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老秦有些自豪地说,“没错,这是我们自己设计,自己勘察,自己修建的一条高速铁路,”
    说到三个自己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沪城还要和德国人合作,而这一条铁路线,是我们自己亲手修建起来的!”
    “如果我们有这样的技术,这样的毅力,这样的心愿,这样的努力都无法成功的话,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华国铁路现在的问题。”
    谢雁顿了顿,说,“广深线修建之后,虽然可供列车跑的时速并算是很高,但因为动车的原因,它最快只运营一百多公里时速的列车,我和老师一起去考察过。”
    “在国外,一条高速铁路要成功通车,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而在华国,不仅需要资金,还需要我们去攻克新技术。”
    老秦说,“研发华国自己的动车,更需要方方面面的支持,任何一个环节有问题,整个铁路就可能夭折,或者沦为普通的铁路。”
    他说,“我是真怕这种消息!”
    “中华之星,你们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
    谢雁却道,“在实验时期,它就有很多问题,的确,自己攻克技术难关是一项很需要勇气的挑战,同样,也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成功的,这些事故问题,注定了中华之星能跑出最高速奇迹,却并不够稳定。”
    她说,“我建议让它在轨道上多跑几次,确定安全稳定之后再投入使用。”
    “好了,你和我女儿一样,性格也这么像,”
    老秦将她送到楼下,说,“这些日子和你相处非常愉快,小谢,我老了,但看见你们年轻人还这么有潜力,对铁路也这么认真,我感觉很高兴,也很欣慰。”
    “你什么时候回去?”
    他问,“我还说给你办个欢送会呢,你来这几天,帮我们实验监测优化了数据,解决了很多问题,而且,中华之星也是你跟着测验过来的,你可以说已经是我们的一份子了!”
    “后天就要走。”
    谢雁大概知道一点,估计是三院有什么新工作要分配给她,虽然她是周廊和姚松认识的人介绍进去增加工作经验的,但怎么说都是外来人,和那些本来就在院里的人并不熟悉,而且也没有什么靠山。
    所以,她一开始就被派去跟中华之星的实验组,而中华之星是来秦沈线这个一直延期,到现在都还没通车的低调至极的客运专线上试跑。
    人是不停派出去往外跑,但没人带,相当于放养。
    科技部因为沪城磁悬浮的成功而走在了他们前面,铁道部内部也是关系复杂,本身就充满了变数,她虽然被支出去,但谢雁也乐得清闲,中华之星有利有弊,秦沈线作为第一条华国设计的高速铁路线,也能让她在实践中把很多理论对应起来。
    “这么着急,后天就走。”
    老秦摇摇头,笑道,“明天部长会过来,乘坐中华之星,可能要忙一整天。”
    他们已经和中华之星的总设计师聊过,对方也很看好这条高速铁路线,希望可以让中华之星在秦沈线上运行,只要部长乘坐过这列动车,肯定能感受到它的速度。
    这是华国从未有过的高速轮轨速度!
    现在他们可以做到时速三百多公里的速度级,那么在不久的将来,追上磁悬浮四百多公里的速度也不是没有可能。
    以高速轮轨的条件,追上造价昂贵,轨道特殊的磁悬浮!
    而他们有着更便宜的轮轨造价,列车造价,轨道的护养也没有磁轨那么精细,甚至普通列车也可以在上面跑!
    老秦的老家就在秦城附近的一个小县城。
    秦城不远处,就是山海关。
    几百年前,明洪武十四年,朝廷第一次在这里修建关卡。
    依山襟海,故名山海。
    几百年后,华国的第一条高速铁路,就从山海关过。
    老秦高兴地说,“等秦沈线开通了,成为华国第一高速,我一定打电话通知你!”
    “不用了,”
    谢雁看着远处铁路上的灯,听着时不时响起的火车声音,“无论结果如何,也无论这里什么时候正式通车,在我的心里,它已经是华国第一条高速铁路了。”
    或许通车还需要一段时间,或许因为高昂的票价,普及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或许高速铁路,无论是起步还是进入人们的日常生活,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会实现的。
    每个人,都可以有机会,也有能力,坐上华国的高速铁路。
    幽蓟东来第一关,襟连沧海枕青山。1
    沧海青山,将共同见证这条铁路的诞生。
    中华之星的内部,装修很好,设计了多种空间,包括吧台也在其中,和一般的客运列车相比,这趟列车无疑很适合各种正式场合和发达城市。
    秦城虽然和首都和沪城比还有一定距离,但也是个旅游城市。
    老秦说没法为谢雁践行,坚持要她也一起参加这次的体验,“上次你在外面测数据,这次上去亲身体验一下华国第一速度!”
    列车行驶,车身平稳,在车厢内,也不会觉得颠簸,而速度则非常快,眨眼间就行了百里。
    部长的脸上,从一开始的凝重表情,到后面的放松,显然也被中华之星的速度说服了。
    只要 部长能点头,这条铁路线经过测试没问题之后,就可以正式开始运行,以先锋号和中华之星为主要的动车,其他的普通列车也可以在上面跑。
    届时,这条铁路将会大放光彩!
    返程的时候,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了十足的把握,然而,意外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有人急匆匆去了车头,谢雁也起身跟了上去,列车上随行的技术人员都认识她。
    谢雁问,“怎么了?”
    见对方没有立刻回答,她补充道“我在首都看过这列动车的配车,也拿到过实验室的报告,我比较熟悉。”
    对方也相信谢雁的水平,边走边说,“报警器响了!”
    他们到了车头,谢雁看了眼情况,“是轴温报警器被触发了。”
    司机就是上次驾驶中华之星闯出三百二十多公里时速记录的人,他有些慌乱,因为这一次,车上还有领导,还有很多其他人,“上次测跑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即便是时速升到了三百多,轴温报警器也没有显示有问题,关心则乱,这里的人,谢雁的反应最快,她说,“立刻减速,控制在两百公里以下的速度,尽快在下一个车站停车。”
    司机来不及反应,只能本能跟着谢雁说的做。
    轴温报警器是检测到温度异常超过了它所设定的正常情况,才会发出报警,而车如果停在半途中,很容易出其他事故,下一个小车站很快就到了,所幸在最后,列车没有发生更严重的事故。
    行驶过程中,因为有谢雁在,她的冷静和镇定也司机和其他人的情绪稳定下来,司机开始按照自己以往的经验处理眼前的意外情况——最终,惊险地将车安全驶进了车站。
    轴温报警器一直没有消除警报。
    谢雁第一个下车,没管身后的人,在随车机械师来之前,她就去找到了问题。
    当时在实验室里,这样的事故发生过多起,有各种原因。
    老秦也赶到了,“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他环视四周,“其他人都没事吧?”
    部长也有丰富的铁路经验,一看列车在回到原车站之前提前停车时间这么久,而且很多人员下车查看,就知道出了问题。
    “是不是这列动车有问题?”
    谢雁检查回来,机械师才过去,她摇摇头,擦了擦脸上的汗,说,“我检查了轴箱,是一根动车轴承的温度过高,触发了报警器报警,温度估计已经超过一百度了。”
    如果再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老秦沉默了,部长听她说这几句话,也立刻明白了情况,随后,他陷入更深的思索。
    动车的速度太快了,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在车上往往会有多个监测系统,一旦发现危险,立刻报警,提醒动车停止行驶,避免发生事故。
    轴温报警器就是其中一种,利用传感器监测车轴相关位置的温度请跨境。
    这已经属于a级的安全事故。
    从天堂到地狱,不过一趟车的距离。
    和谢雁说的一样,中华之星还有很多问题,而这些问题是随机出现的,但一旦出现,每一个都很致命。
    部里不会让中华之星在这样的情况下继续投入使用。
    领导来的时候充满了期待,走到时候脸色沉重,谢雁知道这个时候多说也没什么用,老秦可能也知道,中华之星的性能不稳,但是第一次试跑的绝佳成绩,以及没有出现事故的情况让他们忽视了很多问题。
    第一次不会出现事故,但第二次呢?
    老秦第一次看着谢雁临走前留下了的中华之星的各种实验时可能出现的问题,看了一整夜没睡。
    车轴温度过高,就是其中一个问题。
    这不是意外,只是概率问题。
    车轴是国外制作的,他们想要提高性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就得自己研制出符合中华之星使用条件的车轴。
    这不是老秦的难题,也不是中华之星项目组的难题。
    因为从这天开始,华国铁道部终止了对中华之星的研制,中华之星在秦沈线上投入运行的申请,也没有了答复。
    但秦沈线延期已久,尽管全线已经铺轨完毕,但距离通车的日期却依然遥遥无期,中华之星的事故,更是雪上加霜。
    怀着忐忑的心情,老秦等人的确是迎来了铁道部给他们的试运营回复。
    可以试运营一次,以临时旅车为主,只能在沈城和山海关之间运营,并且时速不得超过一百六十公里。
    一段客流量并不大的路线,一辆可以跑三百公里时速的动车,最后,只能以它极限速度的一半来试运营。
    老秦给谢雁打了一个电话。
    他做事喜欢有始有终,也算是把秦沈线的事情告诉了她一个结局,“中华之星肯定不能跑了,先锋号也不行,上面只让我们跑普通列车。”
    一条专门为高速动车设计的铁路,虽然高铁可以兼容普通列车,但谁也没想到,它真的就只跑了普通列车。
    除了关注这条客运专线的人以外,没人知道这条铁路是“高速铁路”,也没有任何的报道。
    它就像是一场历经万难才放出的烟火,却在还没达到最绚烂的时刻,就结束了。
    谢雁在电话里说,
    “秦叔叔,不用灰心,”
    “迟早有一天,会有人知道秦沈线的。”
    “山海关见证了你们的努力,它会永远记住你们的付出,或许此刻没有光荣和成就,但时间会把这些东西带来,尽管会迟一些。”
    老秦已经伤心过了,反过来还要一个后辈安慰他,他笑了笑,“知道了,我也就是和你说这个事儿。”
    他把谢雁的这句话当成一个安慰。
    甚至是在后来,当部里把另一条铁路称为华国第一条高速铁路的时候,他也认为这只是安慰。
    心里有不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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