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捏了捏眉心,昨晚他一夜都没睡好,现在其实有些累,如果不是答应了王哥,他昨天就会回鲸海。他确实爱陈月白,确实无时无刻都想见到陈月白,可这次,他的心被刺得疼到麻木,他现在只想暂时躲开陈月白一个人舔舐伤口。他在陈月白面前确实低到了尘埃里,可也有自尊。
    盛计看着青年不卑不亢的模样,眼里终于沁出些笑意,他朝贺知伸出手,道:贺先生,我是盛世的盛计,那里有个咖啡馆,耽误您几分钟,我们谈谈。顿了下他丢了把钥匙给少年,道:盛星筵你给我去车里等着,不许再乱跑。
    盛星筵虽然想跟着,但也知道他跟着去了会引来一大堆人,他哥和贺知根本谈不了事情,所以还是不情愿地走了。
    事情就是这样的,盛计轻轻点点桌面,道:这个角色是男三号,虽然是个反派但演好了很出彩。接这个角色对贺先生来说是个机会,当然,贺先生如果答应也是帮了我一个忙。
    他弟弟用那种方式毁了约,哪怕这戏盛家投资了,方导也一定会生气,传出去对他弟弟影响也不好,所幸这戏还没正式开始拍,换演员相对来说没那么难,如果方导对贺知满意就更好了,剧组损失会降到最低。而且贺知拿了原本属于他弟弟的角色,他等于拉了贺知一把,日后他弟弟任性罢演的事情也能找他帮忙配合着盖过去。
    贺知垂了眸,这确实是个机会,这个圈子里出不了头的人那么多,这个角色对娱乐圈许多人来说都是个梦寐以求的机会。不知为什么,听到能够拍戏他心中莫名其妙感到些兴奋,就仿佛在很久之前他那么快乐那么酣畅淋漓地演过戏。而且贺知桌下的手握了拳,指甲掐进手心有些疼这部戏剧本是陈月白写的,能够演陈月白笔下的角色,他根本就拒绝不了。
    贺知深吸一口气,看向对面的男人,他道:盛先生,我答应。顿了下他道:这对我来说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我欠你一次。这片子我不要任何片酬,日后只要有我能做的,你尽管说。
    盛计看着对面的青年眯了眯眸子这个年轻人,不卑不亢,并且自尊心很强。再看向贺知时他眼里带了真正的欣赏,他再次朝贺知伸出手:贺先生,合作愉快。站起来他道:我带你去见方导,尽快拟合同敲定下来。
    好。贺知道。
    化妆室里,黄青悄悄凑到白怜耳边说了些什么,白怜把手机扣在桌上,皱了眉看向对方,道:你没听错?盛星筵要把角色让给贺知?
    黄青点点头:没有,今天早上我无意中听到的,后来盛总就带着贺知去咖啡馆了。
    白怜一向带笑的脸上此时面无表情,他重新拿起手机,边继续打游戏边道:他倒是有本事。声音里泛着冷意。
    不知想起什么,他退出游戏拨了个电话,电话接通,他道:陈哥,吃早饭了吗?我让黄青给你送一些这边的特色小吃。
    不用了。不知为何,陈月白的声音带着些仿佛一夜未睡的疲意。
    陈哥,白怜的声音还是温温和和,他状似无意地道:昨天抱歉,我不知道贺知来了剧组就把你叫过来。宋哥跟我说你早上一直在找他,刚刚黄青看到贺知和盛总进了剧组对面的咖啡馆,你去看看他吧。
    对面传来一阵长久的沉默后,陈月白才道:多谢,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白怜抬眸看向黄青,面无表情道:你说陈哥现在是不是真的在意他了。我哪里比不上他。
    黄青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最后只好道:怜怜他怎么配和你比,陈先生只是一时语塞,半晌他才道:陈先生只是爱新鲜。
    是吗?白怜把手机扔在桌上,面上是明显的不虞:他靠爬陈哥的床和陈哥结婚来捞好处,现在还想靠巴结盛家爬进娱乐圈,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底层的垃圾就该当一辈子垃圾。
    说罢他看向黄青,眼眸中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他道:当时拍陈哥的狗仔呢?你把他找来见我。
    黄青一怔:怜怜你找他白怜的母亲白夫人特意嘱咐过他,不能让白怜见不干净的人。
    白怜嘴角浮出个冷笑,他挑了眉道:我想和他谈一笔生意。
    第10章 失忆终章
    方导,您可以先让他试试戏。
    秋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临时导演办公室里,盛计说明大致情况后道。
    方导听盛计说盛星筵没法拍戏后本来一个头两个大,但在看到贺知时却渐渐松开了紧皱的眉头。他若有所思地打量贺知半晌,随即朝办公室外头喊了副导演:老文,给我找两个化妆师过来!带上化妆包和秦山雪的戏服!秦山雪就是这部戏反派的名字。
    不一会儿,两个化妆师姑娘拎着化妆包和一件素净的汉服一头雾水地进了房间,一进来就见方导一脸严肃地指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道:就在这,给他化妆,他试秦山雪。尽量快点。
    化妆师们虽然一头雾水,但导演都发话了,还是连忙给贺知戴了头套上了妆,因为时间紧,妆上得很简单,头套也不是特别贴,贺知也没有把样式繁杂的衣服全部穿上身,只披了件白色的外袍。
    化完妆一位化妆师看着镜子里在束发映衬下眉眼更加精致的青年一愣,她没想到这么简单的装束效果会这么好。
    方导,好了。化妆师边让开边道。
    方导点点头,看着贺知的脸沉默几秒,终于开口对他道:秦山雪是个算无遗策的谋士,从生到死都心高气傲,狂妄到连自己的死都只握到自己手里。你是秦山雪,我是你的对手,现在,你看向我。
    贺知闻言一愣,他并未接触过剧本,除了群演从未演过戏,甚至刚刚才知道自己有可能拿到的角色叫秦山雪。但不知怎地,听到方导对角色的描述去忖度角色时,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就好像很久之前他也这么酣畅淋漓地走进过一个又一个角色的内心。
    于是他慢慢抬起头,看向方导
    陈月白走进房间时,便看到身披素白外袍、黑发髙束向方导看去的青年。此时的青年完全褪去了平时温顺的模样,站在那里高傲又疏离,整个人仿佛悬崖之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锐利冰棱,傲慢地向世人展示着棱角,从不屑于藏拙。过于宽大的素白外袍把青年衬出种脆弱感,他的眼里却仿佛没有放进任何人真正地目空一切。
    青年仿佛有种魔力,整个房间都变成他的舞台,两个化妆师在一旁愣愣地看着,连手里的眉笔都掉在地上。
    陈月白几乎在看到青年的第一眼,心里就跳出秦山雪这个名字这是他创造的角色,他自然知道怎样的演绎最切合角色的灵魂。
    他一瞬间几乎下意识生出种恐慌感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青年,今天早上找了贺知很久最终却在咖啡厅看到对方和盛计交谈甚欢的一幕此时又在脑海浮现,陈月白被某种他极为陌生的情绪占据,他敲了敲门,打破了青年构筑出的世界,面色冷淡地道:老方,这是演哪出?
    方导猛地回过神来,他先朝贺知点点头,眼里沁出些意料之外的惊喜,随后便对陈月白道:月白,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盛星筵出了些意外,这个年轻人替他的角色,他叫贺知,很有灵气。顿了下他道:盛世是投资商之一,盛总也同意。
    是吗?陈月白嘴角的笑几近冷笑,他走到方导身边,面无表情地看向贺知,像在打量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这么说贺先生的后台是盛总?
    这话说得几近刻薄,根本不像那个和谁交往都疏离而漫不经心的陈月白说的话,方导这才觉得不对劲,他有些讶然地看向陈月白。盛计和两个化妆师也一愣。
    贺知刚刚还沉浸在戏里,并未注意陈月白说了什么,出了戏看到陈月白的瞬间他眼里一亮,他想第一个和陈月白分享他有机会演他笔下角色的消息陈月白出现得太过突然,一时间他没来得及忆起陈月白昨晚对他的伤害,于是他下意识想牵起陈月白的手,面上带了干净的笑:陈哥,我
    啪
    陈月白打掉了青年朝他伸出的手,面上带着伤人的冷漠和疏离:贺先生,我们很熟吗?结婚前就谈好了吧,结婚后我们互不干涉,你的一切都和我无关。
    贺知瞳孔一缩,他怔怔站在那里,手还保持着伸出去的模样,心脏瞬间鲜血淋漓,那一瞬间连呼吸都是痛的。
    在场的其他人睁大了眼睛,陈月白结婚的新闻人尽皆知,但他的结婚对象却太过低调,除了听说对方是用不太能见得了人的手段上了位外再没任何消息。就连盛计都没想到眼前这个样貌不输他弟弟、气质干净的年轻人是陈月白名声不太好的结婚对象。
    我知道了。不知过了多久,青年慢慢放下手臂,平静地道。他微微低着头,眉眼埋在额发里,只有唇紧紧抿着,苍白得全无血色。
    陈月白看着面前的青年便微微皱起眉,他脑海中便浮现出对方昨晚的样子昨晚,青年也是这副模样,一身萧索孤寂,会刺疼他的心
    陈月白突然没来由地感到烦躁,他从不委屈自己,于是朝方导摆摆手便转身离去,只留下句:不打扰你们选角了,先走了。声音冰冷得仿佛没有任何表情。
    一室沉默。
    贺知依旧站在人群中央,微微低着头,周围几个人面上或同情或其他眼神像利刃一样几乎要杀死他。半晌,他抬起头,朝导演温和地笑笑,道:方导,我合格了么?声音平静。
    方导怔了下,朝贺知点点头:你合格了,这个角色是你的了。
    好,谢谢。贺知面色平静得仿佛刚刚什么都未发生:方导,接下来我直接开始拍么?
    方导看向贺知时眼里真正带上了温度,他道:明天找几个记者低调点宣布换角的消息和换角的原因,这样你才不会被骂。说到这他看向盛计:星筵那贺知不被骂的关键是盛星筵得出来说话,但那位祖宗那个性子
    盛计点点头,道:您放心,星筵会来的。说罢他看了眼青年发红的眼角,还是未多说什么这个青年有这么强烈的自尊,他也不会想听他说什么。
    贺知,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方导拍拍青年的肩膀:我等会儿让人给你准备剧本,你好好准备明天的记者会。
    好。谢谢您。贺知并未拒绝方导的好意。
    第二天雨依旧越下越大,甚至隐隐有夏雨的趋势。
    方导要人联系了几家友媒的记者,以探班的形式组织了一次小型直播访谈。怕贺知第一次见媒体太紧张,方导和盛计在古宅选了个安静的厢房,剧组大部分人都不在。盛星筵也相当自觉地来做了说明,他第一次和颜悦色地面对媒体,大大方方地展示着自己腿上的绷带,嘴上说着很遗憾,眼里终于脱离这个剧组的兴奋却几乎要溢出来,直播里他的粉丝一边兴奋地表白,一边忍不住吐槽腿断了角色也没了还这么开心的爱豆看起来真有点傻里傻气。
    她们并不怪拿走盛星筵角色的年轻人,因为知道给白怜做配爱豆根本不会开心。
    大家好,我叫贺知,是个新人。贺知站在镜头前,声音纯净好听,面上几乎没有任何紧张感,就仿佛已经非常习惯面对镜头和镁光灯。
    哇这个小哥哥有点好看唉。直播里有一些这样的弹幕飘过。
    盛星筵看着这样的贺知惊讶地眨了眨眼。
    记者继续提问:贺先生是第一次拍戏吧?您怎么看即将饰演的秦山雪这个角色?
    贺知昨晚熬夜看完了剧本,他确实有想要表达的内容。记者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并不咄咄逼人。一切似乎都非常顺利。
    贺知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正要说什么,门口一道有些刺耳的声音便响起来
    贺知,你当初要我去拍你和陈月白一起进酒店的钱还没结呢!
    接着,一个矮胖的男人大摇大摆大步走进来,来到贺知身边,看着贺知大声道:当初你为了和陈月白结婚去给他下药又找我来拍照,你如愿以偿了而且就要发达了,这钱是不是也要翻一番啊!
    直播弹幕猛地爆炸,现场的媒体也一片哗然。
    在一片混乱中,贺知看到和白怜一起出现在门口的陈月白此时冰冷的脸。
    一瞬间,贺知觉得自己仿佛坠入地狱。
    男人还在聒噪地说着什么,现场的记者面面相觑,盛计和方导也一时之间愣在那,盛星筵不耐地啧了一声皱了皱眉,烦躁地上前关掉了直播,他看向青年,眼里划过道别扭的担忧他根本不信,贺知这么个干净的人会做出这种事。
    贺知眼里所有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他眼里仿佛只有陈月白。他猛地推开男人走到陈月白面前,眼眶发红,他静静看向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对他道:陈哥,我没有。他说的都是假的,我根本不认识他。声音平静,尾音却忍不住颤抖。
    陈月白依旧面无表情,眼里的冷意却仿佛化出实质,他高高在上地看着青年,挑了眉道:那关我什么事。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陈哥?白怜叫了声陈月白,随即转身朝贺知露出个笑,便大步追去。
    秋雨又下大了,除了没有雷鸣闪电外变得和真正的夏雨一般。
    大雨和夜色笼罩了一切。
    盛星筵在古镇偏僻角落的大树下找到了贺知,青年浑身湿透、黑发凌乱地贴在额上,以一种保护自己的姿态、浑身狼狈地坐在树下,呆呆地望着漆黑的天幕。
    盛星筵撑着伞走近时才发现,青年浑身泥泞,望着天幕的眼神几近空洞。不知怎地他心脏猛地一疼,连忙上前把伞撑在贺知头上,道:那什么,贺知,你还好吧?
    半晌,贺知动作迟缓地看向对方,空洞的眼神渐渐被极致的平静填满;多谢。我还好。
    你别担心,我哥一定会想办法的。盛星筵似乎是第一次做安慰人的事情,此时说了这句后睁大眼睛嘴巴张张合合再也说不出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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