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瀛做他的对手时,从来没有赢过,每次都被他打的满身都是雪。
    但与别人做对手的时候,却总能打赢。
    云清辞知道为什么。
    他将最后一个雪团重重砸在李瀛脸上,扭头大步离开。
    重活一世,他否认了曾经的一切,给李瀛贴上了卑鄙下流无耻心机深沉等各种标签,他把所有年少的情爱都归纳为自己的一厢情愿,决定与他不相往来。
    可世事难料,李瀛竟也重生了,他说他还爱他。
    他表现出来的一切,都让云清辞不得不把给他打上的标签一个个地撕下来。
    他必须承认,李瀛爱过他,或许他不知道怎么去爱,但年少发生的一切,都证明那份爱曾经存在过。
    云清辞恨他,恨他既然耍心机为何不干脆耍的磊落一点,干干脆脆把他甩开,什么爱不爱的,他既然为了江山舍弃了他,他配谈爱吗?
    但他又不甘心,他折磨李瀛,羞辱李瀛,皆是因为李瀛当年将他的心意在地上践踏,既然如此,他自然要狠狠践踏回去。
    可他又明白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因为李瀛的确有苦衷,他不是不知道李瀛的苦衷,他甚至明白自己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不过是在恃宠而骄。
    如果李瀛不爱他,早就把他扔了。
    可他的爱,却还不如不爱。
    只要付出了,就一定会奢望回报的。
    前世他爱李瀛欲生欲死,其实和李瀛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不断地放低底线,觉得自己委屈了,就一定要从李瀛身上讨回来,于是变本加厉地折磨他,也折磨自己。
    因为他付出了。
    李瀛现在也在付出,他在学着把自己的自尊抛下,来哄他回头,他心中始终是饱含奢望的。
    但就跟他前世一样,他抛下了一点,没有得到,他会觉得自己抛下的不够多,那么他就会继续抛下。直到他身上什么都不剩下。
    云清辞忽然明白,为什么李瀛会将他赶出去。
    这样互相折磨,何时是个头?他们之间必须要有一人快刀斩乱麻,只有这样,彼此才能解脱。
    前世的李瀛真的很清醒,他太清醒了,自己才是大错特错的那一个。
    他的仇报了,太后再也不会找他麻烦,这一世入宫,本意是与李瀛互相合作,他稳他的江山,他保他的家族,但现在他们又陷入了感情纠缠。
    剪不断,理还乱。
    何必呢?
    不如和离,干干净净,一别两宽。
    既然前世的李瀛没有杀相府,那么重活一世的他当也不会昏庸,云秦萧三家,至少李瀛在位的时候,可以荣宠依旧。
    云清辞离开之后,柳自如来到了李瀛面前,匆忙给他擦着脸上的雪,睫毛上的雪化了开,变成细密的水珠凝在眼上。
    柳自如给他擦的干干净净,道:“陛下,君后还是还是念着您的,您日后可以多与他聊聊以前的事儿,想想新婚的那两年,多好……陛下!”
    他苍白的额头青筋浮现,一缕血迹自唇边溢出,李瀛低下头,殷红的,粘稠的鲜血从嘴唇滴落在雪里。
    红的的像极了朱砂。
    眼前风云变幻,宫中恍惚又有高楼冲天而起。
    手中长剑跌落,李瀛跟着跌坐在地,目光痴痴望着前方。
    “来人,快请太医去江山殿!!”
    今日小年,云清辞罚了仇人,喜事一桩,决定彻底解决和李瀛之间的遗留问题,大功一件。
    他回到宫里,让御膳房做了一大桌的好菜,最后一次吃了宫中御菜。
    然后他将银喜与金欢叫来身边,问:“若我与陛下和离,你们可要跟我走?”
    两人齐齐吃了一惊:“君后……”
    “日后便不再是君后。”云清辞语气平静,道:“你二人我是用惯了的,若是随我离开,日后月例还与宫中一样,若是不与我离开,那便让柳先生给你们在宫里安排个活计。”
    金欢和银喜对视一眼,齐齐跪了下去:“奴才愿追随君后。”
    云清辞跋扈是跋扈,但对身边人却并不苛刻,只要没大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去了。
    事实上,在刚进宫的时候,他的名声还是很好的,和天子琴瑟和鸣,对下人也是温和宽待。
    因为前世对他影响过深,云清辞几乎都快忘记了,自己在与李瀛刚成婚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他也不是,一开始就偏激张狂惹人厌恶惧怕的。
    但已经不重要了。
    云清辞宽下了凤袍,换上了一件夹棉白衣,坐在桌案边提笔写了一封和离书,命人送去江山殿之后,又让金欢银喜仔细将朝阳宫打扫干净,然后让人准备了马车。
    小年夜,他准备回家与父兄一起过。
    备车的人问他:“回家探亲,不准备仪驾么?”
    “不需要。”云清辞笑了一下,那备车之人微微一愣,见他一脸温良干净,恍惚还以为回到了第一年帝后大婚的时候。
    在他发现李瀛重生之后,后者便不再限制他出宫,这大大便利了云清辞,不需要等到对方同意再行离开。
    车辙碾过积雪,缓缓行出了禁城东门。
    云清辞闭了一下眼睛,重重地吸了口气,将身后琐事皆数抛下。
    李瀛,江湖不见。
    李瀛正在昏迷不醒,太医诊脉说是郁结于心,还有头风症似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长此以往,只怕精神会出现错乱。
    他开了药,又为天子扎了针,嘱咐不可再行刺激,柳自如连连点头。
    暗道此事要与君后说一下,陛下身有异样,他应当会心软一些。
    又想起天子昏迷前特别嘱咐,不要再去麻烦君后。
    正纠结着,那边就有人呈来了一个盒子:“君后让送来的,说给陛下。”
    难道君后已经知道了陛下昏迷一事?!
    柳自如心中一喜,接过来便回到桌边,想着若是奇珍异药,便尽快熬了去,给陛下服下定能恢复过来。
    盒子被打开,柳自如的心中咯噔了一下。
    和离书。
    君后送来了和离书。
    也许是不想声张,他并未大张旗鼓,而是用盒子藏着,给彼此留了最后的体面。
    柳自如合上了盖子。
    云清辞回到家的时候,府中正是热热闹闹,云清辞抓住一人问了才知道,逢年过节是有人来了相府,拿了一堆画卷要与几个哥哥说媒。
    他忍俊不禁,没有掺和这个热闹,自行回了偏僻小院。距离他上次回来没过多久,小院只需要稍作打扫便可住人,他回来并未带什么用品,反正家中吃穿住用一切都有。
    云清辞紧着睡了回午觉。
    昨日李瀛霸占了他的床,害他只能睡在偏房,那屋子小床也小,又没有地龙,点着炭火也没睡安稳。
    这一觉,云清辞忽地做了个梦。
    他梦到自己被困在一个巨大的地宫里,里面有金山银海,珠宝玉器,壁画雕刻精美异常。
    他在里面来回地逛着,抬头可以看到顶上镶嵌的明珠连成一个星阵,不知是用了什么机关,时不时还会变换一下轨迹。
    他晃啊晃,晃啊晃,就晃到了地宫中央的一个巨大盒子那里。
    那盒子四周点着琉璃灯,里面烛火昏黄,云清辞好奇地朝那边凑过去,想看盒子里究竟装了什么,却忽然就被一叠声的轻唤喊醒。
    “小辞,辞哥儿……云清辞!”
    “父亲……”云清辞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便又困倦地合上,闷声道:“干嘛呀。”
    “你怎么又回来了?”云相十分担忧:“可是又与陛下闹了什么别扭?”
    “没有。”云清辞用力揉了揉眼睛,撑起身子坐起来,随手拨了一下睡的凌乱的长发,道:“我跟他和离了。”
    “什么?!”
    一个异口同声的什么,云清辞这才发现屋内还站着三哥云清玦,他抿了抿嘴,坐的端正了点,认真道:“我写了和离书,送去了江山殿,不出意外,他这会儿应该已经知道了。”
    “陛下可有同意?”
    “应该会同意的。”云清辞道:“他此前不是还要废我嘛。”
    云相神色复杂,半晌道:“你当真,没在宫里出什么事?”
    “没有。”
    全家暂时放下了心,云清玦道:“既然已经和离,那这几日媒婆上门,不若给你也说一门亲事。”
    云清辞没想到家里人都这么上道,他迟疑了一下,道:“那,我说个什么样的?”
    “你与陛下有过姻缘,只怕有心仕途的不敢找你,便寻个生意人吧。”
    云清辞抿了抿嘴,吸了口气,刚要答应,就听云相沉声道:“确认此事再说,他如今还是君后身份,若给陛下知道,降下雷霆,只怕会牵连旁人。”
    倒也是这个理儿。
    云清辞把话吞了下去。
    “行了。”云清玦道:“没什么事儿就起来吧,包饺子吃饭。”
    “包饺子?”云清辞一脸吃惊,云相莞尔,道:“你没在相府过过年,咱们家以前啊,不管是大年夜还是小年夜,都是自己个儿包饺子的,府中的下人也得回家过年嘛。”
    其实新婚的那一年,云清辞也与李瀛亲自包过饺子,两个人边包边玩,弄了彼此一身的面粉。
    但也只有那一次而已。
    李瀛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人生,一时半会儿想把他甩出去,几乎不太可能,云清辞坦然回忆,又坦然爬起来,高高兴兴地随父兄一起涌入了厨房。
    江山殿一片凄清。
    李瀛已经醒来,御膳房备了饭食。他平日并不奢侈,用膳都是够用便可,柳自如给他布了菜,他哪怕跟在李瀛身边那么久,也仍然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李瀛什么都吃,给什么吃什么,于是这顿,他便多挑了一些滋补的。
    苍白手指捏着玉勺,李瀛抿了口汤,道:“君后可曾用过?”
    “君后,会照顾好自己的。”
    李瀛微愣,忆起今日对他气冲冲的云清辞,颌首道:“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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