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停住转笔的手,饶有趣味地往前伸出去,嘴边噙着笑意,直勾勾看向扶笙。
    “你好,我是这家店的老板,封驭。”
    封驭的手或许是因为长年累月都待在店里的缘故,白得缺少生气,蓝紫色的筋络在肌肤体表突显,但尽管如此,指骨分明,修长干净,是一双极具力量的手。
    扶笙心尖打着颤,伸出自己的手,想象着被这只大手包裹的感觉。
    温|热、细腻、厚茧、相互摩|擦过......
    但事实只是,封驭短暂地握住她的手,瞬间松开了。
    礼貌得疏离,客气得冷淡。
    *
    扶笙不敢露出遗憾的神色,只能把自己的两只手交缠在一起。
    纹身开始后,具体的操作,扶笙没有去细看,可能是心理作祟,她看到封驭的脸孔和季晓芩的手臂贴靠的如此近,心里上认输了。
    封驭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黑色的口罩,耐心地工作,手中的纹身机一丝不苟地割线、填色。
    因为季晓芩的图案还算简单,封驭用了三四小时纹完了,停下来后,仔细地帮她清洁干净,然后用压舌板上的凡士林涂抹在图案上,保鲜膜裹好。
    季晓芩小心翼翼地碰了下,激动的情绪溢于言表,抓住封驭脱下一次性手套的手。
    “谢谢你封老板,我很喜欢。”
    封驭面无表情地立马抽出来。
    “不麻烦,记得四五个小时内不能碰水。”
    他走到洗手台,沾了点洗手液,感受着手指间的泡沫增多,透过面前的镜子,扶笙和季晓芩凑在一起,在观赏他的作品。
    扶笙惊异地戳了戳那只栩栩如生的“白天鹅”,还有些热乎。
    “怎么样,封老板构图和色彩很棒吧,他之前是学国画的,手超级稳,明暗光感也是京圈刺青这行出了名的。只是可惜他就在这么偏的地方,也不知道图什么。”
    扶笙微垂着脖颈,鬓间散落的发丝黏在脸颊,眼珠子转到眼尾,悄然看向封驭,他满脸的汗,横截水龙头直冲下的水流,往脸上无所顾忌地扑去。
    似是因为难受,封驭抬仰脖子,单手不停扯着t恤的衣领,站在空调的出风口,让冷气钻进去。
    原来他依旧这么厉害,原来...依旧这么多人都知道,扶笙发现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封驭又再一次离她好远。
    她茫然地凝视着那只天鹅,手指抚上自己的手臂,空调冷气吹得那里汗毛竖立。
    如果也纹一个,是不是和他接近的机会就会变多。
    “不得不说,封老板以后的女朋友有福喽。”
    季晓芩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他身材真绝了,穿这么一件烂大街的t都能穿出t台走秀的感觉,看那宽肩和窄腰,男模也就这样吧。”
    “诶,说起来,刚才和封老板握手感觉怎么样?”
    “啊...?”
    季晓芩色|眯|眯地凑过来,一把抓住扶笙蜷缩交叉的双手。
    扶笙甩开季晓芩使坏的手指,一脸刚正不阿,“什么啊,你以为我是你。”
    但在心里,扶笙早就把自己唾弃千万遍了。
    她甚至比季晓芩还要恶劣百倍,她对封驭的幻想,在刚才两掌面相贴之时,差点涌现在脸上。
    扶笙放肆地让自己的眼睛记住封驭此时的样貌,或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你俩再看,可要加钱的。”
    封驭不知何时侧目过来,扶笙顿住,立刻低下头,每一次对视,扶笙都会想起那一晚。
    明明只是两双眼睛碰上,扶笙却觉得浑身酥|麻|麻的,就好像某日夜里烂醉如泥地从酒吧出来,被人从身后触碰一般。
    “封老板是不是对每个女顾客都这么说过。”
    季晓芩笑骂,去付了尾款的钱,付完后,她去外头接了一只电话,却迟迟没有回来。
    为了缓解现下的静默,扶笙赞叹了一句,“你技术很好。”
    封驭没有直面扶笙,他能猜到她此刻是那种神情,有些窘态,还有些媚|态,他摆弄了两下收银台上的招财猫,突兀地道:“你想不想试一下。”
    “......”
    淡红的颜色爬上扶笙小巧的耳垂,她被封驭眼眸里的光吸进去。
    电视剧里,野兽嗅到猎物气味时,通常也会这样眼睛发亮,扶笙释放自己一直轻咬的下唇,如果她是封驭的猎物,此刻应该会被撕咬。
    她想到牙齿触碰的感觉,心间犹如一道道电流快速溜过。
    “试什么......?”
    “你说呢?”
    封驭一双深沉的眼眸有着一股可以把人看穿的本事,恰巧这时季晓芩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封驭转变脸色,懒散地倚靠在桌子边。
    季晓芩唉了一声,想到方才电话里的几件事就头大,“笙笙,我有些事情需要回家一趟,今晚不回宿舍了,”
    “嗯,我知道了,你一个人可以回去吗,需要我陪你吗?”
    “我、我也不是小毛孩儿了,自己可以,倒是你一个人回去注意安全。”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季晓芩说家里出了事,扶笙第一反应是担心,可在担心之余,她竟然生出一种庆幸。
    她清楚地认知到自己是个庸俗的人。
    “行了,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季晓芩走后,扶笙本应该也要走,可她妄图和封驭多待一会儿,吮吸鼻尖萦绕的开司米木的香味,走得磨蹭,像在故意等人。
    直到走出店,扶笙才埋下头,原来没有任何事发生。
    她好笑的表现,不知道一向敏锐的封驭有没有发现。
    走到大街上,清冷的夜风刮在脸旁,吹得她清醒,扶笙懊悔自己刚才扭捏过了头,就应该头也不回地走掉,刚才那段对话,只会是她一个人想多罢了。
    忽然,从背后传来一阵沉闷的轰轰声,像一道瞬时的闪电,刮蹭过漆黑的夜幕。
    同时也划破扶笙沉浸的悲伤世界。
    她忙不迭地避开,退到一边好让车子通过,却见这辆黑亮的摩托车缓缓停靠在她身侧。
    车子的主人摘下厚重的头盔,卷曲的头发凌乱,眼睛半睁,“我送你吧。”
    封驭的长腿刺啦啦地分开在地面,单手提着头盔,撑在车把手上,见扶笙犹豫的神色,扑哧一笑,“我开车技术很好。”
    似乎想到一处去,扶笙能发觉他明显的停顿,意味深长地用脚尖点地,看样子是在数数。
    虽然她很想坐上去,很想能贴近封驭滚烫的后背,以此满足自己的贪心,但......
    灯光下,女人纠结无比,她的脸孔一半在阴影中,轻声说,不麻烦了,你先走吧。
    扶笙扯了两下自己大|腿侧的裙摆,包|臀|裙很紧,连两条腿都不得不严丝合缝地并拢。
    她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将碎发挽到耳后。
    封驭身子往后靠了靠,“坐前面来。”
    “怎么,不敢?”
    封驭的声音尾调如同陈酿,醺醺然地让扶笙生出了“歹心”。
    在她上车之前,封驭脱下自己的外套甩给扶笙,意思让她围在腰上,扶笙不敢有所怠慢,上车后,直挺挺地抱着自己的包,也片刻不敢有小动作。
    身后是封驭的身体,能触及到他被夜风吹鼓起来的t恤布料,一寸寸刮|搔过她的背。偶尔路上的颠簸,使扶笙不止一次全身战栗。
    引起战栗的不止有冷风,还有封驭若有似无靠近的呼吸声。
    她是想放纵自己在颠簸过后,索性不明不白就靠着,但肌肤隔着布料相贴后的分离,会让她更加期待下一次的贴近。
    封驭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从兜里掏出一颗薄荷口香糖,突然拖长语调啊了一声,“晚上确实冷,喂,你不怕冷吗?”
    扶笙闻到一股肃冷的薄荷气味,想到围在自己腰际的衣服。
    “谢谢你的衣服,我不冷。”
    “是吗?”封驭倾身凑过来,一探究竟似的轻碰扶笙的手背,“还真是......”
    扶笙红着脖子,刚想说把衣服还他,绿灯重新亮起,封驭转动车把,机器的轰鸣声,湮没扶笙想要说话的念头。
    她尽可能地往后靠,让自己的温度传到封驭身上,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
    ——羞耻且疯狂的事情。
    封驭一开始没发现异样,直到挨上一个柔软的肌体,才引起注意,女人碍眼的白一直在眼底晃悠,他眯缝起眼,呼出一口冰凉的薄荷味儿。
    他在一次猛刹车后,整个躯体紧缚住扶笙的纤背,好像有巨大的吸力,使两个人牢牢贴合在一起。
    封驭用手撩过扶笙耳边垂下的发丝,贴近白皙的耳廓,传来口香糖在口腔里咀嚼的黏|劲儿。
    这种感觉很像耳鬓厮磨。
    他懒散的语调和黑夜融合,“你是不是很喜欢这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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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牵引
    冷色调的排练室内,枣红色欧式弧形窗子紧闭,白色纱帘安静地垂挂在窗边,斜刺里的日光在窗外的榕树枝叶上翻动,抖落一地金光。
    经典的柴可夫斯基乐曲响彻在室内,把一切燥|热不安都阻挡在门外。
    巨大的单面镜前,扶笙有节奏地在音乐声中舒展开身子,脚尖飞速地曲起旋转又放下,发型熨帖中带着凌|乱感。
    她发烫的脑海里沉浸式地想起这几日的僭越。
    完全是以前没有经历过的。
    暧|昧朦胧的灯光下,两段温|热的躯体,一截危险的距离,背后紧紧|贴住时的滚烫,在心底留下颤抖的余温。
    她做了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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