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划得还不算太深,止住血就行了。里面以前是医院储物室,应该有存急救包,你去帮我找出来。
    嗯,你再忍耐一下。凌玄忧虑的眼神落过来数秒,然后起身到一旁的架子上翻找起来。
    良昭趁着他找药箱的时间背靠墙壁沉沉地喘息着,一边进行压迫止血,一边强打着精神振作起来。
    找到了。
    这里果然还存着齐全的医疗器具,凌玄把急救包整个拎到良昭身边,再蹲身从里面翻出需要的物品。
    良昭沉默而费力地挪动起身,清洗双手,给自己戴上了无菌手套,把一团干净的纱布咬进嘴里。
    接着,他举起生理盐水对准伤口,心理铺垫式地闭了闭眼。
    大面积的杀菌冲洗让盐水混合血水倾泻,顺着良昭的腰线流淌进处置盘里。
    你打算自己缝?意识到接下来的程序,凌玄的眼里溢满了惊诧。
    良昭倒空整瓶盐水,缓和了片刻才吐掉口中纱布,略显苍白的脸上挂出些讥佻的笑容。
    不然呢,你来?
    凌玄晕血本就难受,再看到这种情景,他的整片头皮都在发麻,偏偏那个对自己下狠手的人连眼睫都不颤一下。
    自我调节片刻后,凌玄硬压着胸口的不适感转回目光,我能帮你什么吗?
    良昭正徒手掰开一支破伤风抗毒素的针剂药瓶,抬眸看着面前坐立难安的人,语气低沉道:我说了没事,你只要安安全全地呆在这里就好。
    凌玄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受制,心跳加速,可他依旧目光灼灼地直视着那道血染的伤口。
    良昭遂着这个别扭家伙的意愿,没再说什么。
    他安静地低下头给自己清创,用棉球进行的小范围浸润麻醉,麻利干净地清除掉血凝块,然后有条不紊地缝合起来。
    看着尖锐的医用弯针刺入皮肉,凌玄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然而良昭的表情淡漠异常,仿佛正在缝合的是别人的伤口,只有清冷的眉端皱在一起,显示着他其实是有感觉的。
    这个人到底经历过什么?
    他所谓的我冷漠惯了实在让人忍不住心疼。
    一片寂静之中,伤口已经处理完毕。
    覆盖上无菌纱布后良昭便放下了衬衫。如果不是衣襟、袖口、手腕上的那些血迹还在,他的身上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独自承受尽了一切。
    凌玄怔然地蹲坐在原地,看着面前人棱角分明的俊朗容貌,心中柔软的地方都好像被拧在了一起。
    忽然,一直靠在墙角的良昭抬手抱住了凌玄,还把自己的脸埋进了面前人的胸口。
    凌玄怕扯到他的伤,不敢乱动,只低声询问:怎么了?
    良昭轻而疲惫地喘出一口气,颤了颤有些干涩的嘴唇。
    冷。
    凌玄试探性性地摸了摸,果然也觉得良工的体温略降,大概是失血造成的。他用双手小心环住怀中的脊背,缓缓地上下摩擦起来。
    良昭感受到自己身上那双忙碌的手掌,竟嗤的一声笑出来,同时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凌总,我们试试吧。
    他的嗓音低沉如旧,但因为染着某种莫名的情绪而鲜活了几分,
    虽然我寡淡无趣,算不上什么良人,可还是很自私地不想让别人这样碰你。
    凌玄觉得身上血液骤凉一瞬。
    对于拥自己入怀的这个人,他向来胸有成竹,可在这一秒还是心乱难抑。
    静默片刻,凌玄像是哄劝般应和。
    好,我们试试。
    地下室里隔绝的只是声音和光源,时间依旧在一刻不停地向前走。
    从这里出去是不可能的,良昭和凌玄两个人只能拖着,等外面的简安宁发现这里响起了警报。
    即便躺在良工怀里,凌玄的每一分钟都仍因各种忧虑而不安。
    良昭感受到了他愈发僵硬的身体,却没有力气做些什么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只能偏眸瞥着架子上的一小摞A4纸,轻声建议:别把今天的时间都浪费了,再折几朵纸玫瑰给我吧。
    凌玄循着视线,起身去拿了纸张回来。
    朗逸的青年低下头,专注地裁叠起来,他修长的五指在雪白锋利的纸片间灵巧翻动。
    很快,一朵妩媚的花就绽放在了他的掌心。
    良昭本想抬手接过来,不料没拿稳,让纸制的工艺品掉落在衣衫上,染到了自己的血。
    那抹零星却刺眼的红,仿佛是白玫瑰心头的一点朱砂。
    找不到补救办法,良昭只好遗憾地垂了垂眸,要不然我帮你把它染成红玫瑰吧?
    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
    凌玄阻止性地轻锤了良昭一下,满脸的无奈表情都写着:我新交的男朋友像是有大病。
    良昭忍不住扬唇,谪仙似的面容笑得异常好看,疲惫阖眸,缓缓道:有点累了,我睡一会儿。
    不行,再坚持一会儿,陪我聊天。凌玄连忙阻止。
    良昭闭着眼睛,声音极轻地妥协着:好吧,你说,我听着。
    凌玄害怕身边的人一睡不醒,只好不断地和他讲着话,即便有时不得回应,也自言自语地说下去。
    就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起吧,那天我不是故意扑到你身上的,但从那次开始,后面的就都不是巧合了。
    我根本不住在你隔壁,那房子是我从朋友借的,车也是照着你买的,我从前出门都是有司机开。
    那篇论文是故意存在你电脑里的,接你下班其实从来不顺路。
    圣诞节的朋友圈仅对你一人可见,春节是和乔歧安一起过的,我常年住在办公室,并不需要人送换洗衣物。
    报名歼灭是为了泡考官。来非洲也不是度假,而是我磨着邬老师要地址,专程来找你的。
    良昭安静地听他讲完才语气温和道:说点我不知道的。
    凌玄先是挑眉讶异,而后了然般轻嗤一声。
    看来良工是把我的套路照单全收了。那你还矜持什么,早连我一起收了不行吗?
    良昭睁开眼睛,眸色幽深地看向身侧人,但不等他开口,地下室的门就被人从外用密码打开了。
    与自然光一同迎入的是简安宁的身影。
    他身上依旧是件飘逸爽然的白衣大褂,迈着两条长腿走近,入目的便是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哟,我来的不是时候?
    良昭沉沉地叹出一口气,在凌玄的搀扶下站起身,出言回应:还行吧,没被人弄死呢。
    简安宁锐利的目光落向良昭腹部,偏着头询问:受伤了?给我看看。
    看什么。良昭漫不经意地摇了摇头,谁给你的自信,以为自己的清创缝合技术会比我强吗?
    简博士闻言已经领会到了老友的意思,他没事。接着便晃了晃手腕,语气懒散道:那行了,外面也都清理干净了,二位受惊,请吧。
    走出地下室,周身响起略微杂乱的人声。
    研究楼一层的大门已经被整个破坏掉,简安宁的几十个手下散在各处打扫着,但这里仍可以用一片狼藉来形容。
    简boss随意踢开一张破碎的椅子,从旁揶揄:岑祁虽然没来,不过拆楼这活儿你也算替他干了。
    凌玄站定在楼梯口,感受到从外面吹来了略带凉意的风,有些担心良工的身体,便抬头朝上看了看,开口道:我去帮你拿件衣服,很快就下来。
    良昭点了点头。
    简安宁看着凌玄毫发无伤离开的背影,再瞥一眼面前显得有些狼狈的人,轻叹一声,悠悠评述。
    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你和那个疯批的破坏力还真不相上下,而且同样护短。
    良昭平淡的神色不变分毫,略偏身落目向背后,理所当然地回应。
    是我的人,为什么不护?
    第34章
    纯白基调的病房里, 良昭躺靠在床上,随手翻看着一本词句晦涩的书籍。
    他的右手背皮肤里埋着一支留置针头,输液管连接着的点滴瓶里已不剩下多少褐色液体。
    一位中籍的小护士正负手站在一旁, 仰头安静地等着药液滴尽。
    麻烦问一下,我的吊瓶还需要挂几天?良昭轻轻地合上书本放置在床头柜上,抬头沉声问询。
    这个护士捧着手中的处方病例查看,今天刚好是最后一剂,从下午开始就没有了, 以后只需要按时口服消炎药。
    知道了,谢谢。
    良昭的话音刚落,病房的门板就发出吱呀一声。
    披着白大褂的简安宁阔步走进来查房, 他瞥了眼老实躺在床上的人,扬唇微笑道:看起来气色不错。
    都和你说没事了,非要扣着我在这活受罪。良昭镇定地目不斜视。
    真白眼狼啊,你知道我这vip病房租给养病的土豪们一天要多少钱吗?好吃好喝供着你还不乐意, 我图什么啊!还不是怕你落病根?
    简安宁倚着床边的小立柜,摇着头一副好心没好报的模样感叹着。
    再说,如果让邬泽他们知道你带着伤从我这走, 我这个做大哥的也不用混了。
    一旁的小护士从两人谈话中也听出了不一般的交情。平常神龙不见尾的简院长什么时候对病人这样上心过?
    注意到身畔八卦打量的目光, 简安宁随意抬手挥了挥, 你先去忙吧,这针我给他拔。
    好的。小护士柔声应着, 用胳膊肘夹住处方单,捧着托盘朝着门边走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病房内的两人才转换了话题。
    那件事怎么处理的?良昭隔着衣服轻轻地抚着自己的刀口,眼神也渐渐凌厉几分。
    你就不用操心了,只要知道触及禁区的事, 绝不会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简安宁没有透露出具体始末,他的表情只严肃一瞬,便又悠悠揶揄:在我的地盘上搞事就忍不了,给你出口气倒是次要的。
    瞧着这人不正经,良昭只无奈地偏了偏头,不予回应。
    自从弟弟离开以后,某简姓暴躁大佬已经变得很佛系了。他虽然将心火难熄的自己困在这片土地上,可他仍是一条盘龙,理所当然地有着自己的逆鳞。
    病房内寂静片刻,简安宁伸手抚摸床头柜的边角,眼神涣散着没有焦点。
    就快到小珩的祭日了,回国以后有时间的话,替我去看看他。
    这种事根本无需别人告知。
    良昭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知道,他也是我的弟弟。
    当然。
    简安宁轻轻地扬唇,笑意中带着一闪而过的苦涩,很快他又从悲伤的情绪里抽离出来,接着开口: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随时。良昭并无犹豫,接着悠然添上一句:只要你帮我把东西准备好。
    准备什么?
    我就要去度蜜月了,你不送点贺礼吗?
    简安宁蹙起额头,挑眉不可置信道:什么玩意?
    明明听清了还要再问。
    良昭抬眸,淡定地瞥了眼输液管里已经爬得老高的红色液注。 赶紧拔,回血了。
    简安宁从病房离开不久,门板再次被人推开,这次走进来的是凌玄,他穿着浅色的休闲短袖衫,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
    良昭稍稍挪动了靠得僵麻的上身,偏头温和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也不嫌热。
    算准了这个时候有人刚打完针呗。凌玄把手里的东西放置在小桌板上,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几声脆响。
    我看你最近喝药喝得脸都黑了,正好岑宁熬了雪梨汤,还可以消暑,特地给你带了碗没冰碴的。
    他随手拉了把椅子坐到床边,把瓷碗端到了良昭面前。
    凌总亲自端汤侍疾,我有点承受不起。
    凌玄噙笑:且不说你的伤是为我受的,就是没这个原因,我来照顾一下自己的男朋友不也是理所当然吗?
    男朋友。
    良昭轻轻地念了遍这个称呼,还没说其他的,盛了甜汤的钢匙已经凑到了唇边。
    来一口,啊~
    哄小孩子呢?良昭把单条手臂枕在头下,眼神灼灼地落向面前人。
    凌玄投喂失败,气不过地搁下了碗。小孩儿可没你这么不听话,我都快送到你嘴里了,喝一口怎么了?
    见病床上的人丝毫不妥协,还只是懒惬地眯了眯眼,他便放弃了尝试。起身站去窗前,挽起在微风中飘荡的素色窗纱,顺便挪动了两下阳台上的木百合盆栽。
    良昭看着这人的背影无声地笑笑,撑着床沿缓慢起身 。
    哎?你别起来啊。凌玄再转身时,便见一道修长的身影已经立在衣柜前了。
    放心,好着呢。
    良昭说话时并不避讳地在凌玄面前更换起了衣服,刚脱下的T恤绕系在高举的两条手臂间。
    他的腰上还缠着一层雪白的绷带,隐隐约约露出漂亮至极的两肋线条。房间里瞬时弥漫起禁欲系的荷尔蒙,攻城略地。
    凌玄正移不开视线,忽然听到保持抬臂动作的人轻嘶了一声,连忙上前查看。
    怎么了?扯到伤口了是不是?都叫你不要乱动了。
    接着,一道又苏又沉的轻笑声便传入了他的耳朵。
    良昭把T恤从头顶扯下,轻轻地晃了晃略显凌乱的额发,顺便按住凌玄不经意间摸到自己后腰上的手,让他实实在在地摸到了一片紧实的脊背皮肤。
    根本不疼。
    一连串的信息量让凌玄微怔,大概是套路见得多,这家伙居然学会了。
    全是我玩剩下的,你有意思吗?被戏耍的人啧声不满。
    良昭却并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低沉回应:还未见识过凌总的新招式,只能照搬一点老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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