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隽听闻虞老夫人亲口所说,终于定下心来,果然,虞宛宛就是他的妹妹小铃铛,他没有认错人。
    他眼底流露出笑意,“多谢老夫人,多年以来,悉心照顾妹妹,此番恩情,沈某铭记于心,将来定当涌泉相报。”
    沈隽单膝跪地,向虞老夫人行了个大礼。
    老夫人赶忙抬起袖子制止,“宛宛也有我虞家一半血脉,我照顾一下,是应当的。”
    想了想,老夫人又试探询问,“就是不知,你打算何时与她相认?”
    沈隽的处境,老夫人大概知道,他是本应该死了的反贼,现在又回来京城,定是冒着极大的风险,难道,就是为了跟虞宛宛兄妹相认,还是为了沈家的事情,还打算找顺庆帝报仇?
    不管怎样,若是知道真相,对虞宛宛来说都太残忍了。
    沈隽也曾想过,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如此重担,由他来背负就行了,宛宛就做她的太子妃也挺好。
    可是他知道,宛宛是被迫进宫的,她心里百般不情愿跟着凤霁,而且,若是让宛宛知道,嫁的人是仇人的儿子,还怀上仇人的孙子,也不知她能不能接受?
    想到这里,沈隽起身,又道:“沈某今日不便久留,就先行告退了,待今后有机会,定当送上重礼,带宛宛上门叩谢。”
    看着沈隽离开的背影,虞老夫人神色颓然,长叹一声,也不知,她有生之年,能不能等到他们兄妹团聚,能不能等到沈家真相大白。
    总之,她总有预感,会有大事发生了。
    孙嬷嬷醒来之时,慌忙跑进屋里,查看老夫人情况,询问,“老夫人,刚才进来的是谁?”
    虞老夫人若无其事的模样,“不就只有你么,哪还有谁?”
    孙嬷嬷皱着眉,担心至极。
    *
    立冬之后,天气越来越冷,东宫都已经烧起了地龙,虞宛宛大部分时间都窝在暖阁里,为了打发时间,亲手给宝宝绣了虎头鞋子,做了小衣服和小帽子。
    凤霁在旁边,捧着脸,看着虞宛宛挑针引线,认真缝制衣服的模样,紧紧皱眉,想了许久,突然开口,“孤也想要。”
    虞宛宛看他一眼,忍不住发笑,“这是小孩子穿的,殿下穿不了!”
    凤霁撇嘴,“孤听说,在民间,丈夫的贴身衣物都是由妻子亲手缝制的。”
    虞宛宛明白过来,原来,凤霁是想让她给他做亵衣裤?
    可是,虞宛宛针线活不怎么好,都是为了打发时间玩玩罢了,小孩子穿穿还行,若是要给当朝太子穿,就令当别论了。
    毕竟,宫里可是有专门的绣娘裁缝,做的东西,比她做的精致专业百倍千倍。
    虞宛宛还在犹豫,凤霁问她,“孤也要你做的贴身衣物。”
    像是小孩子,在问她要糖果吃。
    看着男人俊美的脸上,渴望的眼神,虞宛宛忍不住发笑,最终还是扭扭捏捏答应下来,“殿下别嫌弃宛宛做的不好就是了。”
    她亲手做的,凤霁哪里可能嫌弃?
    虞宛宛怕冷,最近都答应让凤霁留下来给她取暖。
    怀孕已有三四个月,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些许弧度。
    每天晚上,凤霁都不忘亲手摸上一摸,看看变大了没有,虞宛宛总忍不住笑他,“哪有那么快?”
    凤霁手掌盖在她小腹上轻抚,脸贴在她脑袋旁,不知想到什么,柔声问她,“宛宛,我们是真正的夫妻吗?”
    虞宛宛愣了愣,笑容渐渐暗淡下去。
    她又想到在梦里,他们是做过很多年夫妻的,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凤霁赐死她的时候,冷漠无情得可怕,根本不念及他们之间多年的夫妻情意。
    以前虞宛宛是害怕梦里的事情变成现实,一直逃避躲藏,可终究还是逃脱不了,大方向跟梦里差不多的,只是中间细微末节的差别罢了。
    她越是想挣脱,命运的枷锁便将她禁锢得越紧,甚至多了一个孩子来将她绑住。
    既然逃不掉,虞宛宛只好认命了。
    只希望,能够把孩子培养长大,若是将来凤霁翻脸,她多少还有个至亲可以依靠,不至于那么悲惨。
    虞宛宛轻笑了笑,“殿下说什么啊,我们都拜过天地,结发合卺,不是夫妻是什么?”
    他们还拜过两回天地呢,上一回,是齐风的时候……
    那时候,虞宛宛还是很喜欢齐风的,满心欢喜的想要嫁给齐风,都已经憧憬好了今后幸福美满的夫妻生活。
    谁料,真实的情况,跟她那时候想象的,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最想嫁的人,突然变成了她最不想嫁的人。
    虞宛宛乖巧的,钻进男人怀里,嘴角还流露出笑意。
    那幸福满足的样子,根本不像是装出来的,都让凤霁产生一种错觉,她是不是真的已经从了他了?
    还是说,东宫对她来说,始终就是一座牢笼,她表面顺从,心里其实还在计划着,等他什么时候放松警惕了再逃跑?
    *
    因为养胎,虞宛宛已经许久没有出宫过了。
    直到,宁国公府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虞老夫人病了,好像还病得挺严重的。
    虞老夫人身体一直不算太好,病情也是时好时坏的,最近天气这么冷,恐怕又是旧病复发了。
    听说她生病,虞宛宛自然是想要回去探望的。
    可是,她现在身处宫里,想要出宫一趟,并不容易,只能求凤霁。
    她脚步匆匆,赶到明德殿。
    凤霁还在大殿内,跟朝中大臣商议北方军情要事,虞宛宛不便打扰,只能在门外,吹着冷风等候。
    待大臣们退去,虞宛宛进殿。
    凤霁看着她冻红的小脸,摸着她冰凉的小手,还满目的疼惜,“怎也不让人通禀一声?”
    自己等在外头那么久,吹着冷风,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虞宛宛顾不得嘘寒问暖了,恳求说道:“殿下,老夫人病倒了,宛宛想回去探望她,恳求殿下恩准。”
    自从回门那日之后,虞宛宛再没有去过宁国公府。
    不过,华阳长公主和魏盈雪都已经离开上京,宁国公府对于虞宛宛来说,也没多少威胁了。
    只是,凤霁皱着眉头,询问,“你现在就要回去?”
    虞宛宛点头,老夫人年纪大了,她生怕出什么事,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所以听说老夫人生病,她只想立马赶回去瞧瞧。
    凤霁有些为难,“可是,孤手头还有些事情要办,今日不能陪你一道。”
    他不想让虞宛宛离开他的视线,虽然有心陪着虞宛宛一起,可国家大事固然重要,不得松懈。
    虞宛宛摇头,“只不过回去一趟罢了,不必殿下亲自作陪。”
    凤霁最终还是答应下来,让虞宛宛带了一帮随从,便自己回宁国公府探望老夫人。
    长公主和魏盈雪都已经走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太后和皇后那边,凤霁自会让人前去禀报一声。
    虞宛宛严严实实裹着斗篷,顶着寒风,坐着马车出宫,很快便回了宁国公府。
    她尽量低调行事,也没让人通报,直接去了老夫人所在的泰安院。
    见到老夫人相安无事的坐在暖炕上,并没有想象中的生离死别,虞宛宛才松了一口气。
    她问一旁孙嬷嬷,“不是说老夫人病了么?”
    看老夫人的样子,跟前段时间也差不多啊,不像是重病不起的模样。
    孙嬷嬷愁眉不展,轻叹一声,“娘娘过去瞧瞧就知道了。”
    孙嬷嬷进屋,凑到老夫人身边,示意虞宛宛的方向,说道:“老夫人,太子妃回来看你了。”
    虞宛宛也跟着进去,来到老夫人面前。
    哪知,老夫人见了虞宛宛,满目空洞,神情呆滞,许久才笑盈盈的拉着她的手,“是阿欢吧,怎么有空过来看姑母?”
    虞宛宛好半晌没反应过来,拉着老夫人,纠正,“姑祖母,我是宛宛,你不认得了?”
    老夫人嗤笑,“你别想糊弄姑母,你是阿欢,姑母怎可能认错?”
    随后,又摸了摸虞宛宛的肚子,欣喜说道:“来让姑母瞧瞧,阿欢这阵子越长越漂亮了,这一胎肯定是女儿,女儿好,女儿听话,将来肯定长得跟阿欢一样好看……”
    虞宛宛更迷糊了,老夫人好像真的不认识她了,还一直喊她阿欢?阿欢是谁啊。
    片刻后,老夫人又是一脸茫然,再一次拉着虞宛宛的手,又开始重复刚才的话,“阿欢,怎么今日有空过来看姑祖母了?
    “来,让姑祖母瞧瞧你肚子里的孩子……
    “是女儿就好了,女儿跟阿欢一样好看。”
    “……”
    好不容易应付完了老夫人,虞宛宛才有空过来问孙嬷嬷,“老夫人这是怎么了,连我都不认得了?”
    孙嬷嬷叹息,“前阵子,老夫人一直就记性就不太好,时常丢东拉西的,没想到这两日愈发严重……有时候清醒,有时候连府上这些人都不认得,见了国公府还以为是老国公,见了老奴还以为是她母亲……”
    总之情况很是堪忧,御医也是束手无策,说是只能延缓病情,无法治愈。
    虞宛宛突然想起来,先前去避暑的时候,老夫人就已经记性不太好,还曾一个人在行宫里迷了路,老夫人失踪,虞宛宛担心得四处寻找,最后在树林里找到了她。
    那时候,老夫人顾着面子,一直隐瞒着病情,现在是彻底瞒不住了。
    孙嬷嬷抹着眼泪,“听说,老夫人这个病没得治,只会越来越严重……”
    虞宛宛见着老夫人的样子,很是心疼,不过她也好奇,“老夫人老叫我阿欢,阿欢是谁?”
    本来这事是不该提起的,可虞宛宛稍微打听一下也能知道,阿欢就是虞欢,是虞老夫人的侄女,也是沈隽的母亲。
    虞宛宛突然反应过来,对啊,老夫人是把她认成虞欢了。
    就是双鱼玉佩上刻着那个虞欢!是沈隽的母亲。
    正好,她今日那块玉佩带在身边,虞宛宛取出来,便拿到老夫人身边,询问她,“姑祖母还记得这块玉佩吗?”
    虞老夫人仔细看了看,摇摇头,她浑浑噩噩的,显然不知道这玉佩的来历。
    虞宛宛总觉得哪里蹊跷,却又说不上来。
    *
    从老夫人屋里出来,虞宛宛也是神色凝重,唉声叹气。
    二公子魏忬听说虞宛宛回府来了,早就等候在门外,此刻瞧见她出来,赶忙行了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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