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太慈宫,柳自如的脸上浮上了凝重,他回头看了一眼太慈宫,然后告诉云清辞:“小公子不若明日再来?”
    云清辞很担心:“柳先生,我们分头找吧,赶快把人找到才是。”
    柳自如知道他和李瀛玩的好,答应了一声。云清辞便带了两个太监,找了大半个时辰,然后在假山狭隘的洞里找到了靠坐在里面发呆的李瀛。
    小少年停在洞口,望着黑袍天子,四目相对,李瀛神色微愣。
    也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狼狈,云清辞指示跟过来的两个人去别处找,站在外面看着他,喊了一声:“阿瀛?”
    他不知道,对于那时的李瀛来说,他干净的嗓音,精致的面容,小谪仙般的身姿,还有手中精致的宫灯,都像济世的小菩萨一样打入了对方的心中。
    暴雨滂沱,云清辞手里的伞不断被雨水冲刷,他歪了歪头,将灯笼往里面伸了伸。
    那一点灯火靠近了李瀛,同时点亮了假山内所有的黑暗。
    “你要跟我一起回去,还是我进去陪你坐坐?”
    云清辞开口问他。
    他比李瀛小一岁,那一年的声音还带着几分稚嫩。
    李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往里面挪了挪。
    云清辞收起伞,捧着灯笼,与他一起走进了黑暗。
    两人一起抱膝坐在狭隘的山洞,
    云清辞拿手指摸了摸他的鬓角,问他:“有什么不开心么?”
    李瀛隐瞒了一切,告诉他:“因为做皇帝太难了。”
    那个时候的李瀛没有想过,他因为自私而放任云清辞呆在自己身边,最终会将他害死。
    在云清辞身死的很多年里,李瀛都在想,如果那一天他拒绝了云清辞,让他干干净净地离开,或者,他从山洞里走出去,把所有一切坦白,结局是不是会有些改变。
    但云清辞已经死了。
    他的自私拖死了他的小菩萨。
    小菩萨死后,变成了魔鬼。
    魔鬼眼睁睁看着他按着头疼到晕厥。
    他命人把李瀛抬上了床榻,同时请了太医来看诊。李瀛从不告诉他这些事情,他是个很骄傲的人,今日会说出来,也是被他逼不得已了。
    柳自如看上去有些担忧:“君后,陛下的手……”
    “不小心脱臼了,没有大碍。”云清辞凝望着窗外的夜色,道:“接上去就好了。”
    他看上去冷淡得有些残忍。
    柳自如还想说什么,到底是忍下了。
    太医扎了针,接好了李瀛的腕骨。柳自如一路来到床前,望着躺在床榻上苍白的天子,微微叹了口气。
    何苦呢。
    第二日初五,小年。
    李瀛醒来的时候,云清辞正拿着帕子给他擦头,他目光闪动,有一瞬间,仿佛从云清辞身上看到了曾经的影子。
    “醒了?”云清辞把帕子放回水盆,道:“你头风太严重,太医说要静养。”
    李瀛喉结攒动:“清辞……”
    云清辞嘴角微扬,道:“我知道了,你是有苦衷的。”
    云清辞,原谅他了么?
    李瀛下意识撑起身子坐起,他嘴唇苍白干裂,眼中亮起几个度:“我……”
    “你恨不恨她?”
    李瀛一顿。
    云清辞垂眸,握住了他的手,认真道:“哪有那样的启蒙,她就是故意的,阿瀛,你不恨她么?”
    那一点亮度重归沉寂。
    李瀛道:“你想做什么?”
    “她这样折腾你我,若不还回去,岂能甘心?”
    云清辞转身,拿过了专门取出来的长剑,目光澄澈:“我知道她现在还不能死,那就让她生不如死吧。”
    “你的母后,就由你来动手吧。”
    李瀛的目光移到那把长剑上,苍白唇畔漫开一抹惨笑:“没有实证判她有罪,这便是大逆不道。”
    云清辞缓缓拉开了长剑,低语道:“我委屈了那么多年,你便是不为了自己,也该为我出口气。”
    “你不去,我去。”云清辞的目光软软地望向他,温声道:“反正你早就习惯了。”
    “若没有我的恶毒,如何衬托你的良善呢?”
    他讥讽一笑,重重合上短剑,立起旋身,两步跨到屏风前。
    一道身影拦在了他面前。
    李瀛运了气,脸色当即苍白如纸。
    他喘了口气,两颊漫上病态的潮红。
    他知道云清辞在诛心,在已知他们是母子的情况下,逼他对那个女人下手。
    好恶毒啊。
    李瀛漆黑的眸子里浮出几分温柔,还有几分眷恋。
    修长五指抓住了那把长剑,天子语气轻的像是在呢喃。
    “都依君后。”
    作者有话要说:  辞崽:冲啊——
    李皇:……下来吧你。
    第35章
    云清辞的眼睛亮了几个色度。
    他亲自取来了大氅,给李瀛搭在身上,就像以前一样,仔仔细细将系带拉紧。
    然后他仰起脸看着面前的天子:“走,我带你去报仇。”
    他拉住了李瀛的袖口,徒步行出了朝阳宫。
    如果不是重活一世,他不会知道太后还设计过李瀛。难怪以前他追着李瀛在宫中跑的时候,偶尔遇到太后之后,李瀛便会立刻停下来。
    他以为那是因为李瀛敬重太后,却原来是,怕她。
    李瀛只是告诉他,不要与太后来往,他不断地说,不要信她的话,但云清辞眼中的张太后,一直都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她鼓励自己去找李瀛说理,鼓励自己闯入别的宫妃那里,鼓励自己惩罚宫人,甚至,她手把手教云清辞如何在宫中树立威严。
    云清辞没有理由不信张太后,去信不断纳妃入宫的李瀛。
    那只细白的手静静扯在他的袖口上,距离的他的手指只有一掌之远,是他只要张开五指,就能握住的地步。
    但他却不敢去碰。
    当一切和盘托出,那一片始终不愿触及的记忆,恍惚间似乎随着风一同散了开,变得微不足道。
    他想,如果他能在意识到那一场启蒙其实充满恶意之后,愿意放下那一点所谓的自尊,把一切与云清辞坦白,也许他的爱人不会一步一步被引导着走向极端。
    他们各怀心事,一路来到了太慈宫前。
    守卫对李瀛行了礼,然后便继续站的笔直,任由帝后二人踏入了太慈宫。
    柳自如与银喜等人跟在后面,接到了李瀛看过来的眼神,于是一起留在了宫外。
    宫门被合上,院子里,张太后正靠在贵妃榻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听到了守卫参见的声音,眼睛都未睁一下:“关了哀家一个年,可算解了君后的气了?”
    云清辞站定,松开了牵着李瀛的手。
    秦芫的目光落在李瀛左手中的长剑上,他的右手无声地靠近剑柄,然后轻轻握住。
    温暖的阳光下,太后没有听到云清辞的声音,也没有听到李瀛参见的声音。
    一声细微的,利刃渐渐出鞘的声音传入耳中。
    摇晃的软榻缓缓停了下来。
    太后张开眼睛,看向李瀛。
    ‘锵’地一声,利刃被蓦地拔出,秦芫急忙道:“陛下!”
    他上前去拦,李瀛一脚正中他的胸口,秦芫整个人倒飞了出去,落地之后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他仰起脸,看到太后已经从贵妃榻上狼狈翻下,她脸色煞白:“李瀛,你疯了吗,你敢弑母?!”
    云清辞挑了个凳子,坐的笔直而优雅,一动不动地望着面前的一切。
    太后飞快看了他一眼,又来看李瀛:“阿瀛,云清辞是什么样的人,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母后清楚,你是被他灌了迷魂汤了吗?!你为了他杀了舅舅,可以说是他欺占平民,那母后呢,你为了他来杀母后,母后又做错了什么?!”
    太后借着贵妃榻的遮挡,呼吸急促,她扣在榻上的手指几乎发白,道:“李瀛,你想清楚,你这是大逆不道,你不孝!你要遭雷劈的!!”
    面前寒光一闪,她扒在软榻上的手忽地一痛,整只手都失去了力气,软软垂下。
    李瀛挑断了她的手筋。
    她痛呼一声,抱着手腕踉跄后退,李瀛穿着端庄,目光之中却全无敬重,神色几乎与长剑一样无情。
    “别弄死了。”云清辞意味深长地说:“我想看她活不下去的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来。”
    “云清辞——”
    张太后大怒道:“你这妖孽!早知你如此会蛊惑人心,我必会杀了……”
    一只脚狠狠踢在她的嘴上,太后的头不受控制的偏开,然后飞出去几米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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