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三十他都嫌低,可像他这样的,还没有成年,个子矮、力气小,又什么都不会,人家一天就只给十五。
    一天十块,一个月才三百,就只够他交房租的钱,当然工地上是包吃包住,花不到什么钱。
    可那宿舍他去看了,帐篷搭起来的房子,七八个人住一间,睡的是大通铺。
    还有那饭菜,一点油水也没有,跟老家差不多。
    要知道,自从来了玉水,他吃的饭菜一直都是老太太给他送,顿顿有荤腥,鸡鱼肉都不缺,这还让他怎么吃工地上的饭,而且活可一点都不轻松,瞧着比下地都累。
    工地不行,那就找别的活儿。
    可是一个既没有小学毕业也没有成年的小孩,既怕活儿脏活儿累,又盼着高薪,别说是在玉水了,就是走遍华国,怕是也难找到工作。
    找不着工作不要紧,吃东西有人送,至于房租,快交的时候问老太太要不就成了,这不就住旁边,一天见三回。
    除了房租、水电、物业,还得买衣服、买鞋,出门还得坐车,没有不花钱的地方。
    老太太在大孙子刚来的时候给了一千,手里就剩一千块了,抠一点少一点。
    因为自从学校老师谈了话之后,家里买菜的活就归贺海了,每天换着花样买菜,讲究什么营养均衡。
    对买菜的人来说,买来的菜和上桌的饭菜差多少很容易看出来,一条鱼的鱼身子怎么可能还赶不上鱼头大,一只鸡炖了以后只有一个鸡腿,两斤排骨上桌只有一盘,牛奶三天就清完一箱
    贺海又不是眼瞎,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再一联想老太太之前说贺虎进城打工的事儿,就知道少了的饭菜去哪里了。
    行吧,这事儿怎么跟老太太吵,要真是跑去抓个现行,谁都丢人,更何况他也没那闲功夫。
    可贺海也不想当冤大头,以前每个月他都给老太太零花钱,现在不打算给了,客厅放零花钱的那个抽屉,也不打算往里再放钱了,反正家里买什么东西都是他去,老太太不缺吃也不缺穿。
    做饭干家务活也用不着老太太了,他请了个保姆,小半个月才选到合适的。
    毕竟他一个单身的男人在家,跟五十岁往下的女性都要避嫌。年龄上卡着,还得能做一手好饭菜,有工作经验,性格也要好,这不就难找了些。
    好在,他出的薪资比市面上高一倍,还是找到了合适的人,阿姨就住家里头,也免得老太太哪一天把外人带进门。
    就老大那一家人的心性,万一在儿子高考那天使什么坏,他哭都来不及,所以提前有个防备比较好。
    自从家里有了阿姨,老太太就彻底清闲下来了,可这样一来,她再想给大孙子往外拿东西就不太方便了,也不敢再让大孙子进门。
    老.二说是为了给她减轻负担才请的保姆,可她怎么觉得老.二是防着她呢,肯定是知道她私底下偷偷接济虎子了。
    第14章 犯人的儿子
    没了老太太一天三顿饭的接济,自己又不会做饭,贺虎只能出去买着吃。
    一边花钱如流水,一边也在抓紧找工作。
    他进城是来打工的,可在玉水待了这两个月才发现,打工没前途,又苦又累还赚不到什么钱,还是得自己当老板,哪怕做份小生意呢,也比干苦力要强。
    他倒是想学二叔的生意,收一群农民工,自己当头儿,可一来他在玉水基本上不认识什么人,拉不起队伍,二来,他没这么多本钱,干不了大生意。
    老太太手里的钱基本上都让他抠来了,再榨不出什么油水,二叔留着心眼儿呢,现在根本不给老太太摸钱的机会。
    他手里现在就六百块钱,只能做个小本生意,还必须不能赔本,这要是赔了本儿,老太太手里可没钱再补贴他了。
    贺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得学二叔,不过不是学二叔现在,是学二叔以前。
    二叔以前不是在乡下收了鱼,再跑到城里来卖吗,他也行。
    乡下的鸡鸭鱼菜,好不好的一目了然,不会被人骗,拿到城里来再加价卖出去,就算有余剩的,那自己吃了也不亏。
    贺虎兜里就六百块钱,舍不得买自行车,那就只能来回坐公车,他在乡下两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走街串巷的收货,一次还不能收多了,否则一个人带不回去。
    等把收来的货带回去,菜市场的好位置都被人家给占上了,他只能找个边角,卖完了再去收,下午回来连个边角的位置可能都没了,还怎么往外卖。
    蔬菜可以隔一夜再卖,但是他收来的鸡鸭鱼,死了不如活着值钱,可要是先带回去养着,得跟小区的保安磨嘴皮子不说,那么好的房子都给弄臭了。
    贺虎只能把老太太拉来给他看摊儿。
    一个人根本就做不成生意,你看菜市场上都是一家子在那儿忙活,我自己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二叔往家里请了保姆,不用你做饭,也不用你打扫卫生,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到我这来帮帮忙。
    贺奶奶最近确实有点闲,早上起来就吃饭,也见不着那爷俩,一个上班,一个上学,都起得比她早,保姆又忙着干活,跟她说不上几句话。
    电视机开一整天,以前觉得好看,可天天看也没意思。
    她就盼着每天傍晚的时候,小区广场聚拢一大堆老头老太太,大家伙一起聊聊家长里短。
    都知道她小孙子是中考状元,所以都喜欢跟她聊,聊聊她是怎么把小孙子带大的,聊聊这孩子平时是怎么学习的。
    老太太这日子过得挺清闲,有大把的时间能帮大孙子摆摊,她是干惯了活儿、吃惯了苦的,大孙子一提这事儿,她就应下了,不能给钱给吃的,她还不能出点力吗。
    为了赶早市抢好位置,老太太开始跟小孙子一个点起床,早上五点就起,五点十五就要吃早饭了,两个人一起出门,贺知年去对面的学校,老太太则是跑去菜市场抢位置。
    我出去溜达溜达,早起锻炼,城里的老太太都这样。贺奶奶这么跟小孙子解释道。
    夜卧早起,广步于庭。
    现在天气暖和了,确实也该早起锻炼,不过贺知年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奶奶也别走太远,其实在小区里多走几圈就行,里面车少,不像外面马路上那么多车。
    嗯嗯,奶奶知道了,你先去上学吧,我得赶紧走了。
    要不是一双小脚,她就跑着过去了,大孙子说菜市场的好位置难抢,也不知道她这个点过去还有没有剩下的。
    奶奶,你把价格都记下来。
    奶,摊子收拾一下。
    菜都在这儿了,赶紧摆上去。
    鸡鸭拉的屎,赶紧收拾了呀,臭烘烘的谁来。
    收多少钱了,拿过来。
    卖不出去的这些你就带回去吧,就说是你买的,问二叔要钱,明天把钱带给我。
    跟你说了早起早起,怎么还是没抢到路口那个位置,下回不能早点来啊!
    你就不能把中午饭带过来吃,回去一趟得耽误多少事儿。
    你是不是又找错钱了,我收购的时候都算好了,这些东西卖二十七块三毛五,现在怎么就只有二十六块五。
    第15章 犯人的儿子
    在家里看电视不好吗,在小区里溜达溜达不好吗,在床上多睡一会儿不好吗?
    凌晨三点半,闹钟已经响起来了,但贺奶奶躺在床上,既不愿意睁开眼睛,更不愿意起来。
    她都一把年纪了,小孙子都要考大学了,儿子请了保姆让她享清福,城里多少老太太都羡慕她,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非要去吃苦受累呢。
    大孙子动不动就骂她,她还不如家里的保姆呢,人家保姆又不挨骂,每个月还领工资,她呢,吃苦受罪换不来一个笑脸,她还把攒下来的钱都给了大孙子。
    凭什么呀,她凭什么对那个小王八蛋这么好。
    老太太罢工了,贺虎也没法子,没有老太太领着,他可不敢上二叔家的门,在楼下堵人,可老太太成心躲他,压根儿不出来。
    他哪有那么多时间跟老太太耗,一天不摆摊做生意,一天就没钱拿,在楼下堵人的时候,还差点撞到二叔和贺知年。
    没了老太太,贺虎生意少了一大半,每个月赚的钱也就刚够房租的。
    好在,他这段时间也没在外面白待,知道玉水不是所有的房租都一个价,花园小区是高价当中的高价,他在那里租房子住实在太亏了,更何况老太太这边是一点儿忙也帮不上了,再待下去也没用。
    贺虎从花园小区搬出去的时候,贺知书都不知道他这个便宜堂哥来过。
    全市统考的期中考试成绩下来了,贺知年只拿了第二名。
    除了语文,其他科目清一色的满分,而满分一百五十分的语文,贺知年只考了一百二十分,那三十分全是在作文上丢的。
    这就很让人头疼了,整个高三语文组的老师们都看过了这篇作文,不能怪阅卷的老师扣这么多的分,贺知年的作文确实是写偏了。
    以爱为主题的作文,写什么不好,父爱、母爱、亲人的爱、师长的爱、同学的爱大把的题材可以选择,可贺知年写的是什么对力量永无止境的追逐?
    哪怕是写个永无止境的追求理想,阐述自己对理想的热爱,也总好过写什么力量吧,太抽象了,也太魔怔了。
    知识就是力量,对于力量永无止境的追逐就是不断学习、终身学习。贺知年如此跟自己的语文老师解释道。
    因为语文这一科的缘故,让学校错失一个全市第一,作为贺知年的语文老师,没法不可惜,这会儿语气里都满是沉痛:你看,你要是在作文里写对学习的热爱,就不会丢那么多分了。写作文光自己心里明白不行,你得让阅卷的老师也看明白,是不是?
    是。贺知年老老实实地道,错失第一,他自己心里也很不舒服,作文扣这么多分儿是他没想到的,我打算接下来每天写两篇作文,好好练练各种题目,下次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剑修不能被同一个招式打趴下两次,也不能在同一个题目上拉分。
    距离高考不到两个月了,作文确实是不能有重大失误的地方,这里面分数太多了,语文老师把贺知年叫过来,也有给他布置作业的打算,既然学生主动提了,那更好。
    我给你出题,班空到我这来拿题目,写完了就拿给我看看,也别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你基础不错,文学积累多,以前作文都挺好的,这回只是个失误,咱们下次避免这样的失误就行了。
    一路跳级上来的学生,基础却比班上的哪个同学都扎实,课外书看得也挺多,在作文上引经据典,有些典故他都是查了书才知道。
    校领导们都盼着这一届高考能出个省状元呢,这一次成绩下来,他作为贺知年的语文老师,已经被七八个领导喊去谈过话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犯人的儿子
    一个多月的时间,贺知年练习了上百个作文题目,虽然偶有偏差,但概率不大。
    可哪怕是百里挑一的概率,也让老师们心惊肉跳,高考前一天,还暗自祈祷:作文题目千万要是贺知年练过的,一定不能写跑题。
    高考第一场就是语文,等试卷发下来,在考场监考的几个语文老师都松了口气尝试为题写一篇记叙文。
    不容易跑题,练过类似的,可算不是他们最怕的看图写文,贺知年同学的思维逻辑跟大多数人不太一样,就怕从图上悟出什么新道理。
    绕是如此,高考全部结束之后,贺知年还是被老师留下,要求把语文作文在办公室里默一遍。
    默一遍就默一遍,贺知年当然还记得自己那篇作文是怎么写的,他第一次尝试自己做木工活,是跟着他这一世的父亲学的,那还是在下洼村的时候。
    看完了贺知年的高考作文,整个高三组的老师以及得到消息的校领导们,不光是松了口气,还开始掰着手指头盼望成绩下来。
    贺知年没有辜负这些老师们的期望,离满分就仅差一分,尽管具体的名次还没下来,但是这分数,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高考恢复以来,咱们省还没有出现过比这分数更高的,贺爸爸就放心吧,省状元是没跑了,估计这两天消息就下来了,您等我们电话。
    知道成绩那天,贺海在楼前放了一挂大鞭炮,人家结婚送喜糖,他是儿子高考送喜糖,送邻居、送员工、送朋友,差点没忍住跑去送前妻。
    省状元的消息传来,贺海直接包下了整个酒楼,大摆宴席,把能请的老师都请过来了,不光高中的,还有阿年初中和小学的老师。
    不光在玉水摆了一场,还回下洼村摆了一场流水席,十里八乡谁来吃都行。
    贺知年作为省状元,不光接受采访上了报纸,还上了玉水的晚间新闻,声势比以往的省状元要大得多,毕竟他的情况特殊,年纪小,再加上差点儿满分,可不就更有值得报道的点。
    动静太大,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好像都知道了。
    在村里摆流水席这天,还有外村不认识的人专程带孩子过来沾喜气,认识的人那就更得来了,不光贺知年的姥姥家过来凑热闹,就连他那个消失了八年的便宜妈王若也来了。
    围观的人挺尴尬,热闹的场子都冷下来了,可几位当事人却都挺自然的。
    王若是自己过来的,没带再婚的丈夫和孩子,她是在电视上看到的消息,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年纪,贺海也在那段采访当中出镜了,让她百分百确定,省状元就是她的孩子。
    没死啊。
    她不光来了,还包了五百块钱的红包。
    阿年还记得妈妈吗?都是大孩子了,想不想妈妈?王若伸手想摸一摸儿子脑袋,但是被躲过去了,原本含在眼里的眼泪啪的一下落下来。
    这都什么毛病,动不动就掉眼泪,奶奶是这样,便宜母亲也是这样,要哭也该是被抛弃的人哭,抛弃人的人哭什么。
    贺知年往后退了两步:不记得了,您哪位?
    噗!好几个年轻人笑出了声。
    知情的人很热情地跟外来人科普:小状元五岁的时候,他妈就卷钱跑了,现在才露面,能认得她吗?
    这么狠心?这是知道孩子出息了,回来沾光的吧?
    可不是嘛,要不然怎么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个时候回来。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王若都听见了,她来之前就知道大伙肯定这么想她,但别人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儿子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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