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重新扭打作一团。
    沈桑拈着团扇遮在头顶,微微蹙眉。她看向四周,接着目光一顿,款步走了过去。
    谢濯站在树下阴凉处,四周无人。
    沈桑走过去,团扇轻点了点谢濯胳膊,眸中含笑,“殿下,且往旁边挪挪,让臣妾也乘些凉。”
    谢濯扫她一眼,没动。
    “她呢?”
    沈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她”指的是谁。
    提起这个她就恼火。
    两人说了不到十句话,某人就走了过来,站在幼幼身旁。旁人最多看得出站在近,压根没有想到宽大衣袖遮掩下,道貌岸然的太傅大人是有多么猖狂。
    只能眼睁睁的看太傅把人带走。
    谢濯看着她的神色,随意“哦”了一声,“原来,太子妃也是被人丢下了。”
    “……”沈桑噎住,脸面有些尴尬。转而摇着团扇,轻轻给谢濯扇着风,笑的明媚,“是臣妾不对,应该等着殿下一起。殿下大人有大量,且饶过臣妾这次可好?”
    谢濯看着她的笑脸,沉默着。
    半晌,道:“孤听不出太子妃语气的诚恳。”
    边说着,谢濯挪动脚步,让出一大片阴凉。
    沈桑贴过去,摇团扇的手有些酸,换了只手。
    没摇两下,谢濯伸手推开,“姑娘家的东西,这么多人在,看见了会笑话孤,太子妃还是自己用吧。”
    听到这话,沈桑也不再推拒,兀自扇着。
    那边两位小殿下打了不知多久,累的气喘吁吁,到底是天天习武健身的谢晚清更强一些。
    绣着暗纹的小靴子踩在十二皇子脸上,喘着气,又狠狠捻了下。
    沈桑眉心一跳。
    都说打人不打脸,谢晚清的拳头倒是专门往人脸上招呼,瞧瞧那小圆脸,都有棱有角了。
    “殿下不去拦着吗?”
    “还不到时候。”
    一盏茶后,霍穆宁提着两把木剑,哼着不知名小曲,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走到还在掐架的两人面前,一手提溜一个,分两边站好,把木剑往怀里一塞。
    “两位小殿下,现在可以正式开始了。”
    十二皇子被拽的衣领勒住脖子,险些喘不口气,他瞪着霍穆宁,“你是谁,谁让你动本皇子的?”
    霍穆宁翻了个白眼,撩开垂下的两绺头发,露出一张扑满香粉的脸,呲了呲牙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霍家,霍穆宁。”
    众人哗然。
    霍穆宁不理会耳边窸窸窣窣的话语,哼着小调,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点了一炷香插在香炉内。
    “时间一炷香,十二皇子若是有异议,您往那边瞧瞧,有话跟太子殿下说去。”
    只一眼,十二皇子瑟缩着收回目光,咽了下口水,手颤巍巍的握着木剑,在此紧要关头还不忘了呈口舌之快。
    “宫里都说,你们是有娘说没娘养的野孩子。父皇前几日还赏了本皇子一块玉佩,你要是敢伤了本皇子,等着瞧吧!”
    谢晚清也不甘示弱,木剑在手心打了转,他眯起眼,道:“我说过,今日会砸烂你的脸。”
    谢晚晚大眼睛一眨不眨,紧张的看着两人,小声念着“哥哥加油,哥哥加油”。
    两人很快交手,没想到十二皇子看着圆滚滚,竟有几下功夫,连着接住谢晚清两招。
    “走了。”
    谢濯看了会儿,转身要走,走了两步才想起什么,看向沈桑,道:“太子妃,孤在等你。”
    沈桑懵懵抬头,似春水的眸子跌进一双明朗清澈的眼底。
    那双眼里清楚映着她的面容,仔细瞧了,隐隐约约含着笑意。
    笑?
    沈桑定了定心神,再一瞧,又什么都没有了。
    兴许是错觉吧。
    沈桑正想着,没注意到浅坑,脚踝一软,踉跄着恍了下,险些摔倒。
    发髻间珠翠簪子碰撞间叮当清脆。
    “……”
    沈桑连忙抬手摸了摸发髻,看有没有哪处歪斜。又心有余悸的低头看了眼团扇,见还在手中,轻轻舒了口气。
    丝线用的是边关采的软云纱,布料是上好的霞锦缎,连针线活都是找的坊间数一数二的绣娘。
    要是碎了,她可是要心疼死,怕是连晚膳也没了胃口。
    正琢磨着,无意抬眸,正好瞥见太子唇角噙着笑,淡朗眼底绽出无数银辉。
    似是心情极为愉悦。
    沈桑怔愣的看着谢濯。
    她好像,从来没见谢濯笑过。平日见了,也多半是疏疏离离的浅笑。
    在她印象中,无论是行事,还是待人,太子殿下仿若心中自有乾坤章程,材优干济,循序渐进,做起什么事都是一副得心应手的样子。
    说好听点是张弛有度,由浅入深,不好听点就是谢濯这个人太淡漠了。
    淡漠到除了政务百姓,天下的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
    可偏偏就是这天下强加给他的责任,才造就了如今万民敬仰,德高望重的谢濯。
    她忽然想起端阳节时,几人在临华殿包粽子,陆一经过,进来有些拘谨的问她,能否让他带走几个
    几个粽子而已,白芷甚至还多放了几种口味。
    她只当陆一是要自己吃,不想陆一摇了摇头,道:“等殿下回来,要是吃到太子妃亲手包的粽子,一定会高兴的。”
    “今日过节,殿下不应休沐吗?”
    “殿下要处理政务,批阅奏折,还要去州府视察,考察新上任官员的绩效。午后要去宫中请安,向陛下汇报上奏,再去处理其他的事情。”
    “殿下平日都要做这么多吗?”
    “百姓们爱戴殿下,殿下说了,他要承的住这份爱戴。”
    沈桑忽觉心头酸涩,她别开脸,团扇遮住两人视线,不去看他。
    谢濯走过来,抬起手想要拿开团扇,却又停在半空中顿住,最终什么都没说。依誮
    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
    她明明自己在沈府时过的也不好,早就没了同情心这东西,可这会儿不知怎的,总觉得心口硬生生堵着一块,不上不下。
    卡的难受。
    “太子妃,孤在等你。”谢濯又重复了遍。
    沈桑嗯了声,眨眨眼,眼角泛着红,因而让他等露出歉意的笑来。
    谢濯道:走了,又热又晒。”
    “殿下可用臣妾这个。”
    沈桑殷勤递上扇子。
    谢濯扫了一眼,面无表情:“俗气。”
    “……”沈桑嘴角笑意僵住,不乐意的看向谢濯。
    这是她最爱的扇子。
    这会儿前来围观“对决”的人前前后后拥簇着,人来人往,两人逆流往阁楼方向走。
    沈桑举高团扇,小声说了个银子数。
    谢濯停下,“多少?太子妃再与孤说一遍。”
    沈桑勉强扯起笑,“殿下听错了。”
    谢濯盯了她一会儿,没再说什么。
    等事后回去,沈桑看着堆在面前高高一堆的账本,恨不得回到这时候,双手呈上团扇,请太子笑纳。
    两人在阁楼上纳凉了会儿,噔噔噔脚步声从楼下响起。
    一张惨不忍睹的脸从楼梯拐角冒出,沈桑瞥了一眼,茶水呛到嗓子,连忙转身,绣帕掩面不去看他。
    霍小公子脸面敷了厚厚一层粉,又在阳光下晒了许久,粉面凝重成一团,泛着油光,像是一块抹了油的面疙瘩。
    谢濯对此早已适应,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见无人理会自己,霍小公子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茶,连着喝了半壶,转而一屁股栽到椅子上,长腿屈起,裙子撩到腰际,露出藕粉色底裤,大马金刀坐着。
    “……”
    “殿下请放下,两位小殿下比试甚是顺利。”
    谢濯嗯了一声,显然不太感兴趣,“找个太医过去,要不然晚晚会哭一个时辰。”
    太医?
    沈桑心底不由好奇,“霍小公子可否详细说说?”
    “哦,没什么。”
    霍小公子无辜的眨眨眼,双手举起,落下,形象比划着。
    “小殿下举起木剑就这么一挥,十二皇子胆小,啪嗒一下坐到了地上,又因手脚无力,咕噜咕噜从半山坡上滚了下去。太子妃请放心,太医已经诊断过了,还活着。”
    沈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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