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迷离的日光闪烁于来往的人群之中,宴席的热潮还没有散去,人群之中就传来一阵更大的骚动。
    一个泼辣的大娘直接拦住了柳浥,气势汹汹地叫苦连天,引得众人围成一个大圈凑热闹,许多才从画舫上下来,还没来得及离去的公子小姐们也围观了这一市井之间的闹剧。
    “大家看看!这就是我的儿子,打从进了柳家之后,就不管我们一家老小了,也从来不回来看看我们,家里还有一个他生病卧床的老爹,他也从来不回去看看,简直没有良心啊!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这位穿着褴褛的妇女蛮力地扯着才刚跟着小姐从画舫下来的柳浥,指给来往的行人瞧,哭天抢地地,吆喝着要引起大家的注意。
    被如此扯着的少年,只是站着没动,脸色有些苍白,细看连嘴唇都在发抖。
    人群中已经有人开始责骂少年没有孝心,说他简直毫无人性,还有一些市井下流的肮脏的辱骂语,柳慕仪并不听得太懂。
    “这位大娘,请您放尊重点。”柳慕仪沉声道,几乎是要咬牙切齿,气得发抖,伸手握住少年的搭拢着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后,阿浥七八岁的时候就被卖到柳家,那时的他身上连一块完整的皮都没有,在几个仆人里卖进来的价格也是最便宜的。
    大娘呛声道,说话间口水乱飞,全身上下都透露出粗俗二字,“尊重,有什么好尊重的,这是我十月怀胎的儿子,现在他富贵了,过上好日子了,就不管我这个累死累活的娘了吗?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柳浥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整个人都在发抖,低下着的脑袋上的眼眶都是红的,反手紧紧握住少女的手,像溺水的人抓住自己身边唯一的稻草,危急中还注意卸了力道,另一只手握着腰间挂着的白玉,冰冷的玉石狠狠陷入掌心,立马压出一道鲜红的印迹。
    柳慕仪察觉到少年的不安,不欲与这个蛮不讲理的妇女做过多的纠缠,直截了当地说道,“顾氏,你不就是想要钱嘛,日后来我苑里领就是了,柳浥现在是我柳府的人,签的可是卖身契。”
    “我知道您是金枝玉叶的小姐,但也不要如此看不起我们这些身份低下的农民,我要这么多钱干什么,我知道当初叁儿是死契,但叁儿他爹生病了,只不过想要儿子回去看一眼,柳府也这么不通情达理吗?”顾氏装模作样地哭了几声,想要引起众人的同情,以证明自己的迫不得已。
    柳慕仪皱眉,缓慢地眨了下纤细的眼睫,看来这个女人不是想要钱,她是有意想要把事情闹大,定是受了什么人指使。
    见柳慕仪一时还未作答的顾氏,更加嚣张了气焰,想要把柳浥直接拉走,周围的人群也热闹哄哄,自以为善良的七嘴八舌劝柳浥跟着大娘回去,好歹生养了一回,做人连自己父母都不看一眼,枉做一回人讷。
    看众人都帮着她说话的顾氏更是如有神助,连哭的都有叁分像了,不停地向观众诉说自己有多么苦,照顾几个孩子有多么不容易,自己这个儿子有多么狠心绝情。
    从未被人如此拿捏的柳慕仪一下子动了气,刷的一下拔出了阿浥身侧的佩剑,抵在顾氏的脖子上,锋利的刀刃立马压出一道血痕,“你再胡搅蛮缠,这张能说会道的嘴巴就别想继续呆在脖子上。”
    长剑的利刃冷光闪闪,众人纷纷被吓住,好似刀是架在他们脖子上似的,议论声倏尔停了下来,而顾氏一下子就被吓破了胆,跪了下来,眼神到处瞟,不知是瞟到了何人,迅速冷静了下来,哭喊道,“杀人啦,柳府千金要杀人啦!”
    “柳慕仪,你这太过分了吧,就一普通老百姓,你如此强势未免过分。”一直在旁看戏的赵楚熙终于看不过去了般,义愤填膺地站出来为顾氏说话,“人家自己的家事,人家自己处理就好了,你一个柳府千金犯得着管一个低贱的下人之事。”
    赵楚熙话音刚落,柳慕仪尖锐狠厉的目光就朝她射去,像在看一个将死之人,她心底一惊,下意识地不敢再开口。
    “小姐,你不要管我的事了,我自己会解决好的。”阿浥像是刚受了酷刑,气息微弱,俊美的容颜虚弱苍白,他本是低贱之人,幸而得了小姐赏识,已经很满足了,再不敢奢望什么。
    少年伸手拿过剑柄,将剑收回剑鞘之中,却是半分都没有触碰到她手上的肤肉。
    “柳浥!”柳慕仪高声道,这种语气叫他的全名就代表她很是恼怒了。
    熟悉她所有小习惯的柳浥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却还是对顾氏沉声说道,“我跟你回去。”表情不再似方才如此仓皇,一贯的冰冷,仿佛割裂了自己与凡人之间的感情,像一座高不可攀的雕像。
    柳浥跟着顾氏走之后,这场闹剧才算彻底收场,最后是李棋桓把柳慕仪送回家中去的,好在回到家中也不用应付母亲,就直接回到自己的宅院中睡下了,气了一宿。
    今日在西泠侧街及画舫发生的所有事,如同被一张无形的网所围捕,早已传入庭院深深的宫墙之中。
    “有意思,武林排名第一的杀手,就是不知这刀够不够锋利。”东宫太子饶有兴致的看着手中的一迭从宫外递来的密报,惬意地躺在锦羽毛裘铺成的榻上。
    “六弟那边是否得到消息了。”这句话问的是单膝跪在地上的人,身着褐衣,容貌平平无奇,是即使不在人群中也无法一眼注意到的长相,即便注意到了,只怕也会转瞬就忘记了。
    “六皇子还未收到消息,不过李世子已经看过了。”跪于地上之人身形未动半分,语气平平,仿佛死物,无喜无悲。
    “好一个李棋桓,立即把这封信送去听雨楼,可以让他们着手准备了,这刀,到底还是要试过之后才知道称不称手。”太子随手拿起榻上的纸笔写了几个字,递给那仍跪立之人,手指点了点桌子,发出的有规律的响声仿佛夺命之音,催人心魄。
    李丞相啊李丞相,我倒要看看这次你要怎么保住赵御史的命。他像是想到什么好玩之事,眯了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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