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路的侍者将他带入大厅后便恭敬的转身离去,其他几个同他一起过来的公司艺人都如鱼得水般步入了人群中,很快失了踪影。
    沈忱素来不太爱参加这类声色场合,便不动声色挪进了角落里。
    只是他的外形实在惹眼,气度也十分不凡,哪怕低调的躲进角落,也依旧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在他婉言谢绝第四个欲邀请他做男伴的某家闺秀后,这场宴会的主人,傅时深的母亲宋明月终于露面了。
    这是沈忱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傅老夫人,按傅时深的年龄算起来她至少也该年过五十,可是身形却依旧纤细而苗条,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水蓝色晚礼服,乌发如云,眉眼婉约,竟是丝毫看不出岁月在她身上流逝的痕迹,完全不像是个年近不惑的母亲,更像是位不过三十出头的美丽少妇。
    显然在场的诸多宾客中吃惊的也并非沈忱一人,及至宋明月款款自二楼步下台阶时,大厅里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而宋明月显然是经历过了许多次这种情形,因而对大众人的惊诧赞美不以为意,她在大厅中央站定,理了理额角的一丝碎发,慢条斯理说起了开场白。
    都是老生常谈的一套客套说辞,沈忱没什么兴趣听,视线扫过大厅,不出意外并没有捕捉到傅时深的身影。
    看来他今晚确实不会出现了。
    而注意到本次生日宴的主角缺席的人也不少,沈忱身旁就有两位姑娘在私底下窃窃私语的猜测着什么,只是宋明月还在场,大家也不会不识趣到方面去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只是这里大多的闺秀千金都是冲着傅时深来的,眼下正主却不见了踪影,她们难免有些意兴阑珊,及至后来宋明月宣布晚宴开始,乐师重新奏响旋律优美的曲子时,这种颓废感也并没有从他她们身上散去。
    宋明月却仿佛瞧不出现场的气氛有些凝固一般,端着杯香槟便步入人群中同几个人寒暄了两句,便拖着裙摆上了二楼。
    待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后,众多宾客这才算松了一口气,也放开了不少,不多时便有
    人牵着舞伴的手步入舞池,随着节奏轻快的音乐翩翩起舞。
    沈忱在大厅里待了会,莫名觉得心口有些发闷,便悄然离开了客厅,准备去别处转转。
    外面天刚擦黑,周围风景都是影影绰绰的,像蒙了层薄纱,看不多清楚,他不熟悉地形,也害怕走丢在这片大的惊人的院子里,便沿着主路慢慢前行。
    一路上他对傅家的实力又有了更深刻的认知,沿途他不仅看到了假山流水,甚至还有一片面积不小的花园,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界还能如此铺张浪费,想来当年的建造者也确实没将这些支出放在心上。
    身后乐声渐远,喧闹声也再听不见,沈忱有些担心迷路,正准备转身回去,却在前方不远处瞧见了一星火光。
    有人在那里。
    沈忱的心微微一动,停下了堪堪转身的动作,往前走了两步。
    今晚原本是有月亮的,只是之前不知怎地被一片乌云遮住,这时恰好一阵微风刮过,吹散了横亘于月亮前的乌云,借着一丝惨淡的月光,沈忱看清了那个坐在路旁长椅上的人。
    是傅时深。
    他穿着一身板正的西装,以一个颇为闲适的姿势懒懒的倚靠在长椅上,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细香烟沈忱之前看到的火光便是从这里发出的。
    他将香烟凑到自己的唇边,深深吸了一口,十分享受似的眯起了眼睛,接着缓缓张口吐出大片的烟雾。
    他素来整理的妥帖的头发此时也有些凌乱,额前丝丝缕缕的发丝垂落下来,却丝毫没让他显得邋遢,反而莫名有种英俊而颓唐的气质。
    似乎是听到来者的动静,傅时深懒散的抬起了眼皮,看到沈忱时也没多吃惊,反而哼笑了声。
    怎么又是你。
    声音低沉而磁性,搭配着一丝被烟薰出的沙哑,莫名便令沈忱的心跳快了一拍。
    我只是......随便走走。他迅速调整好情绪。倒是你,这场宴会你才是主角,可现在你却一个人躲在这个偏僻的角落,难道你对这场聚会不满意吗?
    我有什么可不满的。傅时深顿了顿,将才吸了两口的香烟扔在了地上,拿鞋尖碾灭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银制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的抛着。
    来参加我的生日会的人很多,她们为我带来了价值不菲的礼物,这里也很热闹,所有人都很愉快,我怎么会不满呢。
    沈忱没说话,一双眼睛却一错不错的盯着他看,这双眸子清澈而透亮,在月光的映照下莫名有种洞悉世事的了然感,居然令傅时深也觉得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那么你呢,你会觉得愉快吗?
    沈忱轻声问。
    傅时深闻言似乎有一瞬的愣怔,甚至忘了去接那个被他高高抛起的打火机,于是这么个小玩意儿便掉落在了地上,接着骨碌碌地滚到了沈忱脚边。
    沈忱看了眼这只银白色的打火机,弯下腰去准备将它捡起来,肚子里的某一处却猝不及防的抽痛起来,这阵疼痛来得猛烈,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撕裂一般,他下意识下蹲捂住了肚子,而此时伴一股突如其来的强烈眩晕恶心感却与这份剜心般的疼痛相伴而来。
    沈忱只来得及轻声叫了句傅时深,全部意识便猝然摔进一片混沌的黑暗里。
    第46章
    沈忱醒来时窗外夜色浓郁, 只有床头一盏小小的夜灯发着暖黄的光,照亮了他眼前的一隅天地。
    他所在的屋子看起来眼生,装潢却低调而贵气, 联想起自己晕倒前最后所见的人是傅时深,此刻他身在何处也就一目了然了。
    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半。
    屋内的空调吹出风舒适而柔和,盖在他身上的毛毯质地也十分柔软,说起来这样的环境理应是令人十分放松的, 可沈忱在意识回笼后脑内的神经便立刻紧绷的起来,甚至完全无暇顾及周遭环境。
    他记得自己晕倒前感受到的那阵剧痛,而这具身体虽然不算强健, 但素来健康,从没有过这样突如其来的病痛。
    表明或许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只是傅时深呢?他看到自己晕倒,却没有将自己送去医院,而是直接带回了家里安置, 难道是他认为没有什么检查的必要吗?又或者是,他已经得知了检查的结果?
    沈忱正胡思乱想着,卧室的门被谁轻轻敲了两下, 不大的声响却成功唤回了他的神智, 沈忱清了清嗓子, 提高声音道。
    我已经醒了,请进吧。
    接着门被推开了, 率先出现在沈忱眼前的是傅时深,他还是之前两人见面时的那副打扮,面容却严肃而凝重,仿佛碰到了什么令人棘手的麻烦,而他身后跟着一位金发碧眼的高大男人, 他穿着休闲而随意,一头长而卷曲的金发随意地披在身后,看上去像个洒脱随性的街头艺术家。
    只是在他靠近时,沈忱自他身上闻到了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房间里进了个陌生人,沈忱下意识想翻身下床,刚掀开毛毯却被这人眼疾手快的按住了。
    你好,我想这时候我该对您做个自我介绍了。这人很不认生,咧着嘴冲沈忱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我是傅先生的家庭医生JaredBradley,你可以称呼我Jared,也可以叫我的中文名字吴大川。
    沈忱:........
    一下子就接地气起来了呢!
    不过这人的中文发音标准吐词清晰,除却个别字词念得有些拗口之外,听上去倒不教人觉得别扭。
    沈忱这样想着,最终还是选择了那个稍微不那么接地气的名字。
    你好,Jared医生,我叫慕云生,很高兴认识你。
    他冲对方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接着道。您现在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告知我我的身体状况吗?
    Jared听了他的问话,脸上灿烂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沈忱不知为何隐约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瑟缩。
    哦,是.......是这样没错。Jared一直用眼角的余光在偷瞄着傅时深,眼见对方虽然表情苦闷,却也并没有试图阻止他,这无疑让他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我很抱歉,慕,虽然我接下来要说的你可以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但我还是必须将这个事实告知你。
    Jsred突然严肃的口吻让沈忱心里有些打鼓,难不成自己患得是什么不治之症?
    他也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神情严肃道。
    多谢你的提醒,我也想了解我身体最真实的情况,所以你不需要对我有任何隐瞒。
    好吧........Jared深吸了一口气,一脸凝重地向沈忱宣布道。
    其实你........
    沈忱在他开口时便微微垂下了眼皮,虽然面上表情不变,但放在床上的双手却下意识将毛毯捏的死紧,毕竟自己的身体可能出了大问题,哪怕他天生冷静,心里却依然有些害怕。
    到底会是什么病呢?他无意识的用手指搓着毛毯上细软的绒毛。
    胃癌?白血病?心脏病?肝癌?还是........
    你怀孕了。
    Jared终于说出了最后的结果。
    就像等待行刑的犯人终于看到了头顶的大刀下落一般,沈忱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却又在两秒钟之后猝然睁开。
    只是里面一派平静,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偌大的房间中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Jared看着面前青年一派波澜不惊的脸,有些讪讪地看了傅时深一眼,接着怂了怂肩。
    我很抱歉。沈忱抿着嘴角,脸上有一丝一闪而逝的怒气。
    不过我想今天应该不是愚人节,而且这个玩笑也并不好笑。
    沈忱那时一颗心高高地悬起,已经做好了听到任何不幸结论的准备,谁知这医生铺垫良久,居然说出了这样一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开什么玩笑,他哪来的孕可怀?
    这种被人戏耍的感觉并不好受,他甚至想当众跟这人翻脸,幸好理智及时阻止了他的冲动想法。
    似乎早料到这个说法没有那么容易令人采信,Jared颇为无奈地挠了挠他乱糟糟的头发,再次开口道。
    哦,我知道这个事实一时之间有些难以令人接受,但是亲爱的慕,我愿意以我的整个人格和来担保,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他说话的语气和态度都十分慎重,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沈忱的心里依然不愿意相信所谓的怀孕,但理智却告诉这个人说的或许十有八九是真话。
    沈忱愣愣地朝傅时深的方向看去,似乎在向他求助。
    傅时深看着他一副不敢置信到呆滞的表情,心里虽然觉得这小孩有些可怜,却还是冲他点了点头。
    没错。
    虽然说起来令人难以置信,但当青年在他面前晕倒时,他眼疾手快地起身将对方接住了,只是对方脸色苍白满头虚汗,似乎情况并不大好。
    他掏出手机给家里的家庭医生打了个电话,接着便颇为小心得将青年抱回了家,当他从侧门进入家里时,隐约瞥见二楼某个窗口处有一抹水蓝色一闪而逝。
    当晚傅宅的宾客很多,所以他并未在意,将慕云生在客房安置好后,Jared便赶到了。
    傅时深大致同Jared描述了下青年昏倒前的情形,Jared对他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并未发现什么问题。
    只是青年的脸色十分不好,怎么看怎么不像没出现问题的样子。
    这样吧,傅先生。Jared向傅时深提提议道。我的私人诊所就在附近,不如您带这位先生去我的诊所,我再对他进行一次详细的检查。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傅时深略一思索,便同意了他的说法。
    半小时后,Jared从检查室出来,摘下口罩后神色十分欲言又止。
    傅时深当时同沈忱的想法一样,以为是检查出了什么不治之症。
    到底是什么情况。他的声音压得有些低。
    情况很复杂,虽然听上去像天方夜谭,但..........经我的检测这位先生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傅时深闻言,浓眉一挑。
    这个时候并不适合说笑话。
    虽然我也觉得吃惊,但这是经过我再三检测的结果。Jared显然也对这个结论有不小的惊诧,他颇为烦躁的揪扯着头发,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语言。
    太复杂的术语我一时也不好跟你解释,简单来说就是这位先生的身体构造跟普通男人有些不同,他是可以受孕的,并且不出意外的话,甚至将小孩生下来也没有问题!
    眼见着自己的雇主陷入沉默,Jared想了想,又补充道。
    不过也不必为这件事太过担心,世界上早有男人受孕的先例,虽然数据极少,但据我所知,十年前在米国便有一桩男性成功产子的新闻。
    在Jared试图宽慰这位多金而英俊的雇主时,傅时深的心里早已翻起一片波澜,只是他面上不显,眉头依然拧得很紧。
    眼前这位是早年在米国综合能力排行前三的优秀医生,傅时深并不怀疑他的专业能力,只是他说的话太过惊世骇俗,哪怕是他也需要时间消化吸收。
    慕云生知道身体的异常吗?他醒来后又会如何面对眼前的这种状况?以男性身份生活了二十多年,却被突然告知怀孕,想必大部分人都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吧。
    以及最重要的........这个莫名多出的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谁。
    想到此处,傅时深原本有些飘远的意识猛地回笼,他深吸一口气,问道。
    你刚才说,他.......怀孕多久了?
    三个月左右吧。Jared答道。
    听到这个日期后傅时深的心微微一动,那时他被孙和睿算计,稀里糊涂和青年发生了关系,仔细算算时间恰好在三个月前。
    而根据青年当晚的生涩反应来看,傅时深毫不怀疑这是他是初次。
    所以关于另一位父亲的身份的答案,在他心里呼之欲出。
    而当想到这个可能性时,哪怕沉稳如傅时深现在脑海内也是一团乱麻。
    他不讨厌青年,甚至可以算得上欣赏,毕竟对方长相好看,性格得体识趣,就连做的饭也十分可口。
    可这份欣赏,似乎并没有发展到可以与他共同孕育出一个小孩的地步。
    他也并没有做好当一个父亲的准备。
    可是........他下意识偏过头看向了检查室,透过一层薄薄的钢化玻璃,青年露出侧脸看上去安详而柔软,像某种正在安憩的小动物。
    也许有个像青年那样乖巧可爱又软绵绵的小团子,也是件不错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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