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个站台,他们下了云车。
    入目的便是一条十分狭长的天梯栈道,一端连接着脚下漂浮在空中的空中站台,另一端连接着一座嵌入山体的房屋。
    “前边就是目的地了。”符锦说。
    “嵌在山里面的房子……”白穗嘀咕。
    符锦笑着解释,“其实那不是山,是一座大型机关,只不过造成了山的样子。包括你们从进入机关城就看到的,基本都是机关或者机枢。”
    “这样啊,看上去不赖嘛。”
    符锦哑然。他觉得是不是白穗眼光太高了,全天下最大最复杂的机关城在她看来仅仅只是不赖。当然,墨家是尊重特邀宾客保留身份的权利的,所以他并没有去探究白穗的身份问题,但也还是能从其伪装的手段感受到,并非寻常人。
    秦三月往站台下面望了望,很高,估计有五千丈了,几乎都看不到地面。
    这座建立在空中的云车系统,在她看来是十分了不得的。能够让普通人轻松登临五千丈的高空,不需借助他人之力,仅凭机关机枢之间的相互配合,这不可谓不是神迹。
    他们踏上天梯栈道,前往不远处山形的巨大机关。
    正门处有两名墨家弟子看守,见着符锦走来后,打过招呼便放行了。
    进到里面后又是另一副天地。如果把机关城说成是一座城池的话,那这座山形机关里面的场景就像是城池里的某一个区域,不过以复式分层的方式呈现的。
    他们现在在最高层,也就是入口,设施比较简单,但绝说不上简陋。
    在一根十分粗大的白金色的柱子前,符锦稍使灵力注入旁边的斜方台,便窜出一个小茶桌大小的操作台。操作台上是整齐分布的木质枢纽,符锦选中其中一块枢纽,上面写着“九”,随后按了下去。
    然后白金色的柱子向前凸出一部分,接着一扇门打开了,里面是足以容纳二十人左右的空间,空间三面墙壁材质跟云车两边的透明材质一样,所以能够直接看到另外三面的模样。
    “这是游梯。”符锦介绍道,“其他地方应该很少能看到。”
    秦三月点点头。她初步判断,这种游梯适用于高大的建筑,但是天底下像这座山形机关般的高大建筑并不多,往往就是十多层楼那么高,而像更高的瞭望塔,一般也是采取升降梯,因为上下的频次不高。
    三人走了进去,接着门自动关闭。
    一阵失重感传来,不过并不影响他们,都是有不错修为的人,即便秦三月没有修为,也能通过调节身周气息,以缓冲这种失重感。
    通过透明壁墙外面的景物向上的速度,可以感觉到游梯的速度很快。
    没过多久,游梯停了下来。门打开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大大的写着“九”的标牌嵌在一面墙壁上。
    “这就是山里面吗?”白穗问。
    符锦点头,“是的,现在我们的位置,应该在离地面百丈的高度。”
    “其实我在想,为什么不从下面上来,而要从上面下来呢?”
    “这跟墨家大型机关的设计体系有关。因为机关城的核心动力区是地下的舰艇区,所以为了避免灵力在传输过程中过多损失,所以将大型机关都设置在靠近地面的舰艇区,供人活动的地方自然就在上面的位置。”符锦说。
    秦三月问:“只能从上面往下吗?”
    “并不是,也可以乘坐飞艇,任意选区高度降落。之所以带你们从最顶层往下,是为了让你们更全面地了解这座机关。”
    “符执事真是有心了。”
    符锦笑道:“你们二人值得。”
    秦三月感受得很明白,符锦十分热情,这种欲要交好之心几乎洋溢至表外了。
    “走吧,想必他们已经迫不及待了。”符锦走在前面。
    白穗看了看秦三月,后者回以微笑。
    他们走进一扇门,立马看到一座超大的藏书阁,或者说用书楼来形容更加贴切。很多书架,有整齐排列在地面的斜式书架,有紧贴着墙壁层层网上堆砌的梯式书架,还有悬在空中的悬挂式书架,虽然种类很多,但彼此之间纵横交错,十分有条理,丝毫不显得杂乱。感觉得到,设计这个书楼的人是个空间感和利用能力十分强的人。
    一些墨家弟子穿行在书架之间,有忙着整理的,有在打扫的,也有安安静静坐在某个平装小座椅上读书的。整个书楼处在一个舒缓的动态之中,书架在动,书在动,座椅在动,人在动,灯在动,墙壁与地面都在动。
    这是一场无与伦比的视觉盛宴。
    秦三月顿时觉得即便没能在墨家找到丝毫自己身份的信息,也不觉虚妄于此行了。能够见识这积累发展了上万年之久的机巧巅峰表现,绝对不会有什么遗憾与可惜落在这里。
    符锦一笑,“二位,请随我来。”
    他言罢,一招手,便从地面飞出一方圆桌,三张圆凳环绕周围。
    邀请两位姑娘登台入座,随后符锦再轻拍圆桌。圆桌和圆凳便载着他们从一列列书架之间穿行而过。
    白穗瞪大眼睛,热情洋溢地看着一座又一座大型书架。几乎每一座书架都堪比俗世里的小屋,各样式的书籍陈列其间,如同列队前行的士兵,在架子上不断移动,似在向人表示,它们并非死物,而是活跃在书架之间的“居民”。是的,每一本书都是这座书楼里的居民。
    秦三月关注点稍稍不同,她觉得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一切都是机关与机枢共同运作的结果,没有神通,没有法术在其中干涉操纵。
    见到二人的表现,符锦嘴角总算是扬起了丝丝骄傲的弧度。
    对于这两个优秀的后辈,他还担心墨家不能给予她们“耳目一新”的感觉,看到她们满是好奇与热情的表现,也算是稍稍满足了。
    圆桌与圆凳组成的小机关载着他们进入书楼的楼中楼。这里是一个“空中楼阁”,悬挂在书楼的正中心。
    进去后,这个小机关直接丝毫不违和地融入其中,成为楼中楼的一部分。
    模块化,每个小机关都有单独的功能,并且能和其他小机关进行融合,正是墨家机关术的高明之处。
    楼中楼里,已经有八个人等着了。
    有老的,有年轻的,有男的,也有女的。当然,年龄于这帮人,在容貌的表现上没有任何值得说的。
    见到符锦三人,立马有人起身笑呵呵地迎了上来,“欢迎欢迎。”
    秦三月粗略扫过每个人,八个人的构成蛮符合她对“出题人”的想象的,看上去都很有学术派头。
    “几位长老和执事,人是我给带到了,你们可得收敛一下啊,别吓着两位小姑娘。”符锦笑呵呵地说。
    一个中年女人说:“哪能吓到,我们很含蓄的。”
    另一个头发斑白的老爷子说:“就你是最不淡定的,之前审题的时候,这小阁楼都快给你吼塌了。”
    “你也没比我好哪儿去,薅着自己的胡子一个劲儿地吹气。”
    其他几人都是笑笑呵呵的,相互打趣着。
    白穗缩了缩脑袋,靠在秦三月旁边,小声嘀咕:“我怎么感觉这些人有问题呀。”
    秦三月笑道:“只是比较激动吧。”
    最中间一位穿蓝袍子的老爷子轻咳两声,“好了,别闹了,莫要怠慢两位小客人才是。”
    “是,拔剑长老。”
    拔剑长老……白穗眼睛一亮,“你就是拔剑长老吗?”
    墨家拔剑长老云经纶笑问:“哦,你认识我吗?”
    白穗摇头,“不是,我只是听符锦执事说第十题是你出的。”
    其他几人纷纷看了看云经纶,其实他们也不太明白,拔剑长老为何把那样一道题放上去。
    云经纶坐在首位,笑容微微收敛,但还是温和的模样,“嗯,是我出的。”
    白穗戳了戳面具的脸,“为什么要出那个题呢?”
    云经纶笑着说:“请两位小客人来,我们还是装着一腔的问题呢。你这小姑娘,倒是先发制人了。”
    白穗认识到自己失礼了,挠挠头说:“没有啦,我只是太好奇了。”
    “别着急,待会儿我再慢慢告诉你。”云经纶看了看二人,“两位小友,不介意的话,能介绍一下吗?”
    秦三月礼貌点头,“我叫秦三月,号牌是七千三百二十四号。出身嘛,现在算是个散修,正四处游历,听闻墨家机关城停靠于瀚城,就赶着热闹来了。”
    七千三百二十四号。几人不约而同在心中想,就是那个十全九美的参与者啊,念此,他们更加仔细打量秦三月了。对一个人的表现十分满意,那怎么看这人,都觉得满意。接着,他们同时意识到,这么优秀的后辈居然是个散修?!
    云经纶说:“你就是那个十全九美的参与者啊。”
    “嗯,几位前辈见笑了。”
    云经纶温和说:“可不敢见笑。你那第十题的答案,我们都不够水平评呢,只能给个通过,想来,当时十全十美才对。”
    “前辈言过了。”
    云经纶摇头,“一点都不夸张。说句不要面子的话,第十题,我们在场几人只有你才给出了答案。”
    秦三月稍稍一愣。她倒是没想到几位出题人和审题人也不知道答案。
    “那,你们是怎么评的呢?”她不免去问。
    “我们每个人都感受了一遍你的思维模拟,虽然难以企及全部,不过仅仅是我们能感受到的那部分,都无不透露你的思想与展露的智慧。”云经纶说:“毫无疑问,我们都认为你通过了,只不过都觉得尚没有资格评个水平出来。”
    “有那么夸张吗……”秦三月眨眨眼。
    云经纶稍稍一愣,无奈笑道:“看来秦小友你真是对自己的答案的恐怖之处不太了解啊。”
    白穗打岔道:“我深有体会!”
    她心里得意洋洋地想,要是让你们这群老头老太看到巨猿胃中的秦三月,那不得惊掉下巴啊。现在,这是她引以为傲的小秘密。
    云经纶随即笑问:“先不说其他了,这位小友不介绍一下自己吗?”
    身为拔剑长老,他当然得照顾全面一些,总不可能会因为白穗少答一道题,就看扁她之于秦三月的。
    “啊,真的要介绍吗?”白穗缩了缩脑袋。
    “看你的装扮,想来也是隐藏身份的吧。小友若是觉得我们几个老不死的看得过去,也可卸下伪装,我们真诚以待。当然,我们也都是闯过东走过西的人,能理解你的想法。”云经纶温和地说。
    白穗倒不是真的觉得自己得伪装到底。只不过不太想以夕公主的身份示人,她一直觉得那是自己的负担。
    但现在,见识与感受了一番受墨家思想熏陶的墨家众人后,觉得他们大都是包容心很强的人,这可以从机关城的构造,这座书楼的构造感受得到。心中无沟壑的人,才能那么天马行空地去创造与改变。
    她又想起秦三月所说的“认清自己”。
    于是,十八岁的刚成年的姑娘,有些释然了。
    未必不可以夕公主身份示人,夕公主也未必真的要待在深宫之中。
    她举手撇去白猫面具,卸下帝王家的隐匿神通,笑道:“我叫白穗,是应朝最后一位公主,夕公主。”
    几人面面相觑,又心安理得。
    原来是应帝最小的女儿,难怪那么优秀。
    知道了白穗的真实身份后,他们反倒对其不再过分探究了。因为,他们都知道,应帝很爱惜他的小女儿,对她过分的觊觎,无疑是在挑衅。
    云经纶笑道:“夕公主。应帝是有个好女儿啊。不过,小家伙,你想来机关城,申请特殊通道即可啊。”
    白穗说:“我不想走后门嘛。”
    “很好!很了不起。老实说,你这个年纪,有这样的心气,很配得上你的名头。”云经纶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白穗嘿嘿一笑,随即又倔强地说:
    “不过还是三月前辈厉害。”
    秦三月怪道:“都说了不要叫我前辈啦。”
    “那我叫什么?我可不会直接叫名字的!”白穗一脸夸张的样子,“大不敬啊!”
    “就叫姐姐啦。”
    白穗懵了一下,然后害羞道:“会不会占你便宜了啊。”
    秦三月拍了拍她的脑袋,“一个称呼而已,戏真多。”
    云经纶笑呵呵地说:“看来,你们关系不错。”
    秦三月礼貌性地点点头。
    白穗心中洋溢着小确幸。
    云经纶接着说:“好了,仪式差不多就结束了。我们也没必要搞得那么严肃,请两位小友,主要还是想交流交流的。你们的答案各不相同,但都从自己的侧重点上展现出了深刻的思考,所以说,我们其实想听一听你们各自对前九道题的看法的。现在,你们是审题人,可以好好评价评价我们这些老家伙出题水平怎么样。”
    “可以吗?”秦三月问:“会不会高看我们了?”
    云经纶说:“可不会。要知道,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未必能答得那么漂亮啊。”
    白穗走上前一步,“我先说我先说!秦姐姐是压大轴的,让我先开道。”
    “没那么夸张啦。”秦三月无奈说。
    她觉得这个小姑娘是不是有些过分崇拜自己了。
    白穗润了润嗓子,以她独特而动人的嗓音言说:
    “首先,第一题。提及了至圣先师所言之‘灵’。在这一题中,可以从两种角度理解,一是‘言灵’,一是言‘灵’。接下来,我说说我的分析。在开始正式分析前,需要注意至圣先师说出那般话的时间和背景。在典故中,那时儒家尚未成家,人族文明尚未成型,兽木尚未开化……”
    白穗声音很动听,不愧她的昵称“天籁公主”。
    听她说话由衷地感到身心舒畅,这也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秦三月听闻,这是一种“感化”之力,往往具备这般能力的,都是教、派等等领袖与主持,“感化”本身是先天天赋里极为特殊与难得的。
    口齿清晰,用语犀利,逻辑顺畅,白穗讲完了自己九道题的答题思路,接着她开始不客气地评价:
    “第一题,我觉得在对至圣先师所言之‘灵’的探讨上,出题的方向并不是最合适的。至圣先师说过‘有教无类,万物有灵’,个人认为,至圣先师更多的重点在于‘教’,并非真的是万物生来就具备灵,而是‘教’的过程中得到了‘灵’,这份‘灵’是开化,是启蒙,也是至圣先师对于大道的贡献。谈‘灵’而不言‘教’,就像知肉味而未闻《韶》乐……”
    她挨个挨个评价了每一道题。以她充足的知识储备以及独特的见解让几位出题人听着,不仅不觉逾越,反而十分欣慰,有种被理解与反举的感觉。
    一番说话,白穗感觉酣畅淋漓。她在皇宫中几乎没有这种自由发挥与展现自我的机会,在这个包容性很强的墨家,她得到了机会,并且踏出了关键的一步。说完后,心里似乎有些明了秦三月所说的“认清自己”了。
    “谢谢,谢谢几位前辈的聆听。”
    云经纶哈哈大笑,非常满意地说:“是你,让我们这些迂腐的家伙见识到了新天地与新思想。”
    他对白穗的评价很高,无不认为这个小姑娘未来必然大有作为。
    其他几位长老执事纷纷表示了自己的赞赏与喜爱之情。
    接下来,轮到秦三月了。
    秦三月觉得,白穗对前九道题的解读与评价已经很精彩了,差不多说了她想说的,便说:
    “我感觉穗妹……”
    穗妹……这个称呼几乎给白穗听得要醉倒了。
    这就像自己崇拜的前辈亲切地叫了自己一声“宝贝”。
    幸福感激荡在她心中。
    “她对前九道题解读和评价非常精彩了,我也挑不出什么值得一说的角度。我就说一说第十题吧。”
    “诶,不要啦,我还想听听你的呢。”白穗说。
    秦三月笑道:“你把我想说的都说了。”
    “秦姐姐太谦虚了……”
    看得出来被自己表扬后,白穗很开心。
    秦三月没多少,直入正题:
    “有一件事,我需要说明。”
    秦三月经过仔细的考虑后,决定说明自己就是《生息》的作者。她觉得,自己在寻找身份之谜的道路上,若是像之前那样隐藏身份,或许是对自己的一种不认可,未必能起到好的效果。
    “事实上,第十题的题干,就是我以前的一篇文章,名叫《生息》,第一次出现应该是八年前,东土叠云国荷园会的文气碑上。只不过,当时文气碑并没有收录我的名字。”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唯独云经纶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他看着秦三月的眼神变了,变得向往而期待。
    秦三月也感受到了这份别样的期待,心中不由得想:
    这位墨家的拔剑长老到底在期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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