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林荣棠了。
    所以他到底是收起来一切愤怒,硬挤出一个笑脸来:“荣棠,有个事还得麻烦你。”
    林荣棠收起喷水壶,连头都没回,只是淡淡地问:“陆总,有什么是你尽管说吧。”
    陆靖安这才把机器是淘汰机器的事说给林荣棠:“这件事还是得麻烦你想想办法,和对方沟通沟通,咱们几千万进去,引进了国外的先进设备,可怎么运过来的是这种淘汰的旧机器,是不是弄错了?”
    林荣棠听了这话,终于回身,望向陆靖安。
    他轻挑眉:“淘汰的旧机器?”
    陆靖安看林荣棠这样,心里升起希望,忙道:“是,我们公司的技术人员根本调试不好,出来的纱线都是废品,我请教了人家天津纺织学院的技术专家,人家说这机器是国外淘汰的,国外早就不用了,国内前几年有人贪便宜买,现在大家没人买这个。
    林荣棠淡淡地道:“所以你是想?”
    陆靖安觉得有门,激动起来,不过还是强自压抑住,陪着笑脸说:“荣棠,这一次我投资太大了,从雷东集团挪用了资金,还贷款了,如果我五千万买这么一摊淘汰机器,那我血本无归,我就彻底完了,荣棠,你想想办法,能把这一批机器退回去,再换好的设备来吗?或者说……能退钱吗?”
    林荣棠平静地注视着陆靖安:“陆总,你得好好看合同,合同里写明白了型号,就是这个型号,没人坑你,人家卖的就是这一款,现在东西运到你公司了,成功安装交付,你也签字确认了,现在你却说不要了退货,这毕竟是机器,不是大白菜,从国外运到国内的成本,你算过吗?那得多少钱。”
    陆靖安忙道:“我,我也没办法,荣棠,求求你,你就帮帮忙,看在我们过去的交情上!”
    林荣棠一听这个,却是笑了:“也对,我们过去也有些交情,我记得当时我做生意出事了,走投无路,我去求孟雷东,你就站在旁边看着,我当时的样子,是不是很可怜?”
    陆靖安心里一窒,他怔怔地望着林荣棠,却看到对方眸底仿佛一层浓墨,幽深黑暗,看都看不清。
    他咬牙,下巴几乎在颤。
    他明白了,林荣棠是记着当时的事,他一直都记得。
    林荣棠轻轻地放下手中的喷水壶,笑着说:“陆总,求人总得有求人的样子,你说你这样子,像是在求我吗?你不知道怎么求人吗?”
    陆靖安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再睁开,睁开后,他望着林荣棠,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荣棠,以前孟雷东对不住你,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帮着你报仇雪恨了,他现在没命了,这件事其实就是我干的,我不敢说做这个是为了你,但至少我也帮你出气了,当年的事,不是说我不帮你,而是我当时位置也尴尬,不敢替你说话,荣棠你现在身份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我求你帮我这一把,以后我就当你是我亲哥,鞍前马后,我为你效犬马之劳!”
    林荣棠垂眸,鄙薄地望着陆靖安:“磕一个响头。”
    陆靖安没想到林荣棠竟然这么羞辱自己,他差点想跳起来说不干了,不过想想如今的情势,想想自己面临的境地,他咬咬牙,利索地给林荣棠磕了一个响头。
    林荣棠看着陆靖安跪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呵呵地笑了:“陆靖安,你还记得当年我曾经送给你一盒烟吗,那是石林烟,好牌子,挺贵的。”
    陆靖安咬牙:“记得。”
    林荣棠拿起喷水壶,轻轻把弄着,之后便一抬手,喷水壶往外洒水,就这么洒了陆靖安一头。
    水滴哒哒地浇下来,从头往下浇,浇了陆靖安一头一脸。
    林荣棠欣赏着陆靖安的狼狈,笑着说:“你瞧你,多像一只落水狗,可怜。”
    陆靖安含羞忍耻:“荣棠,你——”
    他想说,你是不是能帮我了?
    谁知道林荣棠却笑着说:“看你这个样子,真是好笑,好笑又恶心,你这种跳梁小丑,我从来都看不起。滚吧,别脏了我的院子。”
    陆靖安猛地抬眸,盯着林荣棠。
    林荣棠笑:“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我帮你?你这个蠢货,自己签了合同要买淘汰的机器,怪谁,你以为谁能救你吗?”
    陆靖安彻底绝望了,睁着猩红的眼睛,咬牙切齿:“别人不要的破机器,你他妈的给我在这里卖高价,你一个中国人,帮着外国人坑我的钱?你这是故意的,你故意给我挖坑,你就是故意报复我!他妈的对不起你的是孟雷东,是沈烈江冬麦,你冲着我来?你不想想当年他们是怎么对你的,我招你惹你了你这么对我!”
    林荣棠淡淡地道:“我高兴。”
    他挑眉,笑着说:“看到你像一条狗一样跪在我面前求我,被拒绝了后羞恼成怒走投无路,我心情特别好。”
    说着,他伸手,纤细修长的手指捏住了一朵菊花,缓慢地捏碎了:“我这辈子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春风得意的人走投无路。”
    陆靖安大口地喘着气,恨得眼睛冒火,疯了一样就要扑过去。
    然而,斜地里却冲出来两个保安,直接将陆靖安架起来,狠狠地揍了一通,揍了一通后,把他扔出了大门。
    陆靖安被揍得鼻青脸肿,他想去报警,不过想到林荣棠现在是外宾,报警估计处理起来很麻烦,而且自己现在的身份不适合去报警。
    就算是淘汰的机器,他也得努力撑下去,如果这个消息传出去,那他就彻底完了,血本无归,声名狼藉,甚至可能失去一切流落街头。
    他现在应该硬撑着,想办法从银行贷款,然后再利用贷款东山再起。
    他中外合资的名头在,就能捞到钱,只要捞到钱,他就不至于一败涂地。
    这个时候,电话打来,是他大姐。
    接通了后,他大姐就开始嚷嚷了:“靖安,我看那个王晨正家媳妇竟然戴了一个钻石项链,人家说现在都流行这个,还要什么坷垃,坷垃越多了越好,说是坷垃大了才洋气上档次,你赶紧看看帮我也弄一个戴戴,我总不能被王晨正家媳妇比下去吧!”
    他大姐刚说完,二姐就开始叨叨:“还有我上次说电脑,你得给买了,孩子正等着用,说有了那个才学习好。”
    陆靖安痛苦地闭上眼睛,直接挂断了电话。
    谁知道马上一个电话打进来了,却是闫桂英,闫桂英是那个给他生了两个儿子的女人,现在算是他媳妇了。
    闫桂英讨好地笑着,温柔地说:“靖安,我今天去看房子了,不过有点大,是一个独门独院的房子,我觉得咱们如果住那里挺好的,你看看放谁名下,其实放我名下也行,反正回头都是咱们儿子的。”
    陆靖安厌恶地挂上电话,这一个一个又一个,全都像是讨债的!
    他深吸口气,决定去公司,先安定军心,之后再过去找银行的谈谈,想办法再挖一些钱出来。
    到了公司,他先紧急召开一个会议,公司的人员全部到了,他酝酿了一番,打算鼓动下军心,再把买到了淘汰落后机器的事隐瞒过去。
    先把公司的人隐瞒过去,才能骗过银行。
    谁知道他这会正开着,就见外面传来吵嚷声,还有保安的叫声。
    他顿时沉下脸:“外面吵吵闹闹的,这是干嘛呢?”
    旁边他的秘书起身:“我过去看看——”
    这话刚说完,就见呼啦啦一群人冲进来,为首的正是潘经理,几个人见了陆靖安,指着陆靖安的鼻子就骂:“你这个狗杂种,忘恩负义杀人越货,你算是什么狗东西!”
    陆靖安本来西装革履人五人六,突然被这么一骂,会议室里的人都愣了。
    陆靖安面上过不去,呵斥道:“把他们赶出去!”
    旁边陈继军在,如今他已经是陆靖安合资公司的保安大队长了,听到这个,当即上前,厉声道:“出去!”
    他是坐牢混过黑的人,他这么一出场,倒是把一群前来闹事的正经人给镇住了。
    可就在这时,外面竟然又进来好几个公安。
    陆靖安一看公安,脸色就难看了。
    陈继军看到公安,原本的凶神恶煞顿时烟消云散,他像是被抽走了气的气球,蜷缩起来,一个劲地往后退。
    公安径自走上前:“请问你是陆靖安吗?”
    陆靖安慌了,忙点头:“公安同志,我,我是——”
    公安:“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陆靖安:“我在开会,我现在很忙,现在不能跟你们走,我现在挺忙的,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陆靖安的秘书以及几个亲信也都纷纷道:“陆总可是我们陵城的知名企业家,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认识你们孙局长,这就和你们孙局长打电话问问?”
    然而回应他这句话的,却是一声冷笑:“我就是证据。”
    这话说出后,整个会议室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被惊到了。
    因为人们认识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大家僵硬地扭过脸去,就看到了那个拄着拐杖的孟雷东。
    虽然脸色苍白憔悴了一些,但他就是孟雷东,再熟悉不过了,如假包换的孟雷东!
    要知道前几天他们才参加了孟雷东的葬礼,才送走了雷东集团的一个时代,迎来了陆靖安当权的时代,他们有的人已经见风使舵投靠陆靖安。
    结果现在,孟雷东就这么出现了!
    这到底是人还是鬼?
    有人吓到了,脸色煞白,也有的人呆呆不知道怎么反应。
    孟雷东走上前,冷笑一声:“陆靖安为了谋夺雷东集团,刻意制造车祸害我性命,之后又火烧医院,将我赶尽杀绝,可惜我孟雷东命不该绝!”
    这个时候,公安已经上前,直接将陆靖安给扣住了。
    陆靖安则是一直没反应过来,他瑟瑟发抖,抖得像是风中落叶。
    他以为自己杀死了孟雷东,以为雷东集团属于自己了,可是谁想到,那个自己以为已经被自己杀死的人就这么出现了。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怕?
    他腿都软了,连挣扎都没能,就这么被公安硬拖着出了办公室,上了警车。
    **************
    孟雷东就这么死而复生了,不但死而复生,还一口气把陆靖安送到了监狱里,陵城政界商界惊得半天没反应过来,消息传出去后,不少普通老百姓也都听说了,一时之间这件事成为了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
    孟雷东拿着沈烈给自己的那一沓子证据,直接交给了公检法,这是路奎军以及三美集团律师收集的相关证据,里面涉及到陆靖安制造车祸,谋害孟雷东,火烧医院等相关证据,有证人,有物证,甚至有录音笔做出来的录音。
    一切证据确凿,陆靖安再无翻身之地,而跟随在陆靖安身边的一干人等,涉及其中的,也被牵连,纷纷落马,陈继军自然参与其中,也已经被拘留了。
    陆靖安的几个姐姐疯了一样地来找麻烦,还有的跑来和孟雷东大吵大闹,孟雷东死而复生,哪里还有什么客气话,谁来就赶谁,再闹腾就直接打电话给派出所让抓人,几个姐姐绝望地闹了两天,才算消停了。
    至于陆靖安在外面养的小三闫桂英,据说正在看房子嚷嚷着要买院子买房子,突然得了这个消息,几乎都不敢信,开始还抱着希望,后来发现陆靖安出不来了,这才绝望起来,她觉得自己这些年也不容易,当即收拾收拾,把那些值钱的细软拿着,带着大儿子跑了,小儿子算是扔下不管了。
    陆靖安几个姐姐更气了,觉得这一个个都没良心,不像样,全都是缺德媳妇,都对不起自己弟弟,自己弟弟就算进去监狱了,她们凭什么不守着,根本不懂妇道!
    孟雷东召集旧部,重整旗鼓,发现账目上被陆靖安挪用了一千三百多万,不过好在公司项目运转,闲置资金并不会太多,所以再多的损失也没有了。
    昔日被陆靖安赶走的下属纷纷各就各职,那些被辞退的工人也都陆续回来,孟雷东亲自出马和大客户协商,重新拟定合同,又和内蒙古合作方商谈了新的合作方式,雷东集团终于运作起来了。
    孟雷东总算是联系上了他儿子,他儿子自然吓得不轻,赶紧回国了,说以后就在陵城留守,参与建设陵城,也算是守着父亲,不外出了。
    然而孟雷东想起这些事来,却是余怒未消。
    如果不是沈烈和冬麦,他怕是真就被人家害了,但是这些家人呢,都在哪里,关键时候顶个屁用!
    他先重罚了儿子,之后便开始对付孟雪柔。
    孟雪柔在被陆靖安抛弃后,几乎绝望了,可以说是走投无路,就差流落街头了,孟颖饱受打击,连着几天没去上学,母女两个的日子过得不像人样。
    这个时候,孟雪柔知道孟雷东竟然没有死,简直是天降一道救星,匆忙忙就找上了孟雷东,哭哭啼啼的。
    她满以为自己总算熬到了头,自己哥哥没死,而自己遭遇了那样的事,实在是再可怜不过了。
    谁知道她找上孟雷东后,孟雷东冷漠地看着她,递给了她两份房产证:“选一套吧。”
    孟雪柔感动得流眼泪,还是自己哥哥好,哥哥永远对自己都是最好的,哥哥没死,她还有好日子过。
    当下她说:“哥,我不要房子,我着急这个干吗,哥哥在,我就能过好日子,我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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