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王桓嗤笑了一下,“我等着。”
    他面上没有丝毫害怕。
    那天被张羡之放回府,他想了一晚上,才终于想明白。张羡之根本就没有证据,他说那些话完全是在诈他!可恨他还相信了。
    但张羡之、邵煜两人为了隐瞒身份,一定会很快行动,努力去抓他的把柄。
    王桓不能真等到张羡之两人查到证据之后再动手,那时候就晚了。
    于是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尽快揭发邵煜。
    就算邵煜当着满朝大臣的面说他舞弊也没关系,反正他们没有证据。
    只是他没想到……邵煜瞒天过海,女扮男装,这样居然都没死!
    不仅没死,而且会继续留在翰林院,官职还是比他高!
    王桓目光一转,看见有人又朝这边走来了,连忙“哎哟哎哟”地痛呼起来。
    翰林学士范奚瞧见动静,眉头一皱,大步而来,沉声怒喝:“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王桓高声哀呼:“范大人!范大人救救下官!这张羡之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是对下官一通打啊!”
    张羡之停手,一把松开王桓的衣领,王桓一时没站稳,砰地一声趴在了地上。
    范奚眯了眯眼:“来人!都给我带下去。”
    第97章 野心   只有王爷能阻拦了
    蓬莱殿。
    郑嘉禾斜靠在榻上, 长发轻挽,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袍,莹白圆润的脚趾都从绸做的衣衫下露出来。初夏时节, 她并不觉得冷,便这般歪在榻上, 拿起一本书翻看。
    而杨昪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手中握着狼毫,细心地在纸上描绘出她的模样。
    自她公布身孕一事以来,每隔半月,他总要为她绘一幅画像, 就好像是一种记录。
    午后的蓬莱殿静悄悄的, 郑嘉禾看了没一会儿,困意袭来, 就闭上眼睡着了。
    杨昪画好停笔, 上前为她盖好薄毯,然后又出去叫了蓬莱殿的宫人,让她们守在殿内伺候, 他才出宫往王府去。
    他总想时刻不离郑嘉禾身边, 只有在她去见别人、或者是睡着的时候, 他才能有空闲, 去做自己的事。
    路过皇城的时候,正好碰上了迎面而来的闵相公。
    闵相公走上前来, 躬身行了一礼,问:“王爷这是要回府?”
    杨昪嗯了声, 没有多言。
    闵相公便又问:“不知上午在含元殿发生的事,王爷可有听说?”
    “听说了。”杨昪扫一眼闵相公欲言又止的神情,淡声道, “闵公何须阻拦,不过一小事罢了。”
    “小事?”闵相公不可置信道,“王爷难道果真认为这只是小事?”
    杨昪轻皱了一下眉头。
    他们这些反对的大臣,所坚持的,无非也就是规矩、秩序。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杨昪无所谓立场,但郑嘉禾有她的倾向,那便是破坏了所谓的规矩又如何?
    “无伤大雅。”杨昪道。
    “王爷此言差矣!”闵相公厉声反驳,“若这邵煜果真在翰林院以女子之身继续待下去,那以后的科考,是不是天下女子皆能参加?届时男女同朝为官,这传承了几千年的规矩,就都乱了!”
    杨昪继续往前走着,没吭声。
    他对这所谓的乱不乱也没什么兴趣,他没工夫考虑这些。他只知道,郑嘉禾有她想要的,她骨子里一直都很执拗,而他喜欢她。
    “王爷!”闵相公以为杨昪听了进去,快走几步,跟上他,再接再厉道,“去年的这个时候,王爷身在北地,与北戎人交战,不知可否听说了那蒙川公主的事?太后昔日立南蛮女王,今日再让女子入朝为官,那以后呢?若有朝一日,太后说女子也可为帝为皇呢?”
    杨昪步子一顿。
    闵相公道:“届时天下大乱,江山易姓,王爷身为宗室,岂能置身事外?!”
    杨昪平视前方,目色微沉。
    “老臣知道王爷与太后情谊深厚,”闵相公望着他,语调缓了下去,哑着声说,“但如今太后娘娘说一不二,也只有王爷能阻拦了。”
    吴王、安王叛乱之后,原本就式微的宗室更加没落下去。察觉到太后心中可能存在的野心,闵相公只能把目光转到秦王身上。
    秦王军功卓著,手握兵权,声名显赫。即使他与太后相处亲密,他也不该、更不能放任太后的野心继续膨胀下去。
    血缘不可磨灭,天生代表立场,秦王就是宗室最后的希望。
    “不会。”
    闵相公还沉浸在思绪中,听见秦王这么说了一句。
    他愣了一下,然后看见秦王面色微冷,侧目睨了他一眼。
    “闵公多虑了。”
    杨昪说完这句,大步往前走去,很快便将闵相公落在了身后。
    ……
    杨昪办完事回到蓬莱殿的时候,看到郑嘉禾正站在案边,低头看着他画的那幅画。
    “我喜欢这幅,”郑嘉禾轻轻地碰了碰画上已经干掉的颜料,对他道,“你的画技越来越好了,一会儿我要让琉璃把它挂到床头。”
    杨昪走过去,伸手扶住她的腰身,问:“那现在挂的那幅呢?”
    郑嘉禾转头瞥他一眼,扬了扬下巴:“当然是换着来。”
    谁让他画那么多的。
    杨昪目中染上轻笑,忍不住轻轻地捏了下她腰上的软肉。
    她如今怀有身孕五个月了,腹部有很明显的隆起,杨昪没事的时候总喜欢观察她肚子的形状,看得久了,也会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而这会儿他刚捏了一下,郑嘉禾就突然皱起眉头,伸手捂住小腹,把杨昪吓了一跳。
    “怎么了?”杨昪问,语气中不觉带了一丝紧张。
    郑嘉禾怔了好半天,才迟疑着说:“好像动了一下。”
    杨昪一懵:“什么?”
    “孩子。”郑嘉禾拉住杨昪的手,引着他的掌心贴在了某处,“就是这里。”
    这是郑嘉禾第一次感受到胎动。
    而杨昪整个人都愣住,他有些不可置信,又小心翼翼地把手贴上去,慢慢地蹲下身,把耳朵也贴在了上面。
    不知过了多久,他也感觉到了。
    他的心剧烈颤动起来,这是比当初得知她怀有身孕,还要让人激动的事。也就是这时候,他更能体会到,他和她之间已经产生了一种联结,他们是这孩子的父母,他们一生都因这孩子而紧密连接,再也没什么能让他们分开。
    杨昪本能地排斥、忽略掉闵相公说过的那些话。
    那些都不会成真的,他们的孩子才是帝星,帝星会继承皇位,他们永远都不会走到那一步。
    “太后娘娘!”颜慧立在门外,道,“刑部来人了!”
    郑嘉禾回过神来,问:“什么事?”
    颜慧道:“说是张羡之与王桓在翰林院大打出手,范学士大怒,当即叫人把他们都抓了起来,扭送到刑部去了。现在刑部那边审了半天,似乎是审出来了什么,要来请太后娘娘示下。”
    “王桓。”郑嘉禾本能地皱了皱眉。
    她这个爹和这个弟弟,总不让人省心。
    她吩咐道:“去侧殿等我吧。”
    颜慧应诺。
    郑嘉禾坐在了梳妆台前,杨昪伸手,轻轻地为她把发髻重新挽好。
    郑嘉禾望着镜子,随口问:“你出宫的时候,是不是碰见闵相公了?”
    杨昪动作一顿,轻轻地嗯了一声。
    “说什么了啊?”郑嘉禾道,“今天在含元殿的时候,我看他一直都很固执,所以不放心,派了人盯着他,然后就看到他去找你说话。”
    她醒来的时候,发现杨昪不在,而凤仪台负责盯梢闵相公的内官回来禀报,说看见他们走在一起,说了挺久的话,她就想着等杨昪回来问问。
    “无非是些迂腐的言论,”杨昪说,“想让我劝你。”
    “劝我?”郑嘉禾笑了笑,“劝我别让邵煜留在翰林院吗?”
    杨昪停住手上动作,抬目望向镜中她的眼睛:“差不多,我拒绝了。”
    郑嘉禾哦了一声,转转脖子,看着镜子里的发髻,觉得可以了,便与杨昪告别,离开内室去见人。
    刑部侍郎已经带着两个下属在等着了。
    他们行礼之后,刑部侍郎道:“太后娘娘,那张羡之要揭发王桓,说他科考舞弊。”
    郑嘉禾面色沉了下去:“……舞弊?有证据么?”
    另一个官员拱了拱手:“没有。但张羡之说,王桓曾亲口承认了。”
    他们来蓬莱殿禀报太后,也是想探探口风。
    毕竟王桓怎么说也与太后有这么一层血缘关系在,张羡之又只是一面之词,查不查,还得根据太后的态度来。
    “那就去查查吧。”郑嘉禾道,“如果张羡之说的是真的,总能找到破绽。”
    她为张羡之的祖父平反,也把他接回长安,送进国子监读书。某种程度上说,她是张羡之的救命恩人。他倒不至于因为她的原因故意构陷王桓。那问题八成就出在王桓身上。
    倒是挺会给她找事。
    得了太后允准,刑部便吃了一颗定心丸,派了人往礼部,先后调出王桓在秋闱、春闱时的档案、试卷,紧锣密鼓地查了起来。
    张羡之与王桓还被关在刑部大牢中,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都不能被放出去。
    入夜的时候,王崇智得到消息,紧张地想入宫求见,被郑嘉禾让人挡了回去。
    她一手支着额头,有些烦躁。
    如果王桓真的做错事,那真是好事没有,坏事一箩筐,只会给她的声望造成影响。
    毕竟朝臣可不管他们到底与她关系好不好,来往多不多,他们只看血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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