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太子妃即便不能马上看到聘礼,也能知晓聘礼中都有什么。
    两日前,宋佩瑜就收到了礼部送来的吉服。
    吉服以墨色为底,领口、袖口都绣着红色的纹路。
    见过重奕朝服的人都能立刻认出来,这些红色的纹路,正是只有重奕才会用的朱雀纹。
    重奕朝服上的金龙是从腰间开始盘旋,威严的龙首正好盘踞在重奕胸口的位置,龙尾则在下摆。重奕走动时,衣摆上的龙尾巴就像是在上下浮动,仿佛是衣服上的金龙活了过来。
    宋佩瑜的吉服上,最重要的绣纹也是在腰间,用的是与重奕朝服上金龙相同颜色的线。
    凤凰首也是在胸口的位置,做出高鸣的姿态,展开的翅膀刚好能顺着身侧蔓延到肩袖上,凤凰尾飘散在衣摆。
    吉服上的金色凤凰粗看上去,与长公主和大公主朝服上的凤凰很像,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不小的差距。
    其中最为显眼的区别,莫过于宋佩瑜胸口的凤凰不仅头顶凤冠,凤凰眉心还有以五色丝线缝制上去,充当凤胆的五彩琉璃。
    除此之外,宋佩瑜吉服上的凤凰,无论是体型大小,还是姿态,都比长公主和大公主朝服上的凤凰雄壮许多。
    因为宋佩瑜的吉服上的金色大鸟是凤不是凰。
    上古时期,凤凰是种族称呼,凤为雄,凰为雌。
    千年前,帝王开始以龙自喻,并将帝后比为凤凰。
    凤凰才成为皇族女眷的代指。
    从此之后,凤凰就不再有性别之分,原本凤有冠凰无冠,凤多尾凰单尾的特征也逐渐被无视。
    为了体现宋佩瑜吉服上的绣样是凤不是凰,险些将礼部官员逼疯,弘文馆的古籍都差点被他们翻烂。
    身为宋佩瑜的亲兄长,宋二也觉得受不住这等折磨,忍不住将已经返工无数次的吉服悄悄拿给宋佩瑜,与宋佩瑜诉苦。
    从体型和姿态上区分凤与凰,是所有礼部官员熬了无数个日夜后,才想到的办法。
    他们总不能为了体现凤与凰的区别,去消减长公主和大公主的衣服、首饰上的凤凰,告诉她们真正的凰不仅没有凤冠,还是单尾。
    宋佩瑜这才知道,重奕如此关注他的吉服,几乎每日都会让人去礼部询问吉服设计的怎样,隔几日就要亲自去看效果。
    他听着宋二的诉苦,忍不住抬起折扇。
    万一没忍住笑出来,岂不是更对不起二哥?
    直到三更,宋二才满身疲惫的带着吉服离开。
    当晚,宋佩瑜睡梦中都是香甜的笑意。
    有宋佩瑜的劝说,重奕再见到礼部官员时,终于不再是冰冷的再改二字,而是给礼部指了条明路,让他们给宋佩瑜用的凤凰加上凤胆。
    宋二听见这话,险些将手边的砚台扣到重奕脸上。
    你有主意就早说啊!
    宋佩瑜如今正穿着让整个礼部对重奕敢怒不敢言的吉服,头上带着金镶明珠冠,腰间却只有颗质地沁润颜色却显得斑杂的珠子作为配饰。
    听着外面的动静变大后,宋佩瑜立刻招呼早早来陪他打发时间的盛泰然和柏杨出去看热闹。
    眼看着宋佩瑜像阵风似的刮去院子,礼部官员默默闭上刚张开的嘴,再次于心中默念已经默念过无数次的内容。
    这是太子元君,不是太子妃。
    宋佩瑜打开门时,正好看到从大门口进来的重奕。
    两人眼中同时闪过惊艳,重奕毫不犹豫的朝着宋佩瑜走过来。
    重奕与宋佩瑜并肩站在一处,腰间挂着的龙形玉佩和圆珠相得益彰,分别存在的瑕疵顿时成为巧夺天工的点睛之笔。
    正在回廊处紧盯着下聘过程的宋二见道这双璧人,却只觉得头上的青筋跳得他脑袋疼,干脆转过身去,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陛下和大哥都管不了他们,他又能怎么办?
    天虎居作为二进院,绝对不能算小,但重奕带来的聘礼太多,又要一一打开,让前来观礼的宾客看见里面都是什么。
    刚搬空不到一半的马车,就显得天虎居变得局促。
    宋瑾瑜当机立断,立刻让十率将剩下的聘礼搬去松鹤堂,已经搬到天虎居的聘礼也送去松鹤堂。
    松鹤堂位于宋府正中央,就算没法将所有人都容纳下,招待宾客们在松鹤堂边的园子里,也能听见礼官唱礼的声音,才勉强不算失礼。
    等了足足两个时辰,一百二十八辆马车的聘礼才在松鹤堂中依次摆放开,准备已久的礼官立刻拿着足有手掌厚的礼单登上高处的吉位,朗声开口,今太子下聘,聘
    尖锐到变形的声音划破长空,打断了礼官的话。
    吉报!豫州五楚城投赵!
    宋府内的气氛短暂凝滞后,比让主人和宾客们都期待已久的礼官唱礼终于要开始时还要热烈。
    陛下慧眼如炬,为殿下选了门如此旺大赵的婚事!
    谁还敢说太子与元君的婚事不顺应天意,老夫就撕烂他的嘴!
    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元君殿下!
    宋佩瑜也是刚听到豫州五楚城投赵的消息,突然发现周围的人都在恭喜他和重奕,眼中顿时闪过茫然。
    他确实打算继续从最不稳定的豫州下手,且已经有了大概的思路,却还没来得及实施。
    宋佩瑜问来报信的人,豫州五楚城投赵究竟是怎么回事。
    来报信的人却一问三不知,他并不是从豫州回来的人,他是勤政殿外的十二卫,永和帝听闻喜报后,迫不及待的想与朝臣们分享,才让他立刻来报信。
    宋佩瑜闻言,转身就想进宫,却发现他虽然迈开脚步,却仍旧站在原地。
    重奕的手臂正紧紧箍在宋佩瑜腰间,他垂目望向宋佩瑜专注又疑惑的眼睛,忽然觉得牙痒。
    你想去哪?重奕手臂微动,力道不减反增,将宋佩瑜来扒他手臂的手也束缚住。
    宋佩瑜边继续挣扎,边答道,我进宫看看,豫州究竟是怎么回事。
    底色与花纹完全相同,不分彼此的交叠在一起的衣袖映入眼帘,让宋佩瑜挣扎的动作猛得停住。
    他抬头看向四周,发现周围的人仍旧沉浸在喜不自胜的情绪中,完全察觉到他和重奕的小动作,才悄悄的松了口气。
    应该不会有人发现他听到豫州五楚城投赵的消息后,险些忘了他和重奕正在纳征的事吧?
    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去,正面带心虚的宋佩瑜就听见耳边低沉的声音,想进宫,嗯?
    宋佩瑜抬起头与重奕漆黑不见光的双眼对视,若无其事的道,想去东宫看看,有没有变化。
    重奕眼中逐渐升起星星点点的笑意,晚上去?
    宋佩瑜抓住重奕箍在他腰间的手臂,顺势与重奕十指相握,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豫州五楚城投赵给宋佩瑜和重奕的纳征礼添了个好彩头,却让本就勉强维持平静的楚国彻底陷入混乱。
    老臣们不再与襄王告状,而是满脸肃容的往襄王怀中塞折子。
    将折子拿去给楚皇前,襄王偷偷看了眼折子上的内容。
    都是请楚皇另立太子。
    襄王狠狠咬牙,大力合上折子,靴子踩在地上的声音不知不觉的变重。
    他真想问问太子,你究竟是楚国人,还是陈国人?
    襄王走进楚皇的寝殿时,寝殿内只有楚皇。
    楚皇正站在窗前,怔怔的望着外面,双眼清明却没有焦距,仿佛没想看什么,只是刚好站在这发呆。
    十六郎楚皇的声音不仅满是疲惫,还带着襄王从未听过的茫然。
    襄王立刻明白,楚皇已经知道了豫州五楚城投赵的事。
    他沉默的走到楚皇身后,数次张嘴,都不知道能说什么。
    让楚皇宽心?
    他听闻这个消息后,砸了最喜欢的茶盏,整宿都没睡着。
    连他都如此愤怒,楚皇身为太子的父亲,怎么可能宽心。
    替太子找理由?
    更不可能!
    楚皇也没想让襄王主动开口,发现襄王已经走到他身边,楚皇立刻抓住襄王的手腕,力道大得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
    楚皇的语气却与手上的力道截然相反,朕老了
    感受着手腕上蔓延的刺痛,襄王苦中作乐,发自内心的道,您不老,您还要亲自给灵云的儿女赐婚,看灵云做祖母。
    楚皇惯常体贴钟爱的小辈,此时却完全忽略襄王的话,自顾自的道,朕不想做亡国之君。
    皇伯父!始终忍着手腕刺痛的襄王听了楚皇的话,脸色大变,立刻反握住楚皇的手,阻止楚皇再说下去。
    然而楚皇顺了襄王的意,闭嘴看向窗外,襄王却仍旧不知道能说什么。
    也许永和帝最初称帝的时候,只是不想与燕国妥协。
    但接连拿下卫国、东梁、西梁,燕国、兖州、青州,占据整个北地后,永和帝必然会升起更大的野心。
    赵国暂时没有大动作,是因为咸阳正将所有精力都放在重奕和宋佩瑜的大婚上。
    即使赵国尚且没用全力,还是有越来越多的豫州城池插上赵旗。
    等到重奕和宋佩瑜成婚,赵国会展现怎样的势头,谁都无法预料。
    九州之中,真的有能拦住重奕的要塞吗?
    陈国
    襄王暗自摇头。
    早些年薛临还是太子时,还能看得出陈国的兴盛之相。
    薛临从太子变成宣泰帝后,所作所为反而越来越让人看不懂。
    就算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的陈国,也比楚国更有实力。
    如果赵国或者陈国下定决心,楚国必然会成为三个国家中最先亡国的那个。
    这就是事实。
    襄王有心安慰楚皇,也不会以蒙蔽的方式安慰楚皇。
    相顾无言许久,楚皇忽然转头,严肃的目光牢牢锁定襄王的双眼,十六郎
    襄王立刻应声,儿臣在
    朕再给太子最后一次机会。楚皇拉住襄王握着他的那只手,另一只手在襄王青紫的手腕上轻轻拂过,声音平静到冷淡,要是他还执迷不悟,就由你来替朕做这个亡国之君。
    第133章
    纳征礼彻底结束后,宋佩瑜就想找机会偷溜,履行对重奕的承诺,去东宫留宿。
    他刚走到隐秘的地方,正想着要怎样才能避开正在各个大门、侧门处送客的兄长们,忽然感觉身体腾空。
    飞起来了。
    宋佩瑜还没来得及惧怕,就恢复了脚踏实地。
    重奕的手仍旧拦在宋佩瑜腰间,吹了个响亮的呼哨。
    马蹄声渐近,红色骏马像是阵赤色的热风似的急速靠近重奕和宋佩瑜,停下脚步后立刻用头去拱宋佩瑜的脸。
    宋佩瑜被拱得连连后退,顺势躲到重奕身后。
    自从赤风和墨将长成大马后,他就没法再消受这等热情,可惜赤风和墨将却不这么认为。
    重奕伸出手,轻而易举的怼住赤风的脑壳,轻揉了下赤红色的毛耳朵,换来赤风惬意的咴咴声,心满意足的载着重奕和宋佩瑜赶回东宫。
    激战整夜,宋佩瑜再次体会被彻底掏空的感觉。
    龙衔珠玉佩已经二合为一,正摆放在床头的柜子上,两人的吉服却满是褶皱和奇怪的液体,胡乱的堆积在地上。
    眼角余光瞥见衣服上早就变色的龙凤,宋佩瑜艰难的转动绵软无力的腰肢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他现在只要看到这两身衣服,就会想起昨夜
    去拿药玉的重奕回来后,见宋佩瑜是面朝床内侧躺,忽然抬起宋佩瑜的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药玉塞了进去。
    嘶仍旧敏感灼热的地方忽然被塞进如此清凉的东西,顿时让宋佩瑜倒吸了口凉气,毫不犹豫的朝着重奕踹了过去。
    就不能提前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重奕却不躲不闪,趁着宋佩瑜抬腿的瞬间,将只有中指粗的药玉又往里面推了推。
    感受到脚腕传来的温热湿润触感,宋佩瑜彻底没了脾气,自暴自弃的放松腿上的力道,他抬着还挺累,重奕愿意举着就举着吧。
    都老夫老妻了,哪里没见过?
    宋佩瑜本想缓上一会,等天亮就去勤政殿问豫州五楚城投赵究竟是怎么回事。
    陷入熟悉的怀抱后,已经被压下去的睡意和困顿却突然变得汹涌起来。
    彻底陷入沉眠前,宋佩瑜下意识的往重奕怀中贴了贴。
    冬热夏凉,真好。
    等宋佩瑜醒过来,已经是下午。
    床上只剩下他一个人,身上也彻底变得干爽。
    宋佩瑜慵懒的舒展四肢,将床头干净的亵裤和寝衣套在身上后,才拉铃让人进来。
    看见银宝手中绣着凤纹的黑色长袍,宋佩瑜下意识的抬起手,放在正疯狂跳动的眉梢上,换件衣服
    银宝愣住,满脸迟疑的开口,换个什么颜色?
    换个绣纹宋佩瑜毫不犹豫。
    银宝的脸色彻底变成为难,他告诉宋佩瑜,宋佩瑜在东宫的衣服都被封存,如今能拿来就穿的衣服,除了颜色不同,上面都是凤凰图案。
    宋佩瑜沉默了会。
    让人出宫拿衣服,等衣服进宫后,早就过了在勤政殿办公的大人们出宫的时间。
    将就着穿这件衣服除了他自己难以直视上面的凤纹,其他人都不会觉得不对劲。
    宋佩瑜终究还是选择了后者。
    从东宫到勤政殿,宋佩瑜遇到的每个宫人和朝臣都主动停下来给他请安,皆是口称元君殿下。
    让宋佩瑜有种,他和重奕已经在昨日大婚的错觉。
    宋佩瑜的运气不错,他赶到勤政殿时,永和帝正要与朝臣们商讨豫州五楚城投赵的事。
    听完豫州五楚城投赵的前因后果,宋佩瑜下意识的掐住掌心。
    疼,不是做梦。
    朝臣们则握紧拳头,不约而同转过头观察宋佩瑜的表情。
    发现宋佩瑜脸上的惊讶和不赞同,朝臣们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思去分析楚国的情况。
    虽然赵国明面上的人手,已经在三年前全部撤出楚国。
    但赵国毕竟在楚国经营十年,怎么能可能没有暗地里的人手?
    相比较遥远又始终对赵国充满防备和敌意的陈国,赵国对楚国尤其是楚京的消息不说了如指掌,也能称得上灵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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