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意不禁笑了:“我倒不知自己的陪嫁里竟还有这个。”
    “啁啁!”
    天目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在一旁伸着脖子往饭桌上凑。
    天薇跟在它身后眨着眼睛,尚且还不曾学会天目的讨饭绝技。
    “少不了你的。”大喜之日,谢无恙心情好极,同不孝子说起话来也尤为温和有耐心。
    阿葵便将两碟专为大鸟备下的吃食取过到一旁,专心喂起了两只鸟。
    “你在太和殿应当也没吃什么东西吧?”
    “吃了些,倒没觉得如何饿——”谢无恙话音未落,便见许明意夹了块鲜嫩的熘鸡脯,已然送到了他面前。
    他几乎没来得及思索,身体就已自行做出了回应,张嘴便将东西乖乖吃下。
    “好吃吗?”她笑着问。
    “好吃。”他慢慢嚼着,嘴角溢出笑意。
    “那便陪我吃些。”许明意说话间去夹菜:“我倒真饿了,可就顾不上你了。”
    谢无恙含笑应着,拿起筷子替她布菜。
    许明意专心吃下小半碗竹筒香饭,一抬眼便见他正笑望着自己。
    她也忍不住笑了问:“你不吃饭,总傻笑作何?”
    今日一整日他几乎都在笑着。
    说来,这且还是她第一次见他这样笑。
    “只这样看着你用饭,便觉得甚是欢喜。”谢无恙看着她,那双稍一沾染笑意仿佛便叫人误闯星辰之境的眸子里此时满是认真之色:“昭昭,从此后,你我便是夫妻了。”
    每次回到家中时,他便可以见到她。
    一日三餐,对面坐着的人都是她。
    晚间闭眼时最后见到的是她,清晨睁开眼时身边还是她。
    可以共用一间书房,一同看书,一同写策论。
    一同做许许多多的事……
    还可以光明正大地,以夫君的身份站在她身边,护着她,陪着她。
    想到“夫君”二字,他眼中笑意便满溢至整张脸上。
    见她腮边一缕乌发散落,他遂微微倾身伸出手去,动作有些生疏却极认真地替她拢至耳后。
    他亦是半披着发,一半由玉冠束起,一半垂在脑后肩侧,发尾处尚微微有些湿气。
    或是刚沐浴罢,眉愈发似同墨染,连带着眼睫也残留着些湿润雾气一般,叫那双总带着清贵疏离之气的眼睛衬出了无限柔情。
    而后便是高挺的鼻,尝罢甜汤之后湿润莹红的薄唇。
    再往下……
    许明意的视线一路从喉结,再移到真红中衣衣领处,那半隐半现的锁骨与中衣遮掩不住的肩线轮廓。
    目之所及,青年人身上的每一处线条,都赏心悦目至极。
    许明意不由便想到了那些画册——
    真论起来,眼前之人的样貌倒全然不输画册中的那些绝色男子,就是不知这中衣之下的身形是否……
    咳。
    她在心底轻咳一声,试图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
    然转念一想,她觊觎他的美色这一点,也不是一日两日之事了,如今又已成了亲……
    而反观对方却极为从容,大有一副新婚之夜只想看她吃饱饭的纯情少年模样,倒叫她的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想她这样的一个绝世大美人就在眼前,他难道当真就没点什么想法吗?
    还是说,她画册看得太多,思想才会尤为不正经?
    到底没有任何经验在,许明意一时竟无法确定是谁的问题。
    “怎不吃了?”见她没了动作,谢无恙问。
    “饱了。”许明意放下双箸。
    “就吃这些?”他是知晓她的饭量的,同往常比只用了一半而已。
    “……”感受着对方想让她吃饱饭的执念,许明意默默道:“当真饱了。”
    “也好,晚间少用些也能睡得好些。”
    还打算让她“睡得好些”吗?——许明意心中疑问连连。
    很快,阿葵便带人撤下了饭菜,伺候了二人擦手漱口。
    做完这一切后,阿葵便主动抱起天薇退出了寝殿——至于为何只抱天薇?
    自然是抱了天薇,天目便会主动跟上。
    偌大的寝殿中再无第三人在。
    “昭昭……”大红的喜帐、喜绸与龙凤喜烛,将谢无恙白回了许多的一张俊脸也映得泛起一层暖意。
    “嗯?”许明意站在他面前,有些紧张地抓紧了中衣衣袖。
    而后,便听对方说道——
    “今日你必是累极了,早些歇着吧。”
    许明意:“……”
    就这?
    她深深地看了谢无恙一眼,笑微微地点头道:“好。”
    女孩子转身来至精工细致的拔步床边,脱下绣鞋,踩着铺着软毯的脚踏上了床。
    谢无恙还在思索着她方才那一眼的含义,下意识地跟着来到床边。
    许明意倒也没有赌气之意,只是好奇与困惑而已。
    见他走来,便也很和气地给他让了位置,自己挪去了内侧躺下。
    谢无恙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他虽一贯睡相颇好,但此时的姿态却仍旧显出了几分僵硬刻意之感。
    揣着满脑子小画册的许明意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但迟迟未听到什么声音动静,便干脆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闭眼之际,忽然又想到自己昨晚曾立誓要畅快大哭一场之事——
    但眼下的气氛,着实也很不适宜这么干……
    且她竟半点想哭的冲动都没有。
    想她好好的一个人,昨晚分明还对家中满怀不舍,此时却只剩下了满脑子不正经的想法……许明意惭愧之下,不免在心中自我反省了一番。
    东想西想之际,身侧忽然响起一道没话找话的声音:“……宫人今日所焚香料实在过于浓烈了些。”
    “……应是我身上的。”
    谢无恙顿了一瞬,微微转头看向她,道:“很好闻。”
    许明意:“……”
    倒也不必如此勉为其难违心称赞的。
    下一刻,她忽觉放在被子上的左手被人缓缓握住。
    十指相扣。
    大红洒金的锦被上绣着红绿鸳鸯莲叶,十分俗气的配色,却最易表达这极致的喜庆。
    许明意心口处忽然砰砰快跳起来。
    身侧传来有些紧张而郑重的问话:“昭昭……你如今可想要孩子吗?”
    许明意怔了怔:“为何特意问这个?”
    若换作旁人,她或会认为是为接下来之事做铺垫,但吴恙,绝不会是如此。
    “生孩子虽是夫妻二人之事,但总是女子承担不便与痛楚。且做母亲,本也是一件大事,是需要做好诸多准备的。”那声音仍旧有着温柔的郑重:“你懂医术,该是知晓女子生育之险,所以,我不想也不能勉强于你。”
    当年他母亲便是因难产而死,虽是为人所害,但也与生育难脱干系。
    天下因难产而亡的女子,更是不计其数。
    所以在他看来,做母亲实在是一件极伟大之事。
    但同样的,若不愿担此风险,也是理所应当。
    自己的身体,自该由自己来支配选择。
    许明意不曾想到会听他说起这些,此时便问:“若我当真不愿生孩子呢?”
    “那也无妨,日后咱们自敬王府过继便是。”
    许明意眼角满是笑意,但又压下,忽然侧过身看着他,眨了眨眼睛,问:“那……咱们还做夫妻吗?”
    “自然……”对上那双眼睛,谢无恙耳根微红,道:“我已私下请教过了裘神医……”
    “裘神医如何说?避子汤吗?”
    “岂可——”谢无恙正色否认,“避子汤药多寒凉,日久会伤及身体根本,且会打乱月事,本就有悖于人体常理。”
    他怎可能为了自己一时之欢,而叫她遭这份罪?
    许明意更是讶然。
    他倒是做足了功课的……
    她正想说些什么,只又听他讲道:“裘神医替我开了一方男子所服之药,这一年多来经多人试药,药效可保稳妥……”
    “你……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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