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的话说完,周轸已经揭掉她的胶布,给嘉勉疼得,连连啧声。
    再一块方胶布,由周轸一个个边角捋平,像烫贴上去的一般。嘉勉看着他不作声地对付着她的伤口,也小心翼翼不戳破他的结界,“你贴这么平,我膝盖都不能弯了。”
    “那就抻着,别弯。”
    才说完,嘉勉就落脚到地上,眼见着膝盖弯了,那胶布也褶皱起来。
    周轸不快,“连你也要跟我作对。”
    “那位陈小姐,轲哥哥安排的人,为什么要朝你倒戈?”
    “谁知道。”
    “她喜欢你。”陈述口吻的疑问。
    周轸摩挲嘉勉的伤口,隔着那层胶布,“你吃醋?”
    沉默的对视里,倪嘉勉明显吞咽了一口气,一口小心隐忍不想被识破的女儿气。
    终究,她汇视着他,“比你料想的要早。”
    “嗯?”
    “吃醋。”嘉勉抱膝,低着头,她只披着一层长毛巾,暖风机下,长发被吹得愈发干燥,毛茸茸的,“这种感觉,因为喜欢一个人而生出的狭隘的排他的自私觉悟。”
    嘉勉告诉周轸,那年去周家吃晚宴,她为什么始终不和周轸说话。
    “因为你把我从轲哥哥的婚宴上带出来,在你外婆那里,你问我饿不饿,叫了两碗馄饨,一味地喂我,我吃不下了,要喂猫……你不肯我和那猫走太近,嫌它脏……”
    “我以为你只对我这样,结果,在那里,第一次看到你的女朋友,甘棠。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喂东西给她吃……”
    “我当时好难过。难过的不想离开那坛子凤仙花,唯有拼命地摘那些瓣儿,祈求它们没完没了,那样,我就不必回头看你们。”
    “回去后,我哭了好久。尤为地恨周轸,恨他害我变成这样。”
    “叔叔说周家老二不是好人,哥哥又替他作保。”
    “总之,我讨厌你,也讨厌那时候的自己。”
    “所以,晚宴上才不和我说话?”周轸问她。
    嘉勉频频点头,十四年过去,她提及这桩心思,依旧像极了当年的小女孩。
    “那晚我也好气馁,气馁有个小孩她针对我。我明明待她那么好,她偏偏始终不肯正眼看我一次。”
    说着,周轸拨她的脸,看着自己。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声音与力道都是责难的。周轸怪倪嘉勉。
    那时她是个小孩,要怎么告诉他。
    拿后果去追溯当初是最没有意义的事。
    即便时间再饶他们一次,十二岁的嘉勉依旧跳不出她的格子,她只有那么大的天地,即便生发了感情,也是最纯粹的,无关他人的。
    “爸爸吊唁礼上,你和我说再见,要我好好吃饭。”
    周轸走后,嘉勉哭得泣不成声,一夕间,属于她珍爱的人,都离她而去。
    她无能为力,以己抗争命运。
    之后的事,就是周轸知道的。他前脚走,后脚季渔和梁齐众到了,像一步棋,他们下坏了一步,后面整盘跟着错落了。
    事后追责起来,上帝视角落在吊唁礼上那天,周轸捧着嘉勉的脸,依旧怪她,“你该告诉我的,你该不让我走,该告诉我,你舍不得爸爸,舍不得我……”
    “周轸,我舍不得你。”嘉勉依他所言,告诉他,“我舍不得你送我的猫,舍不得你替它取得名字,舍不得你替我告诉嘉勭:嘉勉想养猫;舍不得你去我家那时的惊喜,也舍不得你今日被你父亲打的一巴掌……”
    倪嘉勉欢喜的周轸,他可以不是个好人,可以混账傲慢,可以阳谋地追名逐利,但偏偏住在她的软肋上,
    一击即中。
    “不要紧。一巴掌换你这些真心话,很值了。”
    嘉勉困顿地看着他。
    周轸眯眼,手指描摹着她的轮廓,停在她脖颈处,那里有一处新鲜的伤痕,他弄的。
    然而,始作俑者毫无愧疚。
    再要求她,“嘉嘉,当眼下是当时,我要你告诉我,你最最真诚的想法,不要去管任何拘束你的东西,我只想听你最自私的念头。”
    嘉勉咬咬嘴唇,在周轸膝上,被他蛊惑到了,当即开口,“我不想你走,周轸……”
    “还有呢?”
    嘉勉摇头,再没有了。当时的她。
    “那么现在呢?”
    长毛巾滑落到地上,覆在周轸的脚面上。而骨瘦停匀的人趴在他肩头,起伏不定的呼吸……
    周轸急急逼供的嘴脸,左撇子上前,可是他左手无名指上戴着婚戒。
    饶是光秃秃的一圈玫瑰金,嘉勉也被咯到了,昏昏然里,她摇头,气息砸在周轸眉眼上,唇舌几乎本能地去找对方。
    她声音如蚊蚋,也拿手去分拨他,不肯他这样,也怕戒指松脱下来,掉在里面。
    某人像是被说到兴头上,他咬着一口气,天生和倪嘉勉作对,“那我就要放在里面,我要把我的戒指,永远放在里面。”
    嘉勉气极了,一口咬在他肩头。
    疼得周轸杀气腾腾,撤回手来,一面宽解自己,一面把濡/湿无名指上的戒指脱下来。
    他衔在嘴里,挑衅也好,勾连也罢。嘉勉看着那戒指再跑到他嘴里,又羞又恼,简直无地自容,
    才想骂他变态、王八蛋……
    衔着戒指的人,扶着她,如她所说,一击即中般地坐落在他身上。属于彼此的一口气,全都跑了出来,溃不成军。
    像一口烟,从鼻息、唇角里逸出来,绵长流连。
    下一秒,周轸偏头吐掉了那枚戒指,滚落到地砖上,叮叮作响。
    被抛去云端的嘉勉,一口气续不上了,跌回他的怀抱里,周轸接住她,渡气般地打趣她,“别没出息,才刚刚开始。”
    第69章 7.9
    嘉勉两只手抓皱周轸的衬衫,不住地摇头,她求他别这样,她不喜欢。
    不喜欢在上/面。
    周轸一只手扶在她腰上,一只手去攀附她。她一向这样,这方面矜持又躲懒,惩罚也好索取也罢,周轸.柔.搓的力道引得她浓烈地蹙眉。
    牵扯着,嘉勉更是死命地拽着他的衣裳。周轸骂骂咧咧,“这底下是有河嘛,生怕跌下去?”
    “有你。”嘉勉也跟着还嘴。
    某人笑出声。
    硬的不行,他来软的。一面拿脸来烫贴她,一面手去到脊背上,安抚也好,顺气也罢,周轸一味诱哄着,喊她的名字,喊她乖乖,“不要躲懒,你说你爱我的。”
    嘉勉羞赧一张脸。咬着唇,眉眼里全是被浆捣碎月光般的情/欲,却咬紧牙关,说没有,我没有说。
    “有。我听到了。不止这只嘴巴说了。”周轸的食指去点嘉勉,他故意在她唇上拖沓、流连,像逗弄小猫一样,惹她发怒,也悄然地试探进去,拿指腹去摩挲她的牙尖。
    那上面沾着她的气息,嘉勉气不过,拖着他的手,重重地咬了下去。
    疼像电流走到心里去,涌出一汪心头血。
    周轸想起先前嘉勉要去外婆那房子看看,她说有话跟他说,眼下,“就是想说这个的?”
    “想和你告白的。我活这么大,还没跟喜欢的人告白过,但也好像除了你之外,没喜欢过别人。也想跟你说,如果你一直过不去,我们就算了吧。”
    倪嘉勉会以她的方式和周轸清算清楚。
    “你这个狠心的女人。”说罢,周轸撤回了手,捞她腿弯,径直抱她去卧房。
    嘉勉挨到床的那一下,周轸是扔的。他说明天我就把那老屋的花坛子给铲了,“我让你摘花,摘个鬼!”他在对付十二岁的倪嘉勉。
    再对付眼前这个,“说吧,要和我怎么清算清楚。”
    周轸一面说,一面摘脱领带、衬衫,抽出腰带的那一下,他下意识捉住了嘉勉的一只脚。
    皮革穿过温莎床头的黑色胡桃木栏,再在嘉勉脚踝楚绕过、扣了孔。
    嘉勉横躺在床头。已然生气了,他从未这样过,再任性,也没有花招对付她。嘉勉指责他,“周轸,你敢用从前对付别的女人的花招对付我,我就一定会和你算清楚!”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对付别的女人了。”
    “你给我解开。”
    “偏不。”
    “你这个变态!”
    周轸应着她的骂,欺身而来,说她这样像是戴着电子脚镣一样。
    嘉勉伸手来拂他的脸,原本就不真心的耳光,被他的钻营瞬间冲散了。他反手扣在她的手腕处,她全动弹不得。
    周轸醉得不轻,抑或是酒气做了色媒。退出来,再偏头去她脚踝处,从被禁锢处起,审视比落吻更可耻,没几下,嘉勉就经不住了。
    她求他。
    “什么?”人畜无害的无辜腔调。
    “你解开。”
    “就不。”
    嘉勉跃起身来,周轸以为她要去够脚踝上的结。可是没有,她是来够他,亲他,是当真递着唇舌般地热忱,也求他……
    周轸一点一点看着她眉眼里痛楚起来,却不心疼,挞伐的力道更剧烈,他说倪嘉勉固执极了,害他失去他起码的知情权。
    她欠他的。我要一点一点要回来。
    情急之下,嘉勉脱口而出,喊他“哥哥。”
    小时候,她怎么也不肯喊他哥哥,理由他们不是。与嘉勭一齐玩的几个男生都吊儿郎当的,周轸打头阵,所以嘉勉从来不肯喊他哥哥。
    现在她告诉他,“因为那时候觉得喊你哥哥,你就变成嘉勭那样的角色了。”
    嘉勉想,周轸就是周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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