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凑近两分, 声音清润好听:“就是我无论为你做什么事, 你都不许拒绝,也不许说还我恩情的话。嗯?”
    苏锦烟认真思忖了片刻, 还是觉得难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她摇头道:“恐怕很难。”
    “那你先试一试?”尉迟瑾诱哄道:“兴许一回生二回熟, 渐渐就会习惯。”
    “尉迟瑾,”苏锦烟低声道:“我理解你的意思, 兴许你觉得我给你生孩子, 就算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也该心安理得。”
    “不过...”她说道:“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我并没有觉得我占据了多大功劳,若是以这般条件应你, 我反而良心难安。”
    “对于皇商竞选的事,我也有些主意。”苏锦烟又继续道:“这件事,请让我自己去达成,如何?”
    尉迟瑾有些泄气。
    眼前的女人,身子个头都是极小极单薄的,本该是闺阁中的娇娇小姐,却偏偏骨子倔强得很。
    他实在感到有些挫败。
    但也不好逼她太紧,尉迟瑾笑道:“好,你说如何就如何?”
    “但是...”尉迟瑾又补充道:“正如之前的话,你身边还有孩子他爹,记住了?”
    .
    夜色渐凉,霜凌和巧月站外头等候,见苏锦烟出门了,便问道:“小姐,宵夜准备好了,可要现在吃?”
    “好。”
    下了台阶后,有侍卫匆匆地走过来,在尉迟瑾耳边禀报了一番。只听得他问:“寻到了?”
    “是,”那侍卫说道:“正在别院里候着,等世子爷前去审问。”
    苏锦烟停下脚步,转头看去,见尉迟瑾侧耳听侍卫禀报,目光却是盯着她。
    尉迟瑾笑了下:“一会儿还有事。”
    苏锦烟点头:“那你去忙你的。”
    “不急,”打发了侍卫,他跟在后头:“我先送你回屋子。”
    他从巧月手中接过灯笼,又靠近了些,边走边问些家常话,比如夜宵吃的什么,明日打算去做什么。
    “我明日要去广安街的茶铺子里看看。”苏锦烟回道。
    关于宋德章写信来说滇州那边最优质的茶叶被人买走,只剩下较次的,这事确实是很头疼。但如今再去寻其他茶山已然来不及了,苏锦烟便想着换一种制茶工艺试试,兴许能有机会。
    她想起之前在广安街曾喝过一种独特的茶叶,工艺也极其特别,便想明日去了解一番。
    尉迟瑾听后,点头道:“我估计明日一早能回,若是来得及,就去接你。”
    闻言,苏锦烟愣了下,心里有些乱。是从何时开始,她跟尉迟瑾的关系就变得这样亲近了?
    他不仅送她回屋子,还说明日要去接她回府。
    实在是......匪夷所思。
    .
    夜里下了场雨,次日一早起来时,空气又凉了些。
    霜凌边帮苏锦烟穿衣边说道:“小姐,奴婢已经吩咐厨下婆子晚些煎药,兴许等咱们午时回来就能喝了。”
    “好。”
    “奴婢看天气又冷了些,昨日范嫂子还在发愁说天气冷了,做衣裳的棉花不够了呢,奴婢想着今日上街给小乐儿买几套衣裳如何?”
    “既如此,那就多买些,”苏锦烟道:“另外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都添些御寒的衣物。”
    “好,奴婢今日就去办。”
    吃过早饭,苏锦烟带着霜凌和巧月等人就出了门。
    宜县最繁华的地段是东城,东城最热闹的街便是广安街了。从苏锦烟的府邸行车过去,大约一刻钟就能到。
    铺子掌柜认得苏锦烟,这回见她下马车,赶紧热情地迎上来。
    “哟,苏东家来了。”掌柜笑道:“您来得正巧,咱们铺子近日又来了批新茶,工艺还是您上次喝的那种,回头给您尝尝?”
    “多谢掌柜。”
    苏锦烟由霜凌扶着跨进门槛,就见个中年锦衣男子坐在堂屋一侧的茶桌上品茶,他身后站着几名侍卫,观模样应该是朝廷中人。
    苏锦烟进门时,那人并未抬头,苏锦烟侧身而过,去了后面的茶桌坐下。
    掌柜很快取来茶,茶叶条索细长,尾端有银毫显现,粗壮结实,苏锦烟瞧第一眼便有些熟悉。
    她问道:“掌柜的,这茶叶可是从滇州来的?”
    掌柜眼睛一亮,赞赏道:“果真瞒不过苏东家的眼,这茶叶确实是从滇州而来。”
    一旁的茶娘子沏了杯递给苏锦烟,她拿在鼻尖轻嗅了下,说道:“香气带着一股甜腻,犹如陈酿美酒,馥郁芬芳。”
    “可是,”苏锦烟不解地问:“此茶汤为何是红色?”
    她见过大多数的茶汤都是浅黄、嫩黄、青白,甚至金黄,却从未见过这般颜色的。
    “苏东家慧眼独到,”掌柜的解释道:“实不相瞒,此茶是去年从滇州山上采摘下来的,因天气缘故,一直堆放在库中还未来得及制茶。等今年秋想起时,茶叶就已经发酵了。”
    “彼时原本是不想要了的,”掌柜的又道:“但上次苏东家来铺子里说了番制茶因地制宜的见解,我觉得实在有道理,便让人拾掇起来,结果制成后的茶叶汤色就成了这样。”
    苏锦烟细品了一口,赞道:“口感醇厚饱满,且顺滑,回甘虽浅了些,但胜在悠长。”
    “正是如此,”掌柜也是个爱茶之人,跟苏锦烟聊得甚是畅快,他说道:“我也觉得此茶味道不错,不过因着是些粗枝叶制的,倒是许多人嫌弃茶叶卖相不好,因此卖不出好价钱。”
    “掌柜莫气馁,”苏锦烟笑道:“依我看,这批茶兴许能遇见伯乐。”
    她话刚落,就听见前头坐着喝茶的人笑了下。
    是刚才那位中年锦衣男人。
    “这位东家此话倒是有趣。”他转身过来瞧着苏锦烟:“我只听闻千里马有伯乐,倒未曾听过茶也有伯乐之说。”
    苏锦烟笑了下:“这位大人,在苏某看来,世间万物皆有伯乐。”
    “哦?”那人饶有兴致:“此话怎讲?”
    “佛家有云,万物各有缘法。”苏锦烟说道:“不同的景致有人欣赏,有人不屑。不同的菜式,有人喜欢也有人厌恶。茶也如此,有人觉得苦涩不喜,有人却觉得苦着带甘,苦尽甘来滋味甚妙。”
    “如眼前这杯茶,”她说:“尽管只是粗枝大叶所制,但却发挥了它最好的优点,汤色橙红透亮,香气馥郁悠长,口感绵柔顺滑。如此口味,自然也有欣赏它的伯乐。”
    那人含笑未语,却让掌柜的也给他倒一杯过去尝尝。
    “大人觉得如何?”苏锦烟颇有兴致地问。
    “正如你适才所说,”他说道:“此茶滋味确实好,只不过......”
    “不过什么?”
    “卖相不足。”那人继续道:“世人吃饭都喜欢讲究色香味俱全,饮茶讲究卖相也情有可原。”
    “若是这位东家能将此事圆一圆,说不准...”那人笑道:“兴许伯乐会主动上门。”
    “这位大人说得极是。”
    苏锦烟若有所思,等她回过神时,那人已经离去了。
    良久,她忽地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极其高兴地问掌柜:“此茶干叶可否让我一观?”
    *
    尉迟瑾从别院出来时,已经是卯时,一宿没睡,他眼下有些乌青。交代了耿青将口供尽快送去上京后,翻身上马问苏锦烟此时在何处。
    “夫人在广安街的茶叶铺子里。”耿青问:“世子爷要现在过去接夫人?”
    “嗯。”
    尉迟瑾一夹马腹,往广安大街而去。但刚刚到了街头,就见四处人头攒动,众人皆朝一个地方张望。
    尉迟瑾也瞧了过去,见不远处阵阵浓烟直冲云霄,隐约还见火舌窜起。
    “听说是客来祥酒楼失火了,”有人说道:“那火星子可猛了。”
    “客来祥后院堆了许久柴火和陈酒,难怪这黑烟烧得这么浓。”
    “旁边几家铺子也实在倒霉,听说还有人在里头出不来,被火星子挡住了。”
    “乖乖,这可不得了,火星子这般大,”那人惊恐道:“估计人难生还。”
    “是什么铺子?”
    “听书是家茶叶铺子,”那人说道:“我今早还见个贵妇人去里头喝茶呢。”
    闻言,尉迟瑾的心仿佛被什么猛地撞了下,而后恐慌地跳起来。心想,不可能是她!不可能是她!
    他勒紧马绳欲要穿过人群,但前头挤着的人实在太多,马蹄高抬难以前进。便踉踉跄跄地跳下马,拨开人群发狂地朝铺子奔去。
    耿青等人听了也担忧不已,边赶紧让人去通知官府派人速来救火,边飞快地跟了上去。
    尉迟瑾从未觉得有哪一刻这般难熬,明明浓烟的方向就在不远处,可这段距离却像走了一辈子这样漫长。
    路边围观的人见着了,以为被困在铺子里的是他家中之人,纷纷同情起来:
    “也不知这会儿过去还能不能救出来。”
    “那困在火中的是他谁人?”有人问。
    “听说是女眷,应该是他妻子?”
    如此这般言论,尉迟瑾原本心中那点希冀就像被人强行夺走了一样,他的心空荡荡的,巨大的恐慌笼罩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耳鸣如哨,仿佛全身都被抽干了力气。
    好不容易到了近前,却见火星子已经蔓延了大半条街。映在他眼前的是一片火海,火舌吞没了一切。
    令他绝望的是——
    他居然找不到哪一家铺子才是茶叶铺子。
    哪里才有苏锦烟。
    尉迟瑾红着眼眶,想也未想冲进火中。后头跟上来的耿青吓得心都跳到嗓子眼,他家世子爷是不要命了,这般大的火也敢往里头去。
    耿青心里急得不行,来不及思考也立即冲了进去,陆陆续续跟上来的侍卫们也像跳火海似的,一个个的往里扑。
    总之,今天他们世子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没命活了。
    围观的百姓们一片哗然,还从未见过这么多人争着抢着往火里跳的,众人都纷纷瞪大眼睛,紧张的瞧着情况。
    也有许多人自发地从家里拿着桶和盆出来灭火的,也有帮着救家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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