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毕竟还是零基础呢,怅然若失的小猫也需要人摸摸脑袋,而且既然现在觉得简单,那就说明我们小瑜在进步了,对不对?
    小猫默然,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心,复又拿起笔,开始写他做错过的几何题:几点了
    江声看了看一旁的手机:九点四十,一会儿要提前一点走吗,避开放学人多的时候。
    陈里予嗯了一声,轻声说那就等他写完这道题。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江声的话音离他很远,像是隔了一层海雾,从潮汐的那一侧传来。
    大概是困得过了头,感官也有些迟钝了。他默默想着,顺着先前江声教他的思路一步一步往下写所幸这题不难,不到五分钟他就算出了答案,果然是用相似三角形去做,两两代换,就能得到结果。
    走吧,他晃了晃不甚清醒的脑袋,使唤江声收拾书包,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好困
    他实在很喜欢被人抱着,像只脾气不好又黏人的猫交往之后脾气倒是好了很多,黏人也变本加厉,高兴或不高兴都喜欢伸手讨抱,或是把自己贴进江声怀里,默不作声地充电。于是江声也渐渐摸清了安抚他的门道,察觉到他情绪不佳的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抱一抱他。
    今晚早点儿睡吧,江声温柔道,只是一场模拟考,为了这个熬坏身体,不值得你看我不也没怎么准备么。
    那是因为你什么都会陈里予闭上眼,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在温热的洗衣液香味里睡过去,说话也含混不清,过了片刻才努力睁开眼,撑着对方的肩膀站起身来。
    还有十分钟下课,正是放学前最安静也最躁动的时候。提前出来似乎是个明智的选择,至少他们还有余裕慢慢穿过操场走向校门,不用受人潮裹挟也能在昏暗处肆无忌惮地稍稍越线,靠近对方,从短暂的肢体接触中取暖。
    今晚夜色昏沉,流云缓行,四周路灯明亮,更明亮的却是教学楼窗格间晃眼的白炽灯光,还有操场上的白色照灯。
    风声里掺杂着体育生训练的口号,恍惚间能听见一楼教室传出的纸页翻动的响声,有人将生锈的窗户推开一隙,发出低沉又遥远的摩擦声似乎所有人都在风声中奔向未来,或喧闹或默然,在高中最后的时光里留下仅自己可见的痕迹。
    那他呢陈里予在格外吵闹的风声里闭上眼,一根手指勾住江声的衣袖,在他腕骨间轻轻摩挲,勾画红绳与木玉貔貅的轮廓,还有顺势而下,修长指节上许久之前他送给对方的、一枚小小的素色戒圈他的未来是什么,他又留下了什么痕迹呢
    无星无月,暗淡无光,又不知何时变得明晰起来,关于他从未想过的试卷、笔记、课文,那么普通却出人意料。
    还有江声。温柔又明朗的少年,在他晦暗的世界里熠熠闪光,像太阳也像月亮。
    他曾经以为自己的世界是一片宇宙,有最璀璨的万千星辰,亮晶晶的,华丽又孤独不知何时云雾渐起,星辰黯然,他却从厚重云层中窥见了月光的痕迹,然后满月明晰,照亮他失而复得的疏朗星光。
    他的青春月明星稀,江声是唯一的月亮。
    第61章 汹涌
    作者有话说:
    十几分钟的路程,依旧从地下绕一绕路,就成了半个小时。走路时候陈里予偶尔会念叨几句古诗,七七八八记了个大概,背完一首就朝江声的方向看一眼,什么也不说,眼里却藏着小小的得意。
    嗯,真厉害,江声见停车场四下无人,便伸手揉一把他的头发,夸他的语气与平时表扬小猫乖乖吃饭不挑食无异,又把手里的布丁奶茶递到他嘴边,来喝一口,热的。
    他其实不太赞成晚上十点喝奶茶的行为,可耐不住某位小朋友撒娇,偶尔一次也就答应了刚在一起的时候陈里予不冷不热地调侃过他一句,说他以后势必不能做个严父,孩子一撒娇就底线尽失。当时他专注于替小画家洗笔,闻言便随口回了一句有你一个就足够了,慈父严父都和我没什么关系,余光撇见对方愣了愣,似乎红了耳根。
    他对陈里予还是有底线的,只是除去有时候格外粘他,陈里予总是冷淡又乖巧的,离他所谓的底线还有很远其实只要不做伤害自己的事,他也不会去过分干涉对方,毕竟照顾归照顾,养猫人的指责是让小猫安心,而非干涉猫的自由生长。
    更何况素来矜贵又冷淡的人软下姿态来,用那双透着琥珀光泽的黑眼睛望上他片刻,说些同样柔软的近乎撒娇的窃语,大概是任谁也无法冷下心肠拒绝的。
    陈里予喝什么都是小口啜饮,一杯奶茶也能喝出宴席间解酒豆浆的优雅,就着他的手微微颔首,长而柔软的睫毛敛住眼睛,自额头到嘴唇的轮廓流畅又分明,从江声的角度能看见他唇角沾上细微水光锋芒收敛,便只剩下格外柔软的乖。
    似乎同什么不合时宜的臆想重合,牵动了心底出于本能的滚烫冲动。江声眨了眨眼,觉得自己的想法正在不受控制地歪斜,快要游移到某个十七八岁男孩子都似懂非懂的幻想场景上,连忙转开视线,在心底里提醒自己这只是给小猫喂食,与那些莫名其妙的晦涩镜头无关。
    即使心上人的嘴唇比以往红一些,沾着不可名状的水光,垂下眼睫的模样与自上而下的视角都显得格外乖巧也不行。
    陈里予喝了两口就厌了,嫌太甜,布丁也没有奶味,皱皱鼻子推开他的手:下次五分糖就够了。
    好嘞。小本本上又记下一笔,也亏得江声记忆力出众,从认识第一天起就没有弄混过他那些难伺候的忌口与癖好也不算难伺候,毕竟就算真的有所欠缺,陈里予也会忍着不说,装作浑然无事的模样,只是他自己乐得去记,不想他的小猫受一点委屈。
    江声父母比他们先到家,夜宵也捎上了他们的一份。
    今晚是凉面,荞麦面上淋香醋红油,配细细的花生碎,不知加了什么江母的独门酱料,闻起来比市售凉面还要诱人。在暖气充足的室内吃一小碗凉面,还有温凉的牛奶红豆沙,再没有比这更惬意的了。
    可惜再惬意也不过十五分钟,晚上还有复习任务在等着两个人大概是因为有所压力,这一次陈里予看起来也没什么胃口,为了照顾江声母亲的心情将将吃了半碗,便端着他那杯红豆沙回房间了。
    江声啊,江母看着他剩下的半碗凉面,有些担心,是我的错觉么这孩子这两天看起来,怎么有些憔悴了?
    何止有些,刚睡醒时候嘴唇白得毫无血色,眼下原本浅淡的青黑也深了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病初愈江声默默想着,不自觉叹了口气,咽下嘴里的面,压低声音道:考试有点儿紧张了吧,没事儿妈,我会照顾好他的。
    考试也不能熬坏了身体啊,本来身体就不好,再熬病了可怎么办,像你小时候唉,不说也罢。
    江声嗯了一声,暗自收拾情绪,刻意轻松道: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妈,还信不过我么我了解他,倔强得很,别人劝也劝不进去,考完试自然就好了。
    那行吧,你看着他点儿,有什么想吃的就和妈说,江母放下筷子,似乎想起什么来,沉默片刻,略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话锋一转,不过啊,江声,一方面得照顾人家,另一方面,你也不能太影响自己的生活妈知道你心里有数,成绩都是其次的,但人一辈子只活一次,还是要慎重
    江声一怔,直觉母亲话里有话,抬头却只对上妇人如常关切又慈爱的眼神,只好暂时压下心头疑窦,扒了一大口凉面,放下筷子站起身,含含糊糊地说:妈我吃饱了,先回屋复习了考完一定洗碗!
    怎么了?
    今晚江声似乎有些奇怪,不知心里装了什么事,看他做题也会走神。陈里予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扯扯他的衣袖问道。
    江声一惊,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朝他笑了笑:没什么可能是吃多了,还没消化。
    怎么了,没什么社交活动间最大的骗局莫过于此,倘若真的无事发生,又怎么会有人问出这个问题来呢。只是陈里予惯常相信他,心有疑惑也只是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那你下次少吃点。
    还学会关心人了,就是关心的话听起来有些奇怪。江声被这个念头逗笑,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心底略显沉重的心绪便轻松不少算了,事在人为,也不必杞人忧天。
    看到哪儿了?江声问。
    陈里予指指面前的生物题:这页看完就没有了。画之前还有时间的话,就再写一张数学
    话没说完先打了个哈欠放在平时是莫大的失态了,然而这一次他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只是低低地唔了一声,便把视线落回了习题册上。
    江声伸手摸摸他的头,温声道:那我就先去复习了,有问题叫我,嗯?
    陈里予颔首,微凉的发丝就顺着动势蹭过他的手心,有些痒。江声上瘾似的又多揉两下,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手,转身去写自己的试卷了。
    他其实没有太多复习任务,也并不太把一次模拟联考看作意义非凡的检测,依旧按部就班地依照计划复习计划也模模糊糊,当天看什么全凭心情,认识陈里予之后就变成了补习什么就顺便学什么,譬如今天他的补习对象要看生物错题,他便也跟着复习生物,聊作陪伴。
    写着写着却感觉有些不对太安静了。以往即使陈里予自己安静,也难免发出些纸页翻动的声音,更何况每隔十几分钟还会凑过来,猫似的蹭一蹭他。
    然而今天过了几个十几分钟,四周却依然格外沉寂,好像这个房间只有他一个人。
    江声察觉奇怪,疑惑地转头看了一眼,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的小猫趴在桌面上,半张脸藏进臂弯,依旧睡着了。
    手里还握着笔,笔尖下一道蜿蜒的痕迹,看来睡着前还有所挣扎。江声不禁轻轻笑出了声,好笑之余又觉得心疼,轻手轻脚地拿过外套盖在人肩上,顺势摸了摸他白净的侧脸。
    心上人的睡颜实在很好看,映着一方台灯光,愈发白皙漂亮,额发有些长了,散落下来敛住眉眼,连带着鼻梁轮廓也变得柔和不少,某种近于安谧的乖巧就从随着呼吸略略颤动的眼睫间流溢而出,像一件于展柜灯光下沉睡的艺术品,黎明将至,堪堪欲醒。
    还会不清不楚地蹭蹭他手背,发出细微的、猫似的餍足气音。
    心口像被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充满,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江声轻手轻脚地俯下身去,在少年耳廓间落下一吻,又轻手轻脚地离开。
    他舍不得叫醒陈里予,很想自作主张地让人休息一晚,只是趴在桌上对脊椎无益,睡也睡不安稳于是思索片刻,想出个折中之计来,把右手手臂摊在桌面上,小心翼翼地将陈里予挪近些许,让人枕着他的手睡。
    用左手翻书圈划的动作有些别扭,胳膊伸得久了也有些麻不过和听到对方愈发安稳的呼吸声比起来,这些小小的不适也就不算什么了。
    等他复习完生物又顺手写完两道数学题,将将零点过半,陈里予才有醒来的趋势,似乎又陷进什么梦魇里,皱着眉低吟出声。
    小瑜,醒醒,江声搂住他的肩膀,柔声哄道,洗漱一下去床上好好睡,乖
    按理说以陈里予的睡眠质量,被人一唤早该惊醒过来。然而这一次他却毫无反应,依然皱着眉,一副睡得不好又醒不过来的模样江声心疼又无可奈何,只好用些力气推了推他:快醒醒
    梦里的人这才有所察觉,猛地睁开了眼,对上他的视线,第一反应却是皱了皱眉。
    你说什么?陈里予哑着声音,一字一顿地问。
    醒醒,江声眨了眨眼,惯常温和地安抚他的起床气,去床上好好睡,乖
    对方的神色却有些异样,对他温柔的哄劝恍若未闻像是回到了几个月前的某一天,墨黑的眼底雾霭沉沉,湿冷晦暗,透不出一丝光。
    几秒后陈里予闭上眼,伸出细白的手指,像往常一样,缓慢地、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
    潮汐汹涌,终究淹没了他。
    第62章 耳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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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经性耳鸣?
    是的,大夫推了推眼镜,道,考虑是压力过大造成的,以前有过吗。
    以前
    有。陈里予打断他,突然开口道,第一次发作是七八年前,后来断断续续有过几次,睡一觉过两三天就会好上一次是一个多月前,当时没过几天也好了。
    他的语气很淡,像是在说什么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坐在医院里也挺直着脊背,面色白净,穿着柔软的白色羽绒衣,几乎融进一片白墙里。
    江声一怔,下意识低头看去,恰好望见他敛下眼睫,眼底一片碎冰晃动,似乎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淡然。
    然而那波动的情绪只一闪而过,甚至不给他捕捉细看的机会,便彻底敛藏在密实的睫毛之下了。
    医生又问近期是否遇见了什么重大的变故听见变故二字的时候,陈里予搭在腿上的手指动了动,低声否认道:没什么大事有场考试,有些紧张了。
    他日夜胡思乱想的又何止一场考试。前途渺茫,天赋异禀却要甘于平庸,现实与梦想背道而驰,喜欢的人也不能坦荡示人还有过去的种种变故,哪一件都足够让他在入睡前反复想起,陷入难以自制的思维困局,又在梦魇中复现。至于那些并不擅长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去学的晦涩知识冰山一角,终究也是冰山。
    大夫点点头,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看你的年纪,快高考了吧还是要注意劳逸结合,这个病呢,目前还没有针对性非常好的疗法,药物的效果也是因人而异的,反复性比较强,主要以保证睡眠、保持心情愉快为主睡眠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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