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呐道:“谢殿下。”
    “行露说你锯嘴葫芦,你还真就一个字都不愿同本宫说哪?”赵曦月红唇微撇,鼓着腮帮子捂胸道,“哎呀,胸口痛。”
    青佩登时急了:“殿下要不要紧?来之前可曾用过药了?奴婢这就去请顾太医!”
    可还没来得及起身,人已经被拉住了。
    “你别着急呀。”行露难得有些哭笑不得的模样。
    “你拉着我做什么!殿下的身子要紧……”青佩还有些着急,可当对上赵曦月狡黠的目光时,猛地想起她家殿下打小最擅长的就是装可怜了,抿着唇别扭道,“殿下莫要作弄奴婢了。”
    “不作弄你,怎么知道你对本宫的身子如此上心?”赵曦月俏皮地扑了扑睫毛,见青佩的脸色总算是松快下来,她才缓缓收了笑,正色道,“既如此担心,做什么还不回屋里照顾?”
    青佩张了张嘴,涨红了脸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赵曦月的目光落在她肿起的双眼上,声音温柔了许多:“当日的来龙去脉,六哥已经同本宫说了,本宫知道是因为他和四皇兄逼迫你,说本宫知道父皇出事必定伤心欲绝,你才勉为其难答应隐瞒此事,为此你还在毓庆宫逗留许久,直到神色瞧不出异样方才回来。”
    她微顿了一下:“此事你的确有错,但本宫所说的错,并非你私自答应六哥欺瞒本宫,你知道么?”
    这回行露却没有帮着说话,二人都静静地看着青佩,瞧着她的脸由红转青,由青转白最后又涨得通红。
    青佩咬了咬牙,期期艾艾地说道:“奴婢不该仗着您的势,到了毓庆宫见门前无人,便在无人通禀的情况下径自前往六殿下的书房。”
    赵曦月唇角上翘了些许,鼓励般地说道:“还有呢?”
    “还、还有,还有奴婢在听到屋内有人时就该及时出声示意,而不是在门前偷听……”青佩将头埋地更深,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扑扑地往下落,“被您发现后也当坦白缘由,而非一瞒再瞒,惹您生气……”
    赵曦月却摇了摇头:“你答应了六哥,那便是对六哥做了承诺,本宫虽会生气,却不会因此觉得你做错了。”
    青佩泪眼朦胧地抬头,脸上有些许不解。
    “你若不能帮六哥瞒着我,当时便不该答应。六哥知道你是我的亲信,顶多把你软禁起来,却不会伤你,届时本宫同他要人,他还能不给不成?”说着,赵曦月又轻叹一声,“不过这也是本宫说得轻巧,六哥毕竟是六皇子,还有四皇兄在,你那处境确实进退两难。”
    她端起茶盏浅呷一口,低声道:“此事,你有错,六哥和四皇兄也有错,哪怕是本宫,也未必毫无指摘之处。之后吐血昏迷,更是巧上加巧,同你没有丝毫干系,你作何内疚至此呢?”
    说到此处,青佩已是泣不成声,被行露搂着不住地点头道:“奴婢知错了,知错了……”
    “你说让本宫赐死你,或是毒哑了你打发出去……”赵曦月蹙眉道,“本宫在你心中,是能干出这等事的人?”
    青佩慌忙抬头,急道:“不不不,殿下绝不是这样的人,是奴婢、奴婢想岔了。”
    “知道是自己想岔了便好,本宫可是小仙女,干不来那等喊打喊杀的事。”赵曦月倒还有心情玩笑了一句,瞧了面露无奈的行露一眼,放柔了语调,“你与行露跟在本宫身边这么些年了,里里外外的事素来是没有瞒着你们的,如今行露管着‘月翎卫’分身乏术,你要再走了,该谁来照顾本宫呢?又让谁来说俏皮话逗本宫开心呢?”
    她皱了皱鼻子,半真半假地道:“顾太医说本宫这身子得开心些才能大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行露,冷笑话都说不好,再这么下去呀,本宫怕是要一病不起了。”
    想起行露一本正经地说笑话的模样,青佩忍不住破涕而笑,又觉得自己哭哭笑笑的模样不大像话,歪在行露怀里不好意思地拿帕子拭泪。
    行露当真是好心没好报:“是是是,都是奴婢的不是。”低头没好气地点了点青佩的额角,“都说殿下总宠着你,连哄你都不忘踩我一句。”
    赵曦月哎呀一声:“行露冤枉人,本宫哪有踩你呀,分明都是实话,青佩你说说她说得冷笑话是不是不仅不好笑,连冷都不觉着冷?”
    青佩抿着唇笑,眉眼间又有了几分往日里活泼的模样:“那奴婢还是觉得有些冷的。”
    行露扬了扬眉,板着脸将人从自己怀里推了出去,推完之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主仆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眸中的光芒却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柔和。
    赵曦月至此才是彻底放了心,温声道:“青佩,再过几日,这宫里宫外恐怕都要变天,你可愿意到本宫身边,以助本宫一臂之力?”
    青佩再度跪下,只是这次她却跪地坦坦荡荡:“奴婢愿意!”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一百一十九章
    虽有赵曦仁与赵曦珏一直压着建德帝出事的消息,?可随着赵曦和所率大军离京城的距离越来越近,有关四皇子勾结西北统帅边伯侯意图不轨、戕害圣上的传言也越传越盛。
    而今除了有赵曦月盯着的太后娘娘,后宫众妃也是收到了二皇子受伤、建德帝失踪的消息。朝堂之外有关赵曦和此举是谋反还是赵曦仁图谋政变得讨论也愈发激烈,?连带着朝堂上的气氛也日益诡谲起来。
    朝臣们的态度也从一开始地参三皇子领兵叛乱、西南统帅未经宣召擅离职守,逐渐演变成了奏请四皇子去信西北,?请圣上速速下旨平息谣言。
    原因无他——
    当日赵曦和去西南是领了圣上的旨意,本是让他视察西南众臣,?若发觉其心有异,?他可用圣上所赐金牌与随行两位御史所带密旨,不报朝廷直接就地处斩。便是凭着这道圣旨,?让赵曦和以清君侧为名,率领十余万大军一路北上,?畅通无阻。
    当地官员察觉不对,?递了折子入京询问情形,?可送上去的折子无一不石沉大海。赵曦仁每每推脱西北战事繁忙,?圣上无暇分心,?着他便宜行事。
    可四皇子手中没有圣旨,?更有西北将士传回风声说已有许久未见建德帝露面。几番来回之后,倒是显得赵曦和所说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而赵曦仁在不厌其烦地被询问圣上清醒之后,干脆将主政一事转交给了年纪尚轻的六皇子赵曦珏的行径,也惹来朝中众臣的不满。
    却没曾想,?六皇子年岁虽轻,?又初入朝堂,行事作风竟是威慑力十足,果断地全然不像是个刚接触朝政的皇子。不过几天的功夫,朝上有关要二位皇子给出建德帝圣旨的风声已小了许多。
    只是这京中的变化始终停不下大军前来的脚步。
    终于在京城的雪飘下来的第一天,赵曦和亲率的两万大军在京郊两百里处安营扎寨,?并送了封劝降书入宫,让四皇子早日回头,莫要等到生灵涂炭再后悔莫及。
    “四殿下,如今三殿下的人马都到京门口了,圣上的情形如何,您还要瞒着本宫么?!”贤贵妃双目圆瞪,扬着嗓音咬牙切齿得问道。
    她已知道了赵曦正双腿被废的事,早就心急如焚,若不是家中派来的人一再劝解,她都要以贵妃的名头不管不顾得闹起来了,眼下还能维持住仪态,已是再三克制,可话语间的怨毒依旧忍不住得飘散开来,“圣上离宫前下旨由您主政不假,镇国公府要高永定侯府一头也不假,可我永定侯府也不是府中无人,可由得你们欺负的!”
    赵曦仁头痛欲裂:“娘娘,孤绝无此意。”
    连日来他被朝内朝外无数人逼着要建德帝的行踪,早已经是焦头烂额,今日还被贤贵妃带着一干后妃堵在上书房门口,更觉心神俱疲,下意识地就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赵曦珏。
    俨然一副信任至极的模样。
    贤贵妃亦听说了赵曦仁将政务全权交托给赵曦珏的事,此时目光一转,态度愈发咄咄逼人:“六殿下,圣上的安危关乎江山社稷,你莫要耍孩子脾气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赵曦珏因不喜她们,故意瞒了圣上的消息。
    赵曦珏一向不耐烦应付这些宫妃,面上却不显,嘴角一翘说得凉薄:“未经准许不得向任何人透露他的行踪是父皇的意思,怎么?贤贵妃要拉上永定侯府一起抗旨?”他的目光缓缓在贤贵妃身后的妃子脸上一一扫过,“诸位娘娘也是这个意思?”
    贤贵妃抬出永定侯府的名头便是仗着如今的羽林卫统领是她亲弟弟路霑,而镇国公府不过是依靠镇国公的余威,料定赵曦仁不敢让两府对立。没想到赵曦珏却是轻轻一抬,绝口不提镇国公府,反倒是将话题引到抗旨上。
    不由语塞:“本宫何时要抗旨了?”
    “既然不是抗旨,诸位娘娘那请回吧。”说罢,他一抬手,一副好走不送的神情。
    贤贵妃差点被赵曦珏的话给忽悠进去,仔细一想反应过来似乎有些不对:“有圣上的旨意,那就请六殿下将圣旨请出来于我们姐妹瞧瞧,省的我们枯坐宫中,日日担惊受怕。”
    赵曦珏好整以暇地理着袖口,头也不抬地说道:“父皇派人传回的口谕,可惜那人传完口谕后已回西北了。贵妃娘娘若不信,待父皇回来问问便是。”
    “……你!”贤贵妃气结,有心想说一句谁知道圣上还能不能回来。只她理智还在,知道这话大逆不道说不得。可越是知道,她就越恨不得打烂赵曦珏那张笑意盈盈的脸。
    只还没等她先打烂他的脸,赵曦珏倒是先发话送客了:“娘娘们还有事?没事的话孤与四皇兄要与诸位大人议事了。”
    贤贵妃恨恨地盯着赵曦珏,即便话已被堵死,也不愿听他的话当真乖乖离去。
    赵曦仁也就罢了,看在镇国公府与皇后的份上她不同他计较。可赵曦珏无权无势,她何须受他的气?
    正要开口再讥讽几句,却听见一道不疾不徐的声音:“上书房是朝议重地,何人准许你们在此处滋扰?”
    贤贵妃一众人脸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循声望去,正被赵曦月扶着手缓缓走来的人,不是已经多年不曾踏出凤栖宫的皇后娘娘还能是谁?
    皇后却是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曾给她,径自走到上书房内坐下,接受了同样震惊的群臣朝拜后才抬眸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了贤贵妃的脸上。
    “贵妃出身永定侯府,又入宫多年,莫非连上书房是什么地方都忘了?”她瞧了一眼跟在贤贵妃身后,此刻却做鹌鹑状恨不得不被皇后娘娘瞧见的嫔妃们,端肃的面容微微沉了下去,“领着人来上书房闹事,你便是这般掌管六宫的?”
    贤贵妃只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皇后娘娘问出的每个问题,都像是在狠狠抽她的脸。
    可她毕竟接管六宫多年,并不会就此示弱,只见她当即垂了眼尾,抿唇道:“娘娘冤枉臣妾们了,若非实在担忧圣上安危,臣妾们也不愿意来上书房打扰诸位大人议事。”她微顿了一下,抽出帕子按着眼角,微颤的声音里含满了担忧之意,“还有臣妾那可怜的孩子,受了那样重的伤,臣妾这个为娘的心……”
    皇后却不看她的模样,不紧不慢地掐着手中的念珠,沉静道:“那贵妃更该安分守己好好呆在宫中,倘若圣上当真出了意外,贵妃来此闹腾,只会给诸位大人添乱。万一因此耽误了战机,贵妃娘娘、二皇子抑或是永定侯府,可担待不起。”
    没想到深居简出多年,皇后娘娘说起话来的大道理犹胜当年。而且这同样的话,自赵曦珏口中说出与自皇后娘娘口中说出,便是全然不同的两个效果了。
    见屋内的大臣们忍不住纷纷点头称是,贤贵妃除了咬碎自己的一口银牙往肚子里咽之外也别无他法,只得福身道:“臣妾谢皇后娘娘教诲。”
    贤贵妃都服软了,跟着她来的嫔妃们自也不愿意做这出头鸟,纷纷行礼谢过皇后娘娘教诲。
    “既知道错了,贵妃还不尽早带人回去。”皇后依旧一副慢条斯理的模样,“贤贵妃不守宫规率人闹事,罚禁足一月,抄誉《心经》十遍。其余人禁足十日,抄誉《心经》五遍。”
    “遵旨。”众人忍耻应了,不等皇后发话,便纷纷行礼告退。
    送走了后宫的莺莺燕燕,皇后娘娘却没急着走,目光一转落在几位大臣身上,“本宫有些话要与二位殿下商量,请诸位大人稍后片刻,御膳房已准备了一些糕点,大人可先行享用一番。”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未有迟疑便自行起身退到外头去了。
    这便是皇后与贤贵妃的不同,哪怕皇后已不理世事多年,只要她还是皇后,朝臣们便会给她应有的尊重。
    摒退了众人,屋内除了坐着的皇后娘娘,便只有赵曦仁、赵曦珏与赵曦月三人了。
    皇后缓缓抬眼,眸中厉色陡生:“你们好大的胆子,跪下!”
    赵曦仁愣了愣,忙上前一步跪下,急道:“母后,秘而不宣是儿臣的意思。”
    “你住嘴!”皇后厉声喝道,目光凝在缓缓下跪的赵曦珏身上,“你们秘而不宣,以至京中毫无防备。如今三皇子聚兵城郊,京城数十万百姓危在旦夕,若他直接举兵来伐,你们贵为皇子公主,有何颜面面对这全城百姓?”
    赵曦珏垂眸望向地面,腰杆却挺得笔直,答道:“赵曦和会借父皇所赐金牌与清君侧的名义带兵北上,存得便是名正言顺取得皇位的心思,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用兵。”
    “你这是在豪赌!”皇后重重地将手中念珠拍在桌上,气得连咳了几声,“数十万性命,你也敢!”
    “母后不必担忧,六皇弟已安排妥当,若三皇兄当真破釜沉舟,城外的驻兵还能拖延时日,而城内百姓则会尽数安排北迁,如此一来便可等到外祖父调兵来援。”对于皇后的了解,赵曦仁远比赵曦珏清楚的多,当即解释道。
    皇后听罢面上却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显然在来之前已经得知了这件事,只是想听他们亲口说出罢了。
    “你们想要兵不血刃地收服赵曦和,可赵曦和也不是个蠢人,他驻兵城外却派信使入宫,便是存了不会只身前来的心思。”皇后缓了口气,有些疲惫地合眼问道,“请君入瓮也要先有饵才行,试问你们谁能有这个能耐将人劝进来?”
    赵曦珏难得迟疑了一瞬:“和妃娘娘,如今在我们手上。”
    乍然听到这个称呼,饶是皇后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好半晌脑海中才浮现出一个朦胧的人影,恍然道:“她竟没死……”
    “是,”赵曦珏沉默着点了点头,“二十年前她假死出宫,隐姓埋名,暗地里收敛钱财招兵买马,赵曦和能拿到西南的兵权,想来也是她的安排。”
    皇后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可你们至今都没将这个风放出去,那就说明,和妃娘娘已不是个有利的诱饵了。”
    赵曦珏沉默不答,心中却不得不承认,皇后说得不错。
    自他知道姬夫人就是和妃娘娘之后,他便安排了人进星移馆。胡姬生性多疑,要取得她的信任并不容易,中间也是折了好几个人才终于留了一个伶人在她身边。甚至怕被她发现,往日里鲜有联络。
    如此小心谨慎,这才让他在一个月之前顺利将胡姬悄无声息地从大军中偷了出来。
    可在见到胡姬之后,他才得知,胡姬已不是个合适的诱饵了
    ——她将自己毒害赵曦月的事告诉了赵曦和。
    以前世里他对赵曦和的了解,现下的赵曦和虽不至于要胡姬死,却也不会再因胡姬的命受要挟了。
    也是因为如此,他们的计划才迟迟未能推进。
    “让儿臣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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