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辈子躲着!没出息的东西!陆家威恨铁不成钢。
    裴珂简直都想出声附和。
    他站在一边听陆予越帮他打着圆场,再没讲话,就这样捱过去这段难熬的时间,去到了自己分到的套房。
    坐在熟悉的床边,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裴珂一直出神,直到陆予越身边那个叫冯青的仆人进来,这才转过头。
    对方拿着一本菜谱,问他有没有忌口和过敏物。
    上辈子老实标注的裴珂这次动了点心思,没有如实填写。
    您有喜欢吃的也可以勾出来,或者哪个菜系比较合胃口
    没有喜欢吃的。裴珂一句话堵上他,将铅笔还给他,谢谢。
    晚餐前您有时间做任何事,如果您想逛一逛我可以
    不想。
    连个不辛苦不打扰的托辞也没有,完全没有与冯青走近的意思,保持着最远的距离。
    得到回应的冯青对着他一点头,走出套房。
    他看着手里的菜谱,心头浮起思绪。
    新来的这位油盐不进,仿佛全陆家都没有人值得他靠近,任谁都会第一感觉他没威胁,就连洗衣的女仆都在讲,能被富家找回是上辈子积了德,却这么拎不清不珍惜。
    但偏偏是这样,才让人感觉奇怪啊。
    对一个陌生人的议论,本该存在正反两面的不是吗?
    *
    两天后便是陆家威五十岁诞辰,一切如上一世发生着,仿佛人生重新走过一般,来来回回走动的人们穿着奢华的衣服,并不知道未来自己的命运。
    这位眉间有痣颇有福相的圆脸年轻夫人,两年后会离奇车祸过早消亡,那位正跟陆家威谈笑的年长男子,不久后就会因为生意牵扯到国际官司家道中落。
    时间循着车辙向前进,除了他没有例外。
    裴珂身穿笔挺的礼服连酒杯也未端,站在长桌末端,思绪飞到遥远的地方,直到耳边听到陆家威发言。
    今年也很幸运,能在这把年纪还寻回曾经遗失的骨肉,孩子吃过不少苦,既然能再回身边,我也定竭力给予他最好的生活
    他虽然没有上台,但陆家威还是仍旧提到了他,嘴里说着一些模棱两可的套话,一伸手示意裴珂站立的方向。
    形形色色的视线落在身上,裴珂不敢落了他这所谓父亲的面子,只仰头看向陆家威的方向,装出认真倾听的模样,跟着宾客一起客套地鼓了鼓掌。
    就见灯光下陆予越的眼睛灼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天不是年轻人的活动,到场的晚辈不多,有几个也是跟陆予越差不多年龄跟随父亲来的,倒是让裴珂消除了几分紧张。
    等发完言,陆予越跟那几个同龄人走到一起,边聊几人边看向这里,裴珂识趣地没去凑热闹,完成任务般往后院撤去。
    他记得,上一世在这场宴会上还发生了件事,不过现在自己没上台,变动不小,也许他的姨母不会再来找他。
    但转过墙角,种满绿植的庭院里,身后依旧追来一串高跟鞋的脚步声,香浓的丰色香在空气中弥漫。
    裴珂回头,不出意外地看到他的姨母,裴家排行第三的裴琴。
    裴珂?面容和善的女人亲切地微笑,我是你小姨,前几日你父亲就跟家里打过招呼了,大家都很高兴听到你的消息,当年还以为再也找不到你。
    裴珂静静地听着,完全转过身来。
    女人不高,比起他矮一个半头,因此不得不仰头跟他讲话。
    姐姐的事我听到也很难过,如果有机会,能领我去看一看她吗?
    语调轻柔的,像是有诸多关切,换作任何一个孤儿,只怕都得感动。
    只是这一次,裴珂没有应着,依旧像刚才宾客前那般沉默孤僻。
    小珂,裴琴往前走上两步,扶住他的胳膊,家里所有人都惦念着你呢,你什么时候回家来看看?你爷爷听到你勤工俭学成绩优异,是个好孩子,笑得合不拢嘴,说以后一定好好照顾自己这个最受苦的孙儿,弥补回来。
    像她这种富家太太,怕是已经把自己能做出的最温柔一面拿出来了,即便面对她的儿女丈夫,都不一定有这姿态。
    然而裴珂没接住这份热情,只是伸出两指,点在对方的手腕上,把那只手从自己身上驱赶走。
    语气淡漠。
    您不必拉拢我,我拿不到陆家一分财产,包括不限于任何股权分红信托基金,我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大概是被他一语道破心思,以至于裴琴表情都没管理好,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看他。
    刚才陆家威说过,给我好的生活,只这一句其他没有了,的确是这样,只是照顾我吃喝住行仅此而已,他不会培养我的,裴老爷子会喜欢一个废物吗?还是他会给我这个废物遗产?
    听他提到遗产,裴琴脸上闪过一丝警惕,不过掩饰得很快。
    你这孩子怎么会这样想家人呢?你太小失去母亲,可能许久没体会亲情,家人不会总把利益挂在嘴边的,亲情远比金钱更重要,而且你现在还小,的确担当不了大任,这些东西自然不会给你,没有谁一步就登天的,肯定要慢慢接手工作
    裴女士,裴珂站立太久,双手揣进口袋,不再一直低头看她,微微斜着扬起下颌,我不是维系裴家跟陆家合作的工具人,无意参与你们豪门之间的事情,更不想以后承担所谓裴家后辈的职责,住在陆家已经算我的极限,你不要再试图将我拉进另一个豪门了。
    生养我的是我母亲,我母亲已经跟裴家没有关系,这是她的选择,所以我现在也没义务去见什么爷爷,或者利用陆家帮裴家谋什么利益,我的话讲得很明白了,以后再见不要这样亲昵,我们不认识。
    裴珂对着女人身后做出个送客的手势。
    他这般不给面子,让女人的热脸贴了冷板凳。
    就见裴琴脸上变了几变,撤去伪装,愤怒地看着这个不识好歹的外甥。
    远远看着还以为是个可塑之才,谁知道这么不争气!呵,谁知道当年风华绝代的二姐生出这么个扶不起的不孝子来,裴家找你是看得起你,给脸不要脸!跟你妈一样,一辈子的贝戋命!
    裴珂上下打量她一眼。
    你讲的这些话,影响不了我母亲一分,却完完全全展现了你对同胞姊妹的恶毒嘴脸,如果裴家都是你这种无情寡义翻脸狗,看来母亲离开得对。
    被骂狗让裴琴气得怒火上头,仿佛平日从来没人这样不尊重过她。
    哈哈,真是我听到最好笑的笑话,就听她阴阳怪气地掩嘴尖笑几声,你还真以为你妈冰清玉洁跟裴家不同流合污是吗?哎哟哟,真会烘托自己,你妈根本就是被扫地出门!未婚先孕,大着肚子该谈婚论嫁了被抛弃,裴家的脸面都被丢尽了,她还不肯堕胎!
    裴珂第一次听到这回事,诧异的表情毫不掩饰地出现在脸上。
    上一世与裴家接触的一幕幕画面从眼前掠过。
    威严的爷爷,慈祥的奶奶
    裴琴还在讲:不堕胎难不成想把野种生在裴家?没尽联姻的义务帮助家里做些什么,反而带来骂名添一桩丑闻,甚至让人诟病家教,还会影响到我的嫁人!裴家不要这种废物!
    所以?裴珂呆滞地看着她。
    所以,就把怀孕的二女儿赶出去,当作没有这个人,让这件事淡下去?
    家里也不是真想把养大的女儿白白扔掉,如果她乖乖堕胎以后风头下去再找个离异的男人,一切都好说,谁知道她非得生你呢,那晚被赶走就彻底消失了,说起来还是你害死的你妈,不然她现在还是个豪门夫人,跟我喝茶聊天呢。
    裴珂被她戳着肩膀,身体跟着摇晃。
    是这样吗?是他害死的妈妈?
    不。
    是裴家。
    裴家从来没爱过他的母亲,也没有爱过他。
    赶他怀孕的母亲出门,冷眼旁观他负债被卖。
    他的母亲,给他起名的时候,是将他跟表哥裴琛一起对比的吧,希望他也能像对方一样过上少爷般的生活,成长为聪颖优秀的孩子。
    甚至可能,希望有一天他能回到裴家,得到认可,成为优秀的继承人。
    她的母亲也想回家。
    谁想因为没钱生产落下病根,谁想自己孩子跟着吃苦受罪,谁想劳累过早病逝丢下亲生骨肉。
    但她回不去。
    裴珂回神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了趾高气扬讥讽他的裴琴,他也无暇去回忆对方让他痛苦的畅快得意。
    只麻木地往自己房间走。
    关上房门,刚走几步,就仿佛失去力气般跪在地上,仿佛回到了跳海前的混乱思维。
    他的妈妈知道吗?付出生命换来的孩子,最后落得什么结局。
    私生子,仿佛万恶之源,从出生就注定一生有罪。
    假如时光倒退,他胎死腹中,就好了啊
    *
    陆予越目前的状态,用暴怒都无法形容,他竟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刻薄尖利的女人胜利一般转头就走,对自己姐妹无任何同情之心,甚至陆予越猜她会高兴少了个继承者还能多分些遗产。
    这他妈简直不要脸!
    贝戋人!毒妇!
    他双拳攥紧,即便控制住了自己没跟上去揍裴琴两拳,但额角的青筋没少跳。
    刚才在会场见裴珂转身走,他就想拉裴珂重新回去,至少面子上要维持下,免得落个他小团体抱团挤兑人的名声,他是正派少爷,得有大气的态度。
    结果把这俩人的对话听了个全程。
    连他这种没什么道德感的人都听不下去了,即便过去的事发生了,你别再提嘛,还非得拿出来刺激人,还亲人呢,都不如狗!
    裴珂心里肯定恨死裴家了,这就是直接害死了他妈啊。
    本以为裴珂肯定讨厌陆家,毕竟自己父亲抛弃了他妈,结果现在爆出个这样的深仇大恨来,这么一比,变心的陆家威只能算薄情了点,毕竟哪个男人不花心啊。
    现在怀孕分手堕胎的也不少,他爸都算正常人了。
    陆予越到底年龄小,完全没考虑时代因素。
    他快步往裴珂房间走去,想安慰下这个仿佛失了魂的哥哥。
    推开门,厚重的窗帘拉着,房间里阴暗,隔着镂空墙,什么都看不到。
    陆予越踩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见床上没有人。
    他走到床另一侧,才看到坐倒在地上的裴珂,他枕在自己手臂上,往日几乎没有表情的冷艳面颊上尽是泪痕,亮晶晶的眼睛放空地直视前方,脆弱得仿佛一碰就能破碎掉。
    那是一双无助绝望的漂亮眼睛。
    看不到一点的光。
    仿佛平日坚硬的外壳全剥掉了,只剩下柔软的内里。
    陆予越长这样大,从没看过这样的眼神,事实上,他的生活一帆风顺,连个绝望的人都碰不上,接触到的普通人不是仆人就是服务人员,而这些岗位上,不能热情微笑待人一定会被撤下。
    电影里是看过,但那种演出来的东西,怎么能跟
    跟这种知道自己母亲悲剧原因的哥哥比呢?
    不知道是不是血脉相连,让陆予越跟着都难受起来。
    他张了张口,整个人变得无措,伸出的一双手停在半空,上下打量着不知道怎么处理,最终只能跪下将躺着的裴珂拥进自己带有温度的怀里。
    房间里什么声音都没有,静悄悄的,悠扬的会场音乐一点传不到这里,就仿佛前后庭院是两个世界。
    在这种独处的空间里,陆予越听到了
    轻轻颤抖地口耑息。
    他的哥哥,在哭。
    一颗从来没体验悲伤的心,第一次碰上就受到了重击,彻底碎成了无数片。
    救下他的哥哥啊,小半生孤苦的哥哥,惨痛到麻木的哥哥。
    陆予越感觉自己眼眶好像也湿润了起来,越发用力地拥紧怀里的人。
    哥哥不哭。
    即便所有人都对你不好,我也要对你好。
    作者有话要说:还在努力帮小主人提防的冯青:???少爷,您完了啊
    格勒:有些事,它此刻就注定了结局
    谢谢狗子的小迷弟、葭月潜龙、叶砸的地雷!
    谢谢安的手榴弹和火箭炮!
    第四十七章
    裴珂在明岚的东西没多少,七楼的员工柜里有两套服务生的制服,宁丞远卧室有几件奢侈品牌外套,再无其他。
    他走之前去找了趟陈生,俩人一起在走廊窗旁聊天。
    你还有多少债务?裴珂动作娴熟地点了支烟,月要抵在窗台上,下巴微一收敛。
    家里已经给他找了礼仪老师,他也不用再掩饰。
    多年的风雅从容,从一举一动中能窥得见。
    陈生歪头打量着他,拿过他的烟盒,自然地抽出一根叼在唇间,在这儿呆久了,他不可避免地染上那些少爷公主的习气,手上离不开烟。
    登喜路?他确认了下品牌,想起什么,乐道,上次客人离开,我在包厢顺了半盒,结果拿回去还没尝就被抢光了。
    裴珂看着他单薄的衬衣制服,随手将半阖的窗户关上。
    陈生深口及一口,眯着眼睛很是享受:裴珂你不用担心我的债务,还剩八十多万,再呆两年就能还上了,我能自己搞定,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
    两年也不短,干这个跟其他行业不同,很糟蹋身体。
    裴珂摇头:就是问问,你出去想做些什么?
    不知道,也没有拿手的技术,像餐馆理发店之类的都行吧,只要能收我,我可以先当学徒,反正从我们村出去的青壮年都做这些。陈生想了一阵儿,到时候再说,还久着呢。
    裴珂听他没打算在这行捞钱,心底欣慰:我想问你要点东西,吃的药有吗?
    他手向下一指。
    陈生瞪着圆圆的眼睛,左右看了下走廊,压低声音:给宁总用?
    在外人眼里,一米九的宁丞远就像黑脸煞神,是不能触碰的存在。
    裴珂见他这样大惊失色,被逗笑:我用,怎么了?
    都是男的,药物区分没有男女那么清楚,在上在下,谁吃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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