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我家猪认识我,我还骑过它们的,我就是想去看看猪崽会不会走路,我弟弟都好大了还不会走,只会嘎嘎笑。”她认真解释。
    宏义想了一下,猪崽好像生下来就会走?跟牛犊一样?但也不确定,他怕说了会走,她爹再说不会走,那比她爹小几岁的自己可不就没脸?一番犹豫,他跟她说:“站在猪圈上看看,不下去,猪圈的猪屎还没扫,会弄脏你的绣花鞋。”
    “行。”她决定等她爹起床了让他抱自己进去看。
    两人探着身子往猪圈里瞅,在浓烈的艾草味儿里,母猪和猪崽睡得死沉,两人连根猪毛都没看见,只得讪讪地转身回了前院。
    吃饭的时候,瞅着握着咸鸡蛋剥壳、小嘴一直叭叭的小表妹,许宏义想了想家里的二儿子,对他小姑说:“小葵嘴巴会说,我家的二小子已经过四岁了,他说的话长一点,我们就听不懂。”
    许妍笑眯眯地瞅了眼一会儿跟阿爷说一会儿跟弟弟说的小丫头,她阿爷都吃第三张饼子了,她一个鸡蛋刚啃了一口,也没管她,转头对宏义说:“可能小姑娘嘴巧,小葵说话也早,又是个喜欢跟人唠嗑的,两岁的时候就学我们说话,才开始学的时候舌头转不过来,口水顺着下巴流。”
    许宏义想了想舌头打结的样儿,也笑了,但还是由心地夸道:“小葵脑子活,聪明,长了一副机灵相。”
    许妍没反驳,她也觉得自个闺女脑瓜子聪明。
    “对了,你跟春苗都过来,家里的三个娃咋办?是带过来还是留在家里?”许妍问他。
    “留家里,让我娘带,我跟春苗都是拿钱干活的,把孩子带来耽误事,大的还好,老三刚会走,老二比小葵大一点,正是喜欢疯闹的时候,喜欢惹事。”他说的果断,其实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孩子留在家里,基本上一年见不了几次面,挣得钱交给家里,孩子却像是没爹没娘的,春苗好几次都在后悔当初被钱迷了眼,跟着男人走,忘了三个孩子还小。
    都是有儿有女的,谁不心疼自己孩子?又都是亲厚的亲戚,许妍沉默了一会儿,说:“都先带过来吧,白天送下来跟小葵在村里一起玩,晚上再接上山,正好我打算等小葵过了四岁就教她认字来着,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赶,让你家老大老二跟我一起学,会写几个字说出去也好听些。”
    “行,多谢小姑。”许宏义听了眉开眼笑,儿子不仅能跟着自己还能学写字,他心里感叹自家的运道总算来了。
    抬头瞟到小葵阿爷,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转而有些担心和迟疑,屠老汉见状,掰块儿饼子塞小葵嘴里,对她说:“过段时间你要有三个新伙伴了,你带他们出去玩可要护着他们,你是小表姑。”
    抬头问:“三个都是小子?”
    许宏义连忙回话:“老三是姑娘,小名叫小米,老大小名叫小羊,老二叫小祥。”
    “好小子,有福气。”屠老汉夸他。
    接下来的十天内,家里十三头母猪陆陆续续的都下了崽子,一共一百二十二头猪崽,刚成年的母猪第一胎生的只有七八只,五头老母猪生的都是十一二只猪崽。许宏义跟着他小姑父围着这一百多只小猪崽忙活,清洗猪圈、换卧的稻草、熏艾草、熬猪食,跟着屠老汉一起出去割猪草,认哪些草不能给猪吃。
    四月中旬,许宏义抖着手扯住猪后腿,看他那壮实的小姑父一手握着磨得发亮的刀片,一手捏住猪蛋蛋,一割一挤,旁边的屠老汉伸手给糊上锅底灰,还没满月的小公猪在惨叫声中成了小“公”猪。
    他仰头眯着眼,不愿看血淋淋的口子,同时把腿间夹着的小猪往膝盖上移,宁愿弯着腰受累,也不能让猪前腿有踢到胯的可能。
    抓第一只猪的时候他心慌,抓第十只猪的时候他不忍心看,到第四五十只猪的时候,他有些麻木,双手紧捏猪后腿,一直仰着的头微微转动,就看到缺了半块板子的猪圈门那里站了个小孩儿,正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的手,他猛地吓了一跳,出声训斥:“屠小葵?你咋跑这儿来了?这是你能看的?跑出去玩去。”
    他突然的出声也惊到了屠家父子,屠大牛手一抖,刀片滑在了猪屁股上,直起身子看到了整张脸钻进来了的小丫头,第一次觉得他大闺女上辈子怕不是个小子,不怕脏不嫌臭还不怕血,胆子贼肥。
    “阿爷,抹灰啊,小猪屁股流血了。”看里面三个人都傻愣着,她急得恨不得钻进去抢了她阿爷的活儿。
    “你出去,你娘呢?找你娘玩去。”屠老汉听话的把锅底灰拍到猪屁股上,还不忘赶她走。
    “我娘在给弟弟洗屁屁,他睡觉拉屎糊了一屁股,嘻嘻。”她满脸得意,得意她趁机溜了出来,还看到她爹她阿爷悄摸摸做的事,她爹的手真灵活啊!
    “小葵娘,快拉把屠小葵拉走,后院。”屠大牛满手血站在猪圈朝前院喊人,还指着屠小葵吓唬:“等着,我喊你娘来收拾你。”
    屠小葵立马变脸,跺脚道:“你烦人。”
    听到前院传来的脚步声,她斜眼“哼”了一声,把整张脸从破口的木板里缩回去,利索地转身就跑。
    “贼丫头。”屠大牛咬牙道。
    许宏义瞅瞅这猪圈里两个姓屠的,大开眼界啊,训个小丫头还得让他小姑出马!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我要在线给猪肉降价,可能我馋猪肉,对肉价的怨念太深,都代入到古代了,现在改一下,看到有修改提醒不用管。
    成年肥猪六两左右一头,屠大牛获得的赔偿是一百两,就这两点重要些。
    谢谢支持
    第七十章 [vip]
    许宏义三月初来到屠家, 一直跟着屠大牛一起学着饲养猪到五月初,在屠小葵四岁生日后,屠大牛把家里的牛车让宏义赶回去, “你回去歇个两天, 就带着你媳妇和娃过来吧, 棉被衣裳啥的我都没准备,你直接把你们在家里用的都给拉来。”
    “不用歇, 又不累,我明天就过来。”许宏义用绳子把半桶水给栓在车上, 绑好了还推着晃了晃,看水不会颠出来他也放心了, 拍拍手上的灰说:“小姑、小姑父,你们进屋忙吧,我走的,明天又过来了,不用送。”
    “大表哥,你要把我表侄都带来, 我跟他们玩。”屠小葵从屋里跑出来, 把手里的油纸包递他手里,说:“我把糖分给他们吃, 你跟他们说小表姑这还有糖吃。”
    他听见油纸包里是糖又赶紧给塞回小葵手里,笑着拍拍她肩膀,道:“糖你自己吃,我明天一定把你表侄都带来陪你玩, 到时候你们一起吃, 我带回去他们一晚上吃不完的。”
    “路上吃, 我坐牛车就喜欢吃糖, 好玩。”她又举着油纸包踮脚往她大表哥手里塞。
    许妍走过来把油纸包塞给恨不得跳上车飞走的大侄子,笑着埋怨他:“我家小葵给她表侄带糖,又不是给你吃的,你推攘个啥劲儿,拿好了,你就是个跑腿的。”
    “唉,她两个表侄比她还大,哪能还吃小葵的零嘴。”他胀红着脸说,手握着油纸包像是握了个滚烫的石头,太占便宜了,在小姑家住了两个月他吃胖了一圈,现在还要拿四岁小丫头的糖带回去给儿子吃,着实没脸。
    “走吧,我们都论辈分,谁跟你论年纪,我比你大一岁,我看你喊“小姑”不也喊的挺顺嘴?”许妍勾身抱住小葵的屁股,微微抱起脚离地,就弯着腰闹着玩似的把她给掐回家。
    第一次这样玩的时候,小葵还有些小紧张地抱住她娘的胳膊,怕摔了,发现她娘搂她搂得紧之后,小手不是在扣痒就是抬头伸手摸她娘的脸,在许妍张嘴作势咬她手的时候,她又嘎嘎笑着缩回手,自己逗自己乐呵。
    “娘~”
    “嗯?”
    “村里好多家都买鸭崽和鹅崽了,大妮小丫她们每天晚上都在堰边唤鸭子,我们咋不买?”
    “你想养?家里不是有牛有羊有兔子了嘛?你早上放它们出门,晚上领它们回家,没有时间再管鸭子的。”
    屠小葵吃着腌梅子,摸着小鱼的手说:“能养,还有你跟小鱼呢,大妮姐说到了秋天就能捡鸭蛋鹅蛋了,有的傻鸭还会把蛋下在堰边的芦苇丛里。”
    “你倒是会安排活儿,鸭蛋你嫌腥又不吃,过年杀了吃肉你又嚎,家里也没地方养,不买,等秋天了你去帮大妮捡蛋去,不过瘾以后家里的鸡蛋都归你捡。”许妍拒绝,看她没给小鱼乱喂东西吃,又低头绣起了衣裳,淡绿色的小棉褂袖子上绣了一圈的小黄花,她抖了抖衣裳,从篮子里翻出白线,打算在下摆给绣只大鹅。
    “噢。”被拒绝她也没多大反应,可以看出养鸭养鹅就是随口提提,拿出一颗梅子递到小鱼嘴边,看他眼巴巴的张开嘴啊啊叫,又坏笑着给塞进了自己嘴里,洋洋得意道:“你还小,你娘不让我给你吃,好吃嘴流口水,哈哈哈……”
    “你别给他逗哭了,生气了不让你抱你又要说弟弟脾气不好了。”许妍从旁提醒。
    但晚了,屠小葵把梅子都压在人家嘴唇上又给塞自己嘴里了,屠小鱼伸舌头舔了个空气,弹着小肥腿就躺在床上闭眼扯着嗓子哭。
    许妍放下针线衣裳起身弹弹小葵的额头,“嫌人鬼,没个姐姐样儿,跑出去玩儿去。”
    “好嘞。”捏一把梅子塞嘴里,拍拍手上的盐渍,跳下椅子跑出了门,把外面窝着晒太阳的狗也给招呼走了。
    而抱在怀里的屠小鱼靠在他娘肩膀上边流眼泪边舔嘴唇,“咋这么馋嘴呦!”许妍摇头拿帕子给他擦嘴唇,看他又要哭,摸了摸他小肚子,抱进屋去给他喂奶,顺便把腌梅子给拿进屋,别再被鸡都刨吃了。
    跑了一圈回来,小丫头满头大汗地进屋喝水,看弟弟睡在床上,她踩在踏板上爬上床在他小白脸蛋上亲一口,看他动都不动,嘴里念叨“屠小猪”,又溜出门去找爹娘。
    “阿爷,我爹娘呢?”她跑到后院去只看到了她阿爷。
    “在这呢。”她娘声音从外面传来。
    “外面菜园子里,找你爹娘干啥。”
    “玩儿,阿爷,中午吃啥饭?”知道爹娘在哪儿了她也不急着去找了,而是蹲在阿爷面前看他编篮子。
    “你想吃啥饭?”他问。
    “我想吃竹笋,大妮姐她们就挖了好多竹笋回来,说要晒干,来客人吃竹笋炖鸡。”她咽口水,听着就好吃。
    屠老汉听了皱眉,咂嘴嫌弃:“竹笋有啥好吃的?吃着也没个味儿,就是脆脆的,别听她们的,你要想吃鸡阿爷给你做鲜菌炖鸡,再过一个月吃苞米炖鸡,又甜又鲜。”
    小葵迟疑点头,问:“真的又鲜又甜?”
    “真的,去年炖了你一顿喝一大碗鸡汤,你娘也喜欢喝,你弟弟以后指定也喜欢。”屠老汉肯定地说。
    “小葵?”许妍在外面喊,之前听到她的声音咋这么久还没出来?找错地方了还是在屋里玩?
    “哎”,她站起身应一声,对阿爷说:“我娘喊我呢,阿爷,我出去了啊。”
    “去玩吧,顺便看看你弟弟醒了没。”
    “肯定没有,小鱼醒了就哭。”
    屠老汉侧头听脚步声直奔大门而去,也没听到房门推开的吱呀声,就知道大孙女没去看她弟弟,他摇头,自言道:“我大孙儿乖,被你们说成个哭包了,哪个小娃睡醒了不见人不哭?”
    但他也还是坐在小板凳上编篮子,没起身去瞅,可见也是认同他大孙女的话。
    “娘,爹,我们去挖竹笋吧,村里好多婶婶都去了,一背篓全是。”她显然还是没死心,见着给菜浇水的爹娘,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你想不想吃竹笋?”屠大牛偏头问他媳妇。
    屠小葵眼巴巴地瞅着她娘,听到她娘说“吃,挖点尝个鲜”的话,笑开了嘴,抱着她娘的腿问:“那我们啥时候去?去晚了就没了。”
    “下午去。”
    午饭后,屠大牛去洗碗,许妍给屠小鱼喂奶把尿,把小奶娃递到他阿爷怀里,看小葵已经把背篓给拖出来在等着了,进草棚里拿了铁锹和砍菜刀出来,等大牛洗了锅碗,三个人就出门了。
    走进竹林,屠大牛把小葵给抱起来走,许妍接过铁锹,砍刀放在背篓里由大牛背着,外面的竹笋都被村里人挖的差不多了,留下一个个新坑还没被掉落的竹叶掩盖,走过粗竹子,她掰掉竹身上还未掉落的半青半灰竹叶给扔进背篓里。
    “娘,你掰竹叶干啥?”
    “还有两天端午,要吃粽子啊。”
    “不用掰,待会儿进去了在地上捡两把枯竹叶,你这掰下来半青半枯,回去了还要给晒干,麻烦。”会做饭的人发话,许妍也就停手了。
    竹林深处来的人少,竹笋没有挖砍,导致里面的竹子长的密集,有的比脚踝还粗,有的却两指粗细,里面的光线有些暗,屠大牛放下背篓拿铁锹挖竹笋,许妍让屠小葵别乱跑,跟着她爹,她则是拎着砍刀去扒拉竹叶,挑挑选选叠了两扎,就听大牛在喊并且在往这边走,她拿起竹叶和砍刀转身,还没走两步,腿脚定住了。
    右边一步远的枯竹叶上有一条蛇,灰褐色,一动不动的趴着,三指粗,睁着眼,许妍保持着走路的姿势没敢动。
    屠大牛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她不走了,刚想问,顺着她眼睛看过去,也看到了那条灰蛇,跟枯竹叶的颜色相近,不仔细瞅压根看不出来。听到身后小丫头也在往这边跑,他急出了一身冷汗,后悔手上没掂铁锹,他给许妍打手势,让她往左跑,他往右跑,跑快一点,或许就没事了。
    但许妍没理他,而是手往后移,握在砍刀木柄的最后端,往前探身脖子后仰脚没动,握着砍刀的手举起来了,屠大牛吓得鼓胀着眼珠,踮起脚后跟准备跑过去帮忙。
    而许妍眼不眨,手挥得又快又稳,一刀下去,蛇成两节了,恶心地在竹叶上翻滚,许妍却没晃神,而是后退一点蹲下去,伸长胳膊在扭曲的蛇身子上又砍了几刀,刀刀落地,竹叶都给劈裂了。
    还有些手抖的男人跑过来看到的就是四分五裂的蛇身、劈裂的竹叶和竹叶上沾土的蛇血,伸手在他婆娘头上轻拍一巴掌,训斥道:“你疯了?遇到这玩意儿你不跑还要还要把它给剁了?蛇的反应多快你没见过?”
    “这蛇有毛病,我看它一直不动,像是老人说的打摆子,果然,你看我把它剁了它才反应过来。”许妍很是冷静地解释,但看着竹叶上摆的几节蛇段,心里有些作呕,离的过近,蛇身子上的鳞片看的一清二楚,她心里很是难受,像是猫爪子划在铁皮上发出刺耳难耐的声音,男人的咕叨声她听了却是不入耳。
    用砍刀扒拉开竹叶,露出湿润的泥土,她挥着砍刀把蛇给挑在土上,手起刀落,像屠大牛之前剁包饺子的肉馅一样,拌着泥土,蛇被剁成肉泥,瞅着看不出颜色的一滩黏泥巴,她舒口气,用刀尖挖出一个小坑,掺着蛇肉的泥巴给埋进了土坑,还用泥土给堆出了个小土包。
    拿竹叶擦干净砍刀上的湿土,捡起竹叶起身,这时才发现一直念叨的男人没动静了,打眼一看,他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背对她蹲着,怀里抱着他闺女,听到脚步声放开小葵,无奈长叹一声:“唉~”
    屠小葵好不容易挣开了,拍着她爹问:“爹,你捂着我干啥?”
    “不想让你乱看,胆子已经够肥了,不能再肥了。”说着这话他眼睛却是盯着许妍的。
    面对他的怒视,许妍满脸讨好,竖起两根手指保证:“我下次见了肯定跑”,看他不信,她继续说:“真的,我是看出它在打摆子才决定要剁了它的,杀一条少一条,今天是咱们运气好,万一下次有人进来被咬了呢,你说是不是?”
    屠大牛没说是还是不是,俯身把小葵给抱了起来,嘴里嘀咕:“真要命……”
    回去的路上,屠大牛一手抱孩子一手拿铁锹,背上背着的还有背篓,拿着铁锹在前面砸出响声,嘴里还呦呵着,是想着有蛇也能给惊走。
    屠小葵则是抱着她爹脖子往后瞅,嘴里一直问着她娘:“娘,你刚刚在剁啥?我刚走过去,就被我爹给捂在怀里抱远了,他不让我看。”说到最后还有些小抱怨。
    许妍心情还有些激动,砍死蛇了哎,她看看自己的手,反应真快,暗啧两声,回答小姑娘:“一只虫子,长的很丑,小姑娘是不能看的,看了晚上要做噩梦吓醒的。”
    “噢,我爹在保护我啊。”她摸摸她爹的黑脸,嘻嘻笑说:“扎手。”手却没挪开,沿着她爹的下巴一直蹭着,边刺拉边笑,她的笑声荡漾在这竹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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