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枯死的树枝上,纤细雪白的双.腿在空中晃荡,足背放松地垂着,露出一段完美的弧线。
    谢清欢看得呆了片刻,忽然问:“你冷吗?”
    江念懒得回他,鼻腔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哼声。
    谢清欢跳下树,捡起刚才动作踢掉的绣花鞋,一手擎着半空乱晃的脚丫子,忽然有种跪在她脚下,亲吻她足尖的欲.望。
    他收敛心神,珍惜地替江念穿好鞋履,而后抬头看着她。
    江念正好低着头,目光与他相撞。
    青年立马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江念望着他的脸,情.欲融化霜雪,本来冷淡疏离的面容,此刻变得昳丽而生动,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也不是疯狂弑杀的魔,而是独属于她的、鲜活而生动的人。
    她身子一转,勾在树枝上,倒悬下来瞅着谢清欢的脸,与他脸贴脸,打量半晌,在青年快忍不住凑过来时,先把他推开,认真说:“脸上的魔纹淡了。”
    谢清欢微微一怔,双眸像浸在秋水里,亮得惊人。
    江念跳下树,“你想起来了什么没有?”
    谢清欢静立一会,忽而捂住头,靠着树无力坐下。江念跪坐在他身前,见青年脸上脖子上都是冷汗,肤色又恢复一贯的苍白,忍不住心疼道:“算了,想不起来也没什么。”
    她自觉扑到谢清欢怀里,扒拉着他,当他的止疼剂。养了这么久的鸟,她多少有了点心得,知道自己的鸟其实不怎么怕疼,或者说,比起身体的疼痛,更怕的是没有人陪。
    她任由谢清欢抱住,问:“头疼?”
    谢清欢:“嗯……还好。”
    江念想给他揉揉,刚动一下,就被一把摁在怀里。她勾着青年柔顺冰凉的墨发,忽然想起他自己去送死的情景,有点生气。
    “那时你怎么想的,还把契骨丢给我?”她气得扯他的头发,“自己去死?怎么想得这么好呢?”
    谢清欢不太记得,头疼欲裂,却莫名心虚,偏开脸不敢看她。
    江念继续拔鸟毛,“你还没有来世,不能投胎,你……”
    说着,她有些后知后觉的慌张,一拍他的脑袋,“你可真能啊!”
    一想起他燃起灵火包裹住自己时,江念仍有些心有余悸。她以为谢清欢要消散,从此天上地下找不到他的身影,连害怕的时间都没有,就跑去威胁系统。
    “如果你真的消散了,等我以后飞升,踏遍三千世界也要搞死系统,”她咬牙切齿地骂:“什么鬼玩意!”
    谢清欢摸了摸她的脸。
    少女眼中的狠绝逐渐消失,定定看着他,“我想,只要日后我变得足够厉害、足够厉害,以后,还是有机会能把你找回来吧?”杏眼里闪烁着柔软的光,她握住谢清欢的手,“我不能接受你那么绝望地死在地底。”
    那么冷、那么痛、那么黑。
    谢清欢见她的模样,心中抽痛的厉害,很想低头再亲亲她。可少女忽而一扭头,望向黑雾笼罩的冥城,低低笑了声:“原来不止有我是这么想的。”
    谢清欢跟着望过去,黑雾翻滚,什么也看不见。
    “不飞过去吗?”他问。
    江念:“不飞,在这里等着。”
    等着?
    谢清欢茫然想,会有谁来接他们吗?
    江念靠在青年的身上,回忆起青年濒死的那刻,微微颤抖着把手搭在青年的手背,然后被一把握住。
    她心想,原来世上比起自己将死,更可怕的是,必须亲眼看着在乎的人走向毁灭。
    明明他这样好,本该翱翔青天之上,被世人尊崇景仰,却几乎死在暗无天日的地底,死在又黑又冷的地方,满心绝望与怅恨,无人得知。
    在《碎魔》剧情中便是这样,在这个洛瑶南记忆里,也是这样。
    世人只知道天枢峰突然崩裂,不知底下还有一只死不瞑目的青鸾。
    她手心俱是冷汗,至少在洛瑶南回忆里的世界里,青年死在暗无天日的地底,没有人救他。
    不过那时候,估计她也早死掉就是了。
    江念轻声叹:“你这么笨的鸟,除了我,谁会来救你?”
    谢清欢低着脸,“有你。”
    江念:“若我早死了呢?”
    谢清欢心脏遽然一阵抽痛,寒星秋水双眸眨了眨,弥漫上一层水雾,眼睛霎时就红了。
    江念只好安慰自己的鸟,“好啦好啦,但凡我还活着,肯定会来救你的!”
    “不许这么说。”谢清欢忍着胸中痛意,一字一顿地说:“你不会死。”
    江念笑,“八百年前,我早该死了。”
    那时师父帮他们在占天台算了一.夜,算来算去,显示都是百死一生。
    她以为自己运气好才活下来,现在看着一圈圈冥城,心中有些不确定起来,也许当年鬼方山上,她确实翻来覆去死了一百多次,只有最后一次运气好,才终于挣脱了宿命呢?
    江念打个寒颤,心想,那也太惨了吧!
    洛瑶南的魂魄不知何时飘到这边来,江念忍不住又多看他一眼。谢清欢不悦地抿唇,抬手遮住她的眼睛,“不要看他。”
    江念嘟囔:“你别这么霸道。”
    谢清欢把她抱在怀里,依旧遮着她的眼,直到洛瑶南的阴魂飘飘荡荡又远去,才肯把手放下,独占欲超强。
    他声音低沉,“你看看我。”
    江念抬眸望着他,“行,看你,只看你,小鸾最漂亮。”
    谢清欢端庄坐好,姿态矜持乖巧。
    江念莞尔,目光虚虚落在地上染血桃花上,不管谢清欢能不能听懂,喃喃道:“其实我一直在想,我带师兄入魔,他有没有怪我。你看这个时间线,他本来都该飞升了。”
    也不止一次想过,《踏仙》里的裴翦,在飞升上界后会遇到什么。
    她总是相信师兄的,觉得师兄不会被系统吞噬,他足够强,也永远不屈。但经历过《踏仙》原剧情的裴翦,遭逢灭门惨案,一次一次总在失去身边之人,最后出剑越来越快,话越来越少,变成缄默寡言的人间杀神。
    青年飞升以后,踽踽独行在孤独无垠的三千世界,又会想什么?
    江念从前总是茫然,现在却好像触摸到了答案。
    她想起洛瑶南记忆里贯穿天地的一剑,笑意清浅而悲伤,轻轻说:“是我师兄的剑气啊。”
    这样锋锐无匹,一往无前,独一无二的剑气,只属于裴翦。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冥城中八百年前的登仙集,说她终于来了的石头脸,还有刮走师父的大风……一切连起来,让她情不自禁望向内城的方向。
    冥城一圈一圈向外扩散,每一圈是一个崩裂的世界。每次系统即将得逞离开,天地气运将散,就会有一道霸道的剑气撕扯开天空,横蛮地绞碎生机断绝、满是魔物的天地。
    她仍是有许多疑惑,但只要知道冥城最中心是谁,心便安定下来,坐在树枝上静静等待。
    没多久,一阵黑色的旋风撕开魔气,来到他们面前。
    谢清欢把江念护在身后,紧张地盯着旋风。
    江念拍拍他的肩膀,从身后走出,“别怕。”她回身牵住青年的手,“上去吧,来接我们的。”
    她带着人跳到旋风之上,坐在风中心,乘着风一路往前,穿过重重崩塌的世界,最终来到冥城的最中心。
    谢清欢躬身,看着石碑上的几个字,隐隐觉得熟悉。
    “七好门?”他低声念。
    江念心跳得很快,拉着青年,迈上熟悉的石阶。路过青石垒起的院墙时,她照例折下一朵花,插在青年的耳后。
    谢清欢微微低头,耳根泛红。
    江念牵住他继续往前,最后来到熟悉的院门前。
    两扇薄薄木门虚虚闭拢。
    山中子声音中气十足,格外有活力,穿透木门传来:“嘿!五子连好,又是我赢了!你小子说实话,是不是又放水了?”
    “说句话啊?这次你输了,我想想怎么罚你,嗯,罚你多说两个字吧!”
    江念听见熟悉的声音,眼眶一热,眨巴眨巴眼差点掉下泪来。
    这里不是蜃兽织的梦境,是真的师父。
    山中子在里面叽叽嚓嚓,好像费尽心思想逗另外一人多说说话。
    许久,木门里响起另一道声音,冷冽如冰。
    “进来。”
    山中子:“你还真的就只说两个字啊?谁进来,谁来了?”
    江念慢慢推开门,红着眼眶看向院中。
    阳光落满的小院,白衣青年坐在棋盘前,手执黑子,偏头看了她一眼。
    第111章 三千世界
    山中子一看见江念, 兴奋地冲过来,“念念,你终于死啦!”
    江念抱了抱小老头, 许久, 才松开手, 眼神复杂,“让师父失望了, 我还活着。”
    山中子笑眯眯地说:“瞧你这话说的,好像为师盼着你死一样。没死怎么到这里来了?这地方活人可不能待多久啊。”
    他摸摸江念的胳膊, 又捏捏她的脸,评价:“瘦了些。”
    江念鼻尖一酸, 瞪圆眼睛,“哪里瘦了?”
    她吸吸鼻子,难得露出些小孩子一样脆弱又强装坚强的情态,抓着小老头的手不肯放。眼里蒙上层水雾,隐隐约约看不分明,她揉了揉眼睛, 再次看过去。
    时间回溯到八百年前, 一切俱是旧时模样。
    阳光落在青石上,石阶苔痕新绿, 草色葱茏。白衣青年坐在树影里,修长双指捏着一枚玄黑棋子,随手落下一子,看向江念。
    剑眉星目, 冷漠疏离。
    比起江念熟悉的师兄, 眼前这个裴翦身着白衣, 更像原书中描写冷酷阴鸷的人间杀神。
    在他面前, 江念心中忍不住交织起紧张与酸楚,眼里不知不觉漫上一层水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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