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宛若一粒被碾碎的尘埃,意识在一瞬间化为虚无,灵魂失去了某种本就不牢靠的束缚,思维无限发散到宇宙尽头那无光的最角落。
    一秒钟后,熟悉的感觉重新回归,眼前的景物变得清晰,记忆如潮水般涌回,胸膛中的跳动声沉闷有力,滚烫的血液流淌在身体各处。
    没等熟悉呼吸的感觉,存在重新回归于虚无,随后再被时间的伟力从那无尽冰冷的黑暗中拉回现实。
    循环往复,从未止歇。
    不断湮灭与重生,每一丝细微致毛发的感受,都被深深的烙印在脑海,宛若潮起潮涌时岸边的礁石,随着每一次重复,被打磨的愈加深刻与明晰。
    姓名,记忆,乃至于自己的存在本身,在这死与生的粘稠交织中变小,变浅,变淡,乃至近乎于完全消逝。
    ......
    “三个月了,什么时候会结束?”
    “我不知道。”
    “为什么要这么久?”
    “我不知道。”
    “你一直是我们中最聪明的。”
    “小柒,他是神,我不是。神与魔之间的生死拼杀,凡人怎么可能窥见其中真相?”艾斯叹息道。
    “你根本没有去看。”叶小柒静静的看着他。
    “我不会去看,你也不能去看。有些东西,看到了也等于没看到。”
    “不要和我打哑谜。”
    “你看到了,你也死了,不就等于没看到吗?魔鬼的力量已经完全失控了,那个地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一滴海水,没有一颗尘土,只有一个大的望不见边际,深的看不到底部的深渊。”
    艾斯语气平淡,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没有人能看到更深处的东西,不论是生命还是死物,只要靠近那里,就会化为虚无。”
    叶小柒低下头,感觉喉咙里被什么东西梗住了:“我们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不。”艾斯抬头望向天际边缘,眼神深邃:“我们能做的有很多,比如不去给他添麻烦,比如保护好这片地方,保护好他所熟悉的一切,然后等待他回来。”
    “我不会过去的,我知道轻重。”叶小柒转过头去,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角:“你不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
    伊丽丝坐在中间,左看看,右看看,一边是自己的闺蜜,一边是自己的男朋友,两人之间有些凝重的气氛让她有些为难。
    她本打算今天是简单的一起吃个饭,却是没想到话题在一开始就变得沉重了起来。
    稍作思量后,伊丽丝伸手搂住了叶小柒的肩膀,轻声道:“言烨曾经不是说过吗,他永远不会欺骗你。他答应了你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
    “嗯。”叶小柒点了点头,随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看向了伊丽丝。
    她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但此时里面并无多少悲伤,反而是些许疑惑。
    伊丽丝被盯的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问道:“干嘛突然这么看着我。”
    叶小柒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呼了出来:“你怎么知道,他曾经这么说过?”
    这是只有言烨与她独处时说过的话,她从未将其告诉过给别人。
    伊丽丝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之色,眼神不自觉的飘向了旁边:“之前在飓风城的酒店,你们俩在外面弄的动静有点大,所以我就听了听......”
    “说实话。”叶小柒淡淡道。
    “我一开始就在偷听。”伊丽丝举手投降。
    艾斯坐在桌子对面,抬眼看了一眼两人,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又重新将视线放回了手上的研究资料。
    看着闺蜜小心翼翼的样子,叶小柒的眼神渐渐变得柔和,最终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对,你说的没错,他不会骗我的,他答应过我了。”
    ......
    弗里德姆,自由之城。
    微凉的夜风之中,一道高挑匀称的身影站在圣塔顶端,眼神深邃而平静的看着西方的天际。
    “这都过去半年了,感觉就像是没有尽头一样。”王伟叹了口气,在他的感知之中,这六个月的时间里,那边魔鬼与言烨的战斗从未停下过哪怕一瞬。
    他随后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城市,嘴角微微撇了撇,眼神中却是并未有多少情感在里面。
    作为这座城市名义上的“王”,王伟其实根本不在乎这座城市的运行,以及这里居民的生死,或者生活的是否幸福。
    这里的魔人傲慢,自负,固执,不见棺材不掉泪。
    在新政策和律法的推进过程中,总是有不长眼的刺头跳出来找事,天天叫嚷着那些“圣族血脉高贵圣洁,怎可与肮脏的人类同等身份?”这些陈词滥调。
    而这里的人类也是奸诈,卑鄙,蝇营狗苟,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
    也不知道是他们自旧时代遗传下来的强盗基因作祟,还是因为几十年受到的压迫因此产生的心理扭曲。
    那些率先恢复了自由人身份的人类,所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压迫和剥削那些依旧是奴隶的同类,而且手段往往比那些魔人还要残忍。
    王伟早就对此处感到了厌烦,他怀念那个淳朴的魔人村,怀念互帮互助,邻里和睦的堡垒。然而他却又不得不一直待在这里,等待着所有的一切走上正轨。
    “快结束了,我能感觉到。”观察者的声音突然响起在他的脑海里。
    “什么快结束了?”王伟微微愣了一下,一时间之间不知道对方说的是言哥与魔鬼之间的战斗,还是这个所谓自由之城的改革。
    “我能感觉到,它坚持不了多久了,星球的意志终究不是个体生命能够抗衡的。”观察者淡淡道。
    “真的吗?”王伟微微睁大了眼睛,这些天里他的脸色一直阴沉凝重,此时却是终于重新浮现了一丝明亮的喜悦。
    “即使如此,你还是不要过去找他为好。”观察者的声音有些喑哑,语气严肃且认真:“在结束之后,他的状态会有一段时间极为不稳定。对于你来说,他会很危险。”
    王伟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的吐了出来,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无所谓,知道他会赢就好。”
    ......
    对于言烨来说,时间对他已经没有了意义。
    过去一秒,回溯一秒。他的状态完全维持在生命消亡的前一个瞬间,从未有过丝毫的改变。
    不论在领域之外过了多久,一天,两周,三个月,一年,十年,于他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
    属于他的时间,永远在这一秒中之内前后徘徊着。
    在某个瞬间,熟悉的感觉戛然而止,湮灭与重生的循环被打破,属于他的时间终于重新开始流动。
    言烨睁开眼睛,有些灰暗的眼眸怔怔的望向了前方。
    充斥着无数暴虐杂乱的力的中心,被血液染成了灿金色的球体不再蠕动挣扎,被一只只无形的大手撕烂揉碎,化为了一滩没有任何能量的烂泥。
    他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身处无光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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