走上前说道。
    谢安闻声抬头对着阿乐一笑,忙不迭的说道:“平日里祖母有你照看,谢某不胜感激,近日书院休假,想着多给祖母干点活,小哥你也多休息,柴劈好了,你用自来取就是。”说话间已经将劈好的柴摆放整齐。阿乐道了谢,出于心里的渴望和好奇,向谢安询问了许多关于书院学习的事情。
    谢安对于这个祖母念叨过的租客印象很好,便耐心的一一解答,末了说道:“你想认字吗?我祖母识字,你可以问问祖母愿不愿意教你。”阿乐听了这话心中一动,自己现在忙于挣钱,只有早晚有时间,不能去学堂,又请不起教书先生,谢阿婆如果愿意教自己的话那就太好了。
    翌日,阿乐早早的就起来煮了一锅汤,里面放了准备过年吃的老母鸡。端着鸡汤阿乐忐忑的敲谢阿婆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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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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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月色动人
    “进来吧。”
    阿乐轻轻的走了进去将汤放在桌子上,道出了想学习写字的事情。谢阿婆坐在椅子上,翻看了一页书才不紧不慢的道:“好。”
    她抬起头,将书合上,笑眯眯看着阿乐,“只是我要求可严格,你可能接受?”
    阿乐哪有不允的道理,跪下给阿婆盛来鸡汤就算拜师了。阿乐看着阿婆喝完鸡汤,想到和阿婆也算是师徒了,断然不能欺骗师傅,何况朝夕相处,谢阿婆早晚会发现。她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里的神色。
    “阿婆,其实我是女儿身。”
    谢阿婆闻言看着阿乐的小脸,发觉果然和第一次见她时不一样了,现在的阿乐白白嫩嫩,眉目如画,尤其双眸更是夺人目光。阿乐骨架小,不笑的时候似是俊朗公子,笑起来又显娇憨可爱。
    谢阿婆明白阿乐的苦衷,人都是为自保,何况小小年纪就颠沛流离的。谢阿婆心疼阿乐,多好的女娃,要是当初自己的小孙女没有夭折也得像阿乐这么大了。
    她起身扶起阿乐,摸着阿乐毛茸茸的头发,眯眼笑道:“阿婆明白,你放心,阿婆不会告诉别人的,对谢安也不说。”
    阿乐心情愉悦,眼睛弯弯带着笑意,“阿婆,您再喝一碗鸡汤,这几日我在家,吃食就由我来做吧。”
    谢阿婆也吃过几次阿乐的手艺,虽然都是家常小菜,却总是能被她做出新的感觉,想来阿乐在厨艺上是有些天赋的。忽地,谢阿婆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原来,这谢阿婆曾是宫里御膳房的宫女,因机灵懂事,便做些切菜配菜的活计,因此能每日看御厨做菜,时间长了自己就学会了几个样式,等到年龄大被放出宫后和丈夫一起开了一家小酒馆。后来自己身边就剩下孙子谢安,且是个学识好的,不能再继承手艺了,谢阿婆就歇了酒馆,回家颐养天年。
    “好好好,这几日就由你来掌勺,阿婆帮你盯着火候。”谢阿婆当下对阿乐又亲近几分。
    当日中午,阿乐和谢阿婆一起在厨房忙活,阿乐把腌肉从坛子里取出来,这腌肉是用新鲜的猪腿肉厚厚的抹上粗盐,再用大石头压住即可。腌好的肉色泽红亮,渗着油脂,切成薄薄的片和菜心同炒,寡淡的菜心平衡了腌肉的油腻,两者一起可谓滋味无穷。
    阿乐又用野菜干泡开,配着碎豆腐搅成团子,一个菜团子半个手掌大小,用小火慢慢的煎熟,外皮酥脆,掰开里面热气腾腾清香四溢。因着吃饭的人少,阿乐又用鸡蛋和葱花打了一大碗汤,蒸了一锅杂面馒头,这顿吃食就算是齐了。
    谢阿婆一直在观察着阿乐,虽看起来体格小,力气却大的很,搅团子的时候一手端盆一手着勺,手臂有力身体平稳。谢阿婆将木柴往灶口里送送,起身洗净手,打算做个菜。
    只见谢阿婆舀来了一碗糯米粉,用温水搅开和成面团,揪好剂子在手里轻轻一捻,面团中间凹出一个小坑,从罐子里刮一勺渍好的糖桂花,放入面团里一捏就成了一个圆子。阿婆让阿乐试试,阿乐从未见过这种吃食,跟着阿婆做了几个。
    做好后摆在屉上用小火蒸到能闻到桂花香即可。
    吃饭的时候,谢阿婆先给谢安夹了一个菜团子,然后给阿乐夹了一块桂花圆子。一口咬下去,先是粘糯微甜的外皮,接着就是绵密清香的糖桂花,阿乐吃完一个,只觉得嘴里似是灌了一口带有花香的风,说话间都是香的。
    “阿婆,这圆子可真好吃。”阿乐擦擦嘴角的糖渍笑道:“真是托您的福才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谢阿婆乐的合不拢嘴,边道傻孩子边给阿乐又夹了一个。
    坐在谢阿婆右手边的谢安此时刚解决完一个菜团子,他素来吃惯了自家厨艺,除了在书院,很少吃其他人做的东西。
    谢安真诚夸赞道:“菜团子也很好吃,皮酥瓤软,软豆腐中和了菜干的韧劲,阿乐果然厉害。”
    阿乐得了称赞,嘴角翘起。
    “开市后你打算一直卖汤面吗?”谢阿婆给阿乐夹菜,眼睛看着阿乐。阿乐内心微动,她之前就想,烧火做饭自己都能做,谢阿婆偏偏说要帮她看火候,炒菜的时候还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且现在又问自己这种问题,阿乐有了一个猜测。
    “想加点别的,毕竟等到夏季热汤面就卖不动了。”
    “阿乐,我教你识字,连带着教你做吃食可好?比如这桂花圆子,别看简单,关键就是糖桂花的腌制,是我多年研制的秘方,敢说这武陵县独此一家。”谢阿婆眼神带着骄傲道。
    阿乐想学,但是略带遗憾道:“既是您的秘方,教我总归是不好的。”
    “有何不好?不瞒你说,阿婆一把年纪了竟然找不到人来继承衣钵,我年纪也大了,干不动了,就想着把这心血传下去。”谢阿婆说完还擦了下不存在的眼泪。
    谢安无奈,好笑的接道:“祖母意想收你为徒,继承衣钵,阿乐你就应了吧,还能多挣些钱财。”
    阿乐心里早就想应下了,何况谢安还给她递来了梯子。
    “能得到阿婆的指点真是人生幸事,”阿乐殷勤的给谢阿婆盛汤,“阿婆,您放心,我做块板子写上您的名号。”谢阿婆听了这话佯装不快,只是眼角弯的多了几条皱纹。
    收徒就这样定下了,年前这几天阿乐就一直和谢阿婆学菜谱上的字,即识了字又学会了方子,一举两得。
    到了大年三十这一天,阿乐早早的就被炮竹声给震醒了,她睁着眼睛望屋顶,脸上是满足的笑。真好,现在的生活可真好。
    躺了一会阿乐起身,将早就放在床头凳子上的新衣物抽过来,拿着底下那件的时候有些害羞,是一件贴身小衣。
    原本阿乐不穿的,只着中衣和外袍,后来在摊子上一些男子会不着调的聊着花楼里的姑娘,阿乐才知晓女子是要穿小衣的。这件小衣是她和其他衣物一起买的,假装给家里姐妹买。阿乐用手摸了摸,不过是绣着花的丝滑布料,竟然要她八文钱。
    阿乐付钱的时候很心痛,似被人打劫了一般。
    解下身上的中衣,将小衣穿上,布料带来的触感有些凉,她哆嗦着下地走向镜子。镜子里面是一个圆脸姑娘,神情羞涩,她侧过身看,已经初具女儿家的曲线。莲藕似白嫩的手臂,赢弱的腰肢。阿乐红着脸跑回了被窝,从被窝里探出头,可惜外袍只能穿男子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可以穿好看的衣裙。她叹口气,起来穿好衣服洗漱去了。
    早上给谢阿婆拜年,阿乐送给谢阿婆的是一条紫绣抹额,给谢安的则是一套笔墨纸砚。谢阿婆笑眯眯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孙子辈,分别给阿乐和谢安一人一个小荷包,阿乐捏了捏,似是一条小鱼儿。
    过年期间吃饭用的食材一部分是阿乐自己囤好的,一部分是谢安买的。三人用过朝食之后就开始准备下午的这顿盛宴了。
    杀鸡宰鱼的活由谢安干,谢阿婆负责洗菜切菜,阿乐则是掌勺的大厨。这一忙活就到了未时。阿乐按照谢阿婆的菜谱做了六个菜,酱香河鱼,红烧狮子头,莲藕排骨汤,酒糟桂花团子,酥炸鲜肉卷,还有一个素炒杂菇。
    谢安去巷子里放完了炮竹就开饭,这顿饭是阿乐吃过最好吃的饭,三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连带着果酒也下了半坛。阿乐第一次喝酒,只觉得这酒甜滋滋带点辣,喝下去的时候嗓子有点热。一顿饭吃罢,谢安扶着谢阿婆回去休息,阿乐独自收拾,等收拾好后阿乐抱起剩下的半坛子酒回了屋。
    阿乐觉得这酒好喝,就一杯接一杯的喝,等再想倒时坛子已经空了。阿乐撇撇嘴,不满的哼唧一声,她觉得有些燥热,就将外面的夹袄脱了,只着中衣。
    外面不时响着炮竹的声音,隔着几条街放的烟花也能从窗户这里看到一点零星的亮光。阿乐摇晃着起身,开了院子的门探出头去,很好,这里白日就没什么人,晚上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阿乐大胆的走了出去,跨门槛的时候摔了一个跟头。
    衙门年二十九的时候就放了假,衙门里的人都回家和家人团聚,诺大的衙门后院除了烧火做饭的厨子便只剩自己。
    赵涵江白日在家中看书,晚上出来巡查,过年了家家户户都会放炮竹和烟花,赵涵江怕有的孩子放不好再着了火,于是他将镇上几个街道都检查一下,走了一遍。等到他走到一处偏僻的巷子里的时候,见着一团白白的在地上蠕动,似是喝醉酒的人。
    赵涵江思忖间走了过去,未等他到跟前时,那人就起来了,晃晃悠悠的往他这走,边走还边望天,赵涵江想起来自家曾养过的傻鸭子,一到雨天就出来,仰着头迎接风雨雷电。
    他抬头,天空之上爆裂开绚丽夺目的烟花,这人喝醉了还想看烟花。赵涵江无奈的摇头,想过去搀扶那人回去,走近了一看那人竟未披外袍,面相有些熟,好似是面摊小贩叫阿乐的。
    “小兄弟,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赵涵江拽着阿乐的胳膊想让她往回走,哪料阿乐使劲挣脱,嘴里嘟囔着要看烟花。拉扯之间阿乐扑到了赵涵江的怀里。
    阿乐有些恼,抬起头想看看这个总是阻碍她的坏人是谁,入眼的是一张冰冷的脸,剑眉星目,薄唇紧闭。“哦,原来是赵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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