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不过两小时。他们住下,添置一些御寒的衣物,每一周去镇上买来新鲜的鱼和蔬菜,有时候有新酿的豆腐,那么这日的菜单里便有豆腐鱼汤。
    日长夜短,雪仿佛终年不化,时间变成了一个模糊的概念。宋菀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想知道,是地图上的某一个点,还是地图上都没有标记的某一个点。
    不下雪的时候,叶嘉树会裹上厚厚的大棉衣,跟村里的男人前去冰湖凿冰捕鱼。他一去半天,回来时拎着一铁桶的鱼,脸让寒风吹得通红,身上却腾腾冒着热气。
    那些鱼他们吃了好几天,只留下了两条,养在铁桶里。青灰色的鱼,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有时候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有时候又突然扑腾起尾巴。
    早上七点,叶嘉树起床,掰了点儿饼干屑丢进铁桶里。宋菀卧室的房门是打开的,屋里没人,他走出去,发现她在院子里。
    他们堆在院子的雪人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撞歪了——叶嘉树猜想应该是隔壁的大黄狗干的,宋菀正蹲在雪人跟前,把胡萝卜扶正。
    “什么时候起来的?”
    “刚起。”
    叶嘉树跟着走过去,蹲在一旁,在清寒的空气里点燃一支烟。
    “方才隔壁陈阿姨路过,跟我说过几天又要起风,还有一场暴雪,到时候可能去城里的路要封上,让我们赶紧囤点东西。”
    叶嘉树点头,“行,早饭吃了就去。”
    “……还有,我想去趟医院。”
    叶嘉树顿了顿,低头看她,院子外的远方雪山重重,太阳刚从云层里露起来,洒着很淡的光,她侧脸轮廓染着浅金色的绒边。
    “……也不是非得做手术。”
    “留着做什么呢?总会让我想到唐蹇谦。唐蹇谦以为我要是生下孩子就会彻底对他俯首帖耳,我只能说他做梦。我决不会生下一个不被爱的孩子。”
    她抓了一捧雪,把雪人的鼻子固定,用力拍紧。她手指上指甲油已经剥落了,指尖让雪冻出好看的浅粉色。
    市里的正规医院,宋菀做过检查,很快便能安排手术。
    手术那天早上,叶嘉树开着车将宋菀送去医院。此前他提出陪着宋菀去,被拒绝了,然则他还是觉得让她一个人十分不忍心,便说:“还是我陪你去吧。”
    “真的不用,我没跟你说过吗?不是第一次了,我熟门熟路。”
    叶嘉树一怔,瞧见她笑得很没所谓,心里窝火,停了车便不由分手地将她手臂一拽。
    “叶嘉树,你撒手。”
    叶嘉树不为所动。
    宋菀笑说:“你陪我去,到时候免不了医生护士会给你脸色看,孩子又不是你的,要当这个冤大头吗?”
    她是想开个玩笑,然则叶嘉树低下头来看着她,那目光看得她笑意霎时凝滞。
    他的手没有抗拒余地地扣住了她的手指,触到体温,她才发觉自己手是彻底冰凉的。
    直至宋菀被推进手术室,叶嘉树遭受了无数的白眼,医生护士见惯了这种情况,懒得说一句废话,然则鄙夷是摆在明面上的。叶嘉树不觉耻辱,只是痛心。
    来来去去的脚步声人搅得人心烦,他起身下楼,在外面点了一支烟。
    草地上雪让无数脚印踩得湿泞不堪,空气里有一股湿重的气息,叶嘉树抬头看着缀在医院前面的那个地名。
    此前,他有这样一种错觉,如果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那么便没有人会知道他们在哪儿。而此刻,当他刻意回避却还是知道了自己身在何处,那些这一个月来被他抛诸脑后的yin影,又如整装完毕的敌人奔袭而来。
    他绝对相信宋菀说的话,以唐蹇谦的本事,找到他们是迟早的事。
    估算着时间,叶嘉树回到手术室门口。没等多久,手术结束了,宋菀被推出来,推进观察室里。
    她本就肤色白皙,这下更是没有丝毫的血色。她较劲似的一声不吭,只在视线触及到到叶嘉树时,很是勉强地笑了笑。
    叶嘉树搬来一张凳子坐下,将她手指攥入手中,“晚上想吃点什么?还是喝鱼汤?”
    “好啊。”
    “你睡一会儿,我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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