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摇摇头抿唇弯了弯嘴角:“是吗?”
    “是。”沈云亭笑着逗她,“得养养肉了。”
    “我养。”
    嘉禾望向他的脸,见他眼下一片青灰,略显疲惫。
    嘉禾:“我有事想同你讲。”
    沈云亭:“我有事寻你。”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口。
    嘉禾抿了抿唇对沈云亭道:“大人先讲。”
    沈云亭微愣,她对他的称呼变了,从“思谦”变成了“大人”。
    他垂眸遮住眼里情绪,朝嘉禾笑了声,从袖中摸出红色的小册子,递到嘉禾手中,道:“你说想同我成亲,这是我准备好的聘礼单子,早就想交给你先过目,只是因为事情耽搁了。”
    嘉禾接过他手中的聘礼单子,垂下秀眉,盯着聘礼单子看了好一会儿,将聘礼单子还给沈云亭,道:“大人我想同你说的事,与成亲有关。”
    沈云亭道:“嗯,我听着,你觉着这单子哪里不妥,我改。”
    “这单子没有不妥,是我不妥。”嘉禾对沈云亭道,“我们不能成亲。”
    沈云亭脸色苍白,静默在原地,却不去问嘉禾一句“为何”。
    以他之能,早就猜到了一切。
    嘉禾长长吸了一口气,朝沈云亭道:“对不起大人,先前同你说要跟你成亲都是骗你的。”
    沈云亭未作声,嘉禾继续对他道:“只是因为你一直纠缠于我,将我当做玩物,我心中起了怨念,想要报复大人,让大人也尝尝这被人戏耍的滋味。”
    “故而我利用大人对我尚存的好感,刻意接近大人,欺骗大人说我想同大人成亲。”
    “目的是为了让大人放松警惕,在大人深深坠入爱河之时,再将大人狠狠抛弃。”
    “我本打算一直欺骗引诱大人,直到大人将三书六礼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在大人来我家提亲时狠狠羞辱你,告诉大人我从来没爱过大人。就像大人前世对我做的那样,我要原原本本还给大人。”
    “让大人也尝尝在所有人面前颜面扫地,被人当成谈资在背后一直嘲讽的滋味。”
    “不过幸好,如今尚未酿成大错。大人尚未备下三书六礼,一切都还来得及,来得及停止这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报复。”
    沈云亭眼睫颤着,笑问了她一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不想再戏耍大人了。”嘉禾抬眼缓缓看向沈云亭,“这么做只会让我越陷越深,陷在谎言和恨意中无法自拔,我的心并不会因为报复了大人而释怀。”
    “这段日子,多谢大人圆了我一个从前没有的梦。大人想念我时会像孩童似地翻墙过来只为了见我一面,大人熬夜包饺子只为讨我开心,大人冲过来将我护在怀里告诉我‘别怕’,大人为我尽心准备了聘礼单子。”
    “大人的真心是曾经我渴盼过的东西,对我来讲是一场救赎。像是干旱荒漠里缺水濒死之人,得到了祈求已久的水源,从此有了生机。”
    “大人将一片真心都交给了我,如若我真报复了大人,践踏了大人一片真心,那我同从前的大人有什么差别?”
    沈云亭滞了很久,脸上划过一丝苦笑,眼帘之下的瞳仁潜藏着汹涌的情绪,压着声问她:“那你想怎样?”
    “重获生机之人,站了起来,想跨出深陷已久荒漠。”
    “我想要求一个解脱。”嘉禾第一次笑得很释然,“我放手了。”
    “不再对大人心存任何执念。”
    第69章 骄傲
    周遭寂静, “吧嗒”一声红色的聘礼单子从沈云亭手中落下。他浓长的眼睫颤着,缓缓开口:“什么意思?”
    嘉禾看着他认真回道:“就是从今往后不会再和大人有任何瓜葛的意思。”
    “我知道你不会的,你是说笑的。”沈云亭强撑着笑了声。
    嘉禾将掉在地上的聘礼单子捡了起来。
    她道:“我没有说笑。”
    “是我的错, 习惯了顺从于你, 对你态度总是不够强硬, 让你误会了。软弱的人想站起来总是很难的,向前迈第一步很痛苦,但迈了第一步才会有第二步。”
    嘉禾将聘礼单子重新交还到沈云亭手上:“这个还给大人,祝大人能觅得真正的良人。”
    沈云亭回她道:“可我的良人只能是你。”
    嘉禾未搭话,只朝沈云亭指了指敞开的大门,道:“我要说的都说完了, 请大人回吧。”
    沈云亭强硬回绝:“不要。”
    他上前几步堵在她跟前, 想靠近却又怕她把他推得更开。高大的人影将她整个人笼罩起来。
    他仓皇失措道:“嘉禾, 你看看我。我与从前不同,已经学会尊重你和爱你。你瞧,你把我教得极好。”
    嘉禾闭上眼毫不动摇道:“大人请回吧。”
    沈云亭装作未听见的样子, 道:“秋高气爽,今日日头极好,我带你去游湖散心怎样?你憋在家中这些日子, 定是觉得闷了。”
    “别这样, 大人。”嘉禾道,“你该是骄傲的。”
    沈云亭笑了声:“你教会了我很多,其中一样便是在心爱之人面前放下无谓的骄傲。只要能在你身边, 骄不骄傲我不在乎。”
    “我屈从于你,嘉禾。”
    嘉禾道:“放过彼此对你我都好。”
    “我不好,嘉禾。”沈云亭执拗道,“我不好。没有你我好不了。”
    “留在我身边, 就算是骗的也好,你再骗骗我,成吗?”沈云亭颤着一双眼睫道。
    嘉禾:“大人,别这样。”
    “我宁愿你继续骗我,多骗我一日也好。”沈云亭长睫遮掩着发红的眼睛,面如死灰道,“求你再骗骗我。”
    嘉禾不希望她同沈云亭的最后一次相处闹到不堪的地步,她温柔而强硬地礼貌对沈云亭道:“大人若再不走,我便只好请府中护卫亲自护送大人离开。”
    沈云亭问鼎朝堂二十余年,他最懂攻心,他知道嘉禾是心软的人。
    他似走在已经溃败的棋局之上,以退为进:“我不要,嘉禾。那这样你看行不行,你再给我几日时间,若是几日后你还不能接纳我,我立刻走,永不回头。你我各退一步,成吗,嘉禾?我不逼你,我等你。”
    “你骗我的那段时日,也是心动过的。”沈云亭反问道,“不然你为什么要那般情动地吻我?你心里既还有我,为什么还要骗自己说不爱,要放手?”
    “沈云亭,你太聪明,我玩不过你。”嘉禾低下头,“你定是觉得,我善感,只要多给你几日,你一直对我好,我就会心软。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拖着拖着我们便能一直纠缠在一起。”
    “只要我现下往后退一步,我便会溃不成军。可我不会再为你退一步,我想往前走,大步地往前走,摆脱你。”
    摆脱纠缠三世的噩梦。
    嘉禾冷声道:“沈云亭,别在消磨我对你最后一丝耐心。”
    “嘉禾,就一日,再多给我一日。”沈云亭僵在原地,花尽最后一丝力气企图动摇她。
    “半日,我只要半日。”
    “两个时辰,成吗?”
    “一炷香,我只要一炷香。”沈云亭伸出指尖勾住嘉禾的衣袖,低头求道,“我再抱抱你。”
    “大门开着,太师是想让全东街的人都知道你有多无赖?”嘉禾用力甩开沈云亭的手,朝守在远处的府中护卫高喊了声,“来人,送太师出去。”
    沈云亭不走,固执地站在原地,府中护卫亦不敢对当朝太师随意动粗。
    嘉禾走了,只留他一人呆在原处。
    他一动也不敢动,只等着嘉禾回来看他一眼,可她不肯,一眼都不肯。
    程景玄劝他走吧,放弃吧,他就是不愿意。他怎么能再放手,这一世无论如何都要抓住她。
    几昼夜过去,前厅的桌椅积了灰,他等在原地滴水未进,直到挨不住倒了下去。
    再醒来之时,沈云亭已躺在太师府卧房的榻上。白子墨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他,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只递了碗肉糜粥给他。
    沈云亭从床上爬起来,未去看白子墨递过来的那碗肉糜粥,扶着墙一步一步走到院子里。
    他望着那面与永宁侯府相邻的墙笑了声,强撑着发虚的身体,越墙而过。
    与往日幽静不同,墙的那边站满了永宁侯府的护卫,府中护卫一人拿着一柄长刀,对准偷摸着翻墙而入之人。
    逼着沈云亭寸步难行。
    沈云亭每往前走一步,长刀便离他身侧近一步。他缓缓向前走,直到数炳长刀的刀尖抵在了沈云亭脖子上。
    程景玄得到消息赶了过来,叹了口气吩咐护卫将刀都放下。他缓缓走到沈云亭面前,劝道:“沈二,算了吧。”
    沈云亭苦笑了声,怎么能就这样算了?
    “阿兄,我上回救过你一命,从未问你要过回报,请你承个情,看在我对你有救命之恩的份上,让我见她一面,就一面。”
    “谁是你阿兄?”程景玄怒斥,“沈二,全京城没人比你脸皮厚!”
    “我只想见她一面,求你。”沈云亭又说了一遍,眼神固执。
    程景玄望着沈云亭惨白的脸终是没再拦着他。
    沈云亭抿着泛白干裂的唇笑了声,踉踉跄跄地沿着院中石子路朝嘉禾所在的屋走。就是倒下了,爬起来也要再见她。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倒在嘉禾房门口,强撑着靠在门柱上,温声唤道:“嘉禾,我来了。”
    嘉禾正在房中整理着远行需用的衣服和行李,她已在准备离京。
    她隔着门听见了沈云亭唤着她的名字,手上整理行装的动作未停,反加快了些。
    沈云亭隔着门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嘉禾的名字,无论沈云亭怎么唤她,说些什么,嘉禾都未搭理他一丝一毫。
    嘉禾的房门栓了门闸,沈云亭怎么也敲不开那扇隔着他与嘉禾的木门。
    “嘉禾,开门。”
    没有人为他开门。
    “我放不下你。”
    门内没有一点动静。
    嘉禾决然地将所有行李都打包好。
    所有的放不下都是一时的,待她离开京城,远离他的视线,要不了几年他的执念便会慢慢淡去。
    夜色深沉,门外的动静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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