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得从叁个月前的一场婚礼说起。
    楚娜所在的事务所有家合作企业,老总姓陈,年逾五旬,最近老树逢春,要迎娶一位二十出头的小娇妻。
    按楚娜自己的意愿,实在没兴趣参与。这位陈总在合作期间,没少揩所里年轻女孩的油,对楚娜更是极尽殷勤,这回亲自登门将婚柬送到办公桌前,言谈中十分惋惜她错失了自己这枚金龟,同时又暗示她不必太过遗憾,来日方长——“像楚小姐这样风情万种,男人到什么年纪都扛不住的啦!”
    楚娜随他啰啰嗦嗦,半点厌烦都没显露,只抽空亮了亮中指的戒指,果然对方悻悻道:
    “楚小姐订婚了?”
    楚娜笑:“也到年纪了。”
    陈总趁机抓住她的手:“不是我说,这钻,啧啧,这也太小了,配不上你。”
    楚娜借替他续茶,抽出手来:“过日子嘛。钻石又不能吃又不能穿,我们工薪阶层,不能跟您比。”
    “到底哪个小子这么有福气?”
    “等您婚礼当天,带给您把把关。”
    陈总一走,楚娜就给摘下来塞回抽屉。这小戒指是她自己买的打折品,现在她还缺个未婚夫。
    晚上她约韩京吃饭:“不好意思,又得请你帮忙。”
    韩京是她前男友。两人交往一阵彼此觉得不合,于是分手做回朋友,必要时互相帮着挡挡烂桃花。
    “帮忙是没问题。”韩京听完她的请求:“不过咱两分开也这么久了,你就没找到一个想带出去的人?”
    “难。”
    说来韩京样貌不差,家中世代行医,人又体贴善良,各方面都是完美结婚对象。连这么好的人也没能让她有安定下来的念头,她觉得还是不要轻易去祸害谁了。
    两人说话间,窗外对街一家糖果店里冲出个小女孩,七八岁大,踢向路面的梧桐落叶,仰天摔了一跤,坐地上犯迷糊,随后尖叫:“妈妈妈妈妈——”
    楚娜被吸引注意,见随后出来个年轻女子,扶起小女孩掏出手帕替她擦脸,边擦边逗。小女孩很快忘了惊吓,母女两笑成一团。
    “一个人挺好。”楚娜看得有趣,转头对韩京笑嘻嘻说:“我现在目标是叁十五岁前赚够钱,然后去周游世界。时间紧任务重,没空谈恋爱。”
    “你得适当让身体分泌力比多,有益身心健康。”
    “你一个中医,讲什么力比多,不是该劝人清心寡欲嘛。”
    “错了。”韩京微笑:“中医讲得是平衡与调和。让纵欲的人寡欲,让寡欲的人……楚娜?楚娜!!”
    楚娜置若罔闻,盯住对街一名青年走出糖果店,大步过去抱起小女孩,亲亲她的小脸,转头对女人说了句什么,拉开停在一旁的车门。
    只有个侧影,但看得出十分俊秀。路灯光笼在他肩上,像一场轻雪下在冷杉上。
    楚娜毫不犹豫推开椅子起身奔出门。到了门外,那辆车却早已绝尘而去。
    她怔怔在街边站了一会,这才返回座位,面对韩京好奇的目光,主动解释道:“抱歉,好像看见个从前认识的人。”
    “初恋?”
    楚娜摇头:“差远了,只是高中同学。他估计连名字都对不上。我以前跟继父姓顾,十八岁前叫顾娜……”
    她越说越觉得索然。每次她试图正经谈论自己时就会这样,还是换回轻松语调:“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多半我看错了。没事没事,吃饭吃饭。”
    韩京想了想:“这么说吧——这个人,他让你哭过没?”
    楚娜顿住刀叉:“这算什么问题?”
    “你看,咱们认识这么久,甚至谈过一阵。我都不知道你哭起来什么样子。你好像只会笑。”
    楚娜张张口,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她哭起来是什么样子呢?
    是失控与狼籍,是恐惧,是破裂的嘶喊:“周榛宇,你醒醒!”
    以及随之而来的应激反应,肌肉痉挛,头痛欲裂。十七岁那年她到底有没有在救护车上吐了一地?也许有,她不记得了。记忆里只有黑暗,和铺天盖地的血腥气。
    她回过神,笑起来:“特别难看,还好你没见过——对了,之前说到哪来着?赚钱,咱们还是来谈谈最近有什么好项目吧。”
    这话题就这么告一段落,饭后她送走韩京,折回头进了那家糖果店。
    店员一开始当然守口如瓶,一问叁不知。楚娜跟她聊了半小时,从内衣牌子到明星八卦,聊成半个闺蜜,才打听出来今天是会员日,那对母女也领了赠品,但报的vip是个男人名字。
    楚娜心口怦怦跳起来:“姓周吗?”
    店员摇头:“不,姓曾。”
    楚娜意识里,十七岁的自己一直在喋喋不休:“是他!我肯定!一定就是他!”此刻才闭了嘴,悻悻转个身,潜回记忆深处去了。
    这些年,这丫头错认过这么多次,到现在都不肯死心,真是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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