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那边很少再打电话过来。
    沈延也彻底变了样子。
    保姆猜测过沈子柯性情大变的原因可能是当初被绑架时沈延抛下了他自己先跑了之类的事情,确实残忍,留下心理伤害也是有可能的。
    但也没必要一直把沈延丢在老宅这边。
    两年了,沈家的人一次都没来看过沈延。
    水要流出来了。
    沈植一句话让她回神,迅速关上水龙头,道歉道: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
    没事。沈植叹口气,朝二楼那件紧闭的房门看了眼,干完了就回去吧。
    保姆手脚麻利干完了活,不再瞎想。
    *
    沈延睡得很不踏实,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在了他身上,没办法挣脱开。
    那是个冬天的夜晚。温度很低,月光洒在路上,给地面渡着银色的纱。
    可沈延来不及欣赏这些。
    他被人牵着,往前拼命的跑,嗓子和耳朵被寒风刮得生疼,像冰刀割裂一般,风挤进肺里,整个身体都麻痹了,只凭着意识往前跑。
    突然,他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了,狠狠摔在地上,他感觉下巴和右边脸颊隐隐有热流淌下。
    好疼!
    可他来不及管这些,身后还有人在追他们。
    他得立刻起来,得重新牵住之前牵住他的那双手。
    然而当他抬头的时候,那双手却不见了,只剩下一个逐渐远去的背影。
    他想喊住他,可嗓子疼得没办法发出声音,他想站起来跟他一起离开,可对方没有回过一次头。
    渐渐的,连那个背影也消失在了小巷子里。
    沈延浑身的血都变凉,耳朵被寒风封住,他使出最后的力气,爬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里面臭气熏天,沈延身上的温度却因为这拥挤的垃圾桶而缓慢上升。
    听着那群人的脚步声由近及远,他抖得厉害,连牙齿也因为害怕而发颤。
    他不敢大声呼吸,生怕被听到,绷紧了浑身的精神。
    可脚步声还是渐渐逼近了
    沈延从梦中惊醒,已是浑身的冷汗。
    他头痛欲裂,空调吹得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样的梦太过熟悉,已经反复出现在这两年的夜里。
    自从被绑架后,他每个晚上都在失眠和噩梦中度过。
    惊醒后,就干睁着眼熬到天亮。
    记忆如大片潮水涌来。
    那晚,他躲进垃圾桶里,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一时松懈下来,竟慢慢睡着了。
    醒来后,他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林静雅在病床前守着他。
    沈子柯一路逃到了公路上,快被绑匪逮回去的时候,警察正好路过。
    而他因为躲在垃圾桶里而逃过一劫。
    定下神来,沈延才想起当时自己摔倒后被沈子柯抛弃了。
    一时他无助又迷茫,但又能理解沈子柯。
    那样的情况下,对方因为过度恐惧而丢下他,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沈延不停暗示自己,安慰自己那是人之常情,那是慌乱无措下做出的反应。
    可他骗不了自己。
    沈子柯作为哥哥,是高大优秀的存在,是他向往、憧憬的榜样,是他心里的小英雄。而这个英雄,却在最关键的时刻抛下了自己。
    沈延的指尖陷进肉里。
    换做是他,换做是他的话,一定不会丢下沈子柯。
    他身上除了部分冻伤外没什么伤,便跟着林静雅去了沈子延的病房。
    可当他刚进去,还没来得及质问,对方反而冲着他大吼大叫
    滚!你别过来!
    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
    沈延懵了。
    明明被抛下的是他,为什么对方对反过来质问他?
    他拼命解释
    是他丢下的我!是他丢下的我!
    他没办法接受这样的委屈,抓住身边最亲近的人,想让他们相信自己。
    他才是被抛弃的那个。
    后来,他听到了父母的对话。
    医生说他脑袋受了伤,加上心理打击过大,记忆出现了混乱,他以为自己才是被丢下的怎么办?
    分开吧,把子柯带出国,正好那里我认识个心理医生。
    那小延怎么样?
    先放他爷爷那里。
    可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子柯病成那样,你也看到了,不止是对小延,对我们,对医生都抱着严重的警惕心。再这样下去他不仅身上的伤好不了,人也要毁了。我知道我知道这样对小延不公平,但没办法了。
    沈延垂下眼睛。
    原来他们都知道。
    可知道又怎么样?
    他又一次被抛弃了。
    一杯冰水下去,沈延终于不再冒冷汗,可他躺在床上,却没有一点困意。
    两年前来到爷爷这里后,远在国外的林静雅还每天给他打视频。
    可刚没说几句,那头就会传来沈子柯的怒吼,接着是玻璃破碎声。
    他几乎在发狂
    妈!你怎么还给他打电话!他差点就要了我的命,你不知道吗!
    他配当什么好学生?
    妈,他凭什么可以向你炫耀成绩,而我却在这里治病!!
    一句又一句,伴随着林静雅的哭声。
    沈延烦透了。
    他知道沈子柯病得严重,所以才会在父母离开时没有说一句抱怨的话,可这样的闹剧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真是烦透了。
    后来。
    他总是匆匆挂断林静雅的电话。
    他染黄了头发。
    他开始逃课,每次都考得极差。
    沈子柯好像渐渐满意了。
    黎明到来之前的那段时间,天色是最暗的。
    沈延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再一次钻进了衣柜里。
    被冷落丢弃的那两年里,几乎所有夜晚,他都是在这里度过的,这里黑暗、狭仄,却能给他最大的安全感,让他远离噩梦的侵袭。
    沈延蜷着手脚,如一头无处寻求安慰的困兽。
    而今天,好像躲进衣柜里也不能稳定他的情绪。真正见到沈子柯后,那些阴暗、冷血的想法开始滋生蔓延,他在脑中一遍又一遍演练着毁掉沈子柯的动作。
    他厌恶透了这样的自己。
    沈延开始疯狂想许让。
    这样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能想起许让第一天来班级的模样,提到情书时局促的脸,递给他草莓糖时弯起的眉眼,还有为他哭时的表情。
    许让总是在不经意间就安慰到他。
    延哥,谢谢你。
    延哥,要不要吃糖?
    延哥
    沈延拿起旁边的手机,凭着这股冲动,在凌晨四点拨了许让的号码。
    响了很多声。
    应该不会接吧,沈延垂着眼,手机屏幕映着他的侧脸。
    这个点,只有他这样的疯子还没睡觉。
    就在沈延以为对方不会接的时候,嘟嘟声却听来停止了。
    那头,传来了许让熟悉略带困倦的声音。
    喂,延哥?
    沈延嗓子干涸了,心跳如雷,原本紧绷的身体和神经,却在那一瞬间放松下来。
    他有许多话要跟许让说
    我很想你,我很喜欢你。
    可开口却只喊轻轻喊他的名字。
    许让。
    他怕声音太大,把对方吓跑了。
    许让:喂,延哥怎么还没睡?这都几点
    听筒那边突然没了声音,沈延愣住,他胡乱按着手机,屏幕没再亮起。
    没电了。
    沈延冲出衣柜,迅速找到充电器。可等充电的这段时间里,挫败感顿时涌上心头,许让一定以为他在发疯吧。
    大半夜打电话,又擅自挂断。
    可听到许让的声音后,沈延想念他的那份心情更加迫切了。
    不仅仅只有声音,他要见到许让。
    沈延换上鞋子直接出了门,他不敢骑摩托车,怕惊动沈植。
    别墅区没有出租车,他沿着小道一直狂奔,不敢回头。
    夜晚湿润的风吹在他脸颊和耳朵上,月光洒在地面。
    像极了那个被丢下的夜晚。
    沈延呼吸不上来,小路通畅,他跑着跑着,却突然瞥见不远处有个身影。
    待看清了那个身影后,沈延顿在了原地。
    路灯下,许让也正朝他走来。
    沈延心脏剧烈跳动着,终于,他终于没有被抛下。
    耳边是清脆的鸟鸣。
    和风吹香樟树叶的沙沙声。
    天际发白,露出一道曙光。
    沈延终于度过那段黑暗,他逆着光,大步奔向许让。
    紧紧抱住。
    只要抱住许让,躲在衣柜里的夜晚就不会那么难熬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来来回回修改了好几次,悲伤~~~
    第33章
    许让被沈延紧紧抱在怀里。
    他没有睡觉开飞行模式的习惯, 于是半夜被一旁的手机震醒。居然是沈延打来的。
    虽然沈延平时吊儿郎当没个正行还喜欢恶作剧到处惹事人也很自恋,但应该不会半夜四点给他打电话。
    被绑架了?
    许让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迅速接了电话。
    对方沈延本人, 但声音很哑, 听上去不太开心。
    他刚准备问发生什么事时, 那边就没了声音, 电话也挂了。再打过去就是关机状态。
    许让实在放心不下, 大半夜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驱使着他出门打车去沈延家。
    结果真在路上遇到了沈延。
    对方一看见他就紧紧抱住。
    许让被搂得快喘不过气, 但他不想推开沈延能感觉到, 对方身上那种悲伤的情绪。
    他又想起之前在别墅, 对方躲在衣柜里无助的模样。
    许让轻轻拍着他的背,喊他:延哥。
    沈延像是被拉回了现实一般, 慢慢松开许让。
    他把人抱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尴尬之余又有点不好意思:你大半夜跑到这里干嘛?
    许让:?
    居然恶人先告状, 不愧是你。
    他没那么多心思,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你给我打电话打到一半挂了, 我当然担心你啊。
    这种直球对于沈延来说很致命,明明是事实, 他耳根却被撩得发烫。
    许让埋怨道:我打过去都关机了,所以到底是什么理由, 让你凌晨看了眼手机, 现在是五点出来夜跑?
    沈延对他脑袋拍了下:五点已经是晨跑了。
    许让:
    一时竟然无法反驳。
    为什么沈延这种时候脑子特别好使?
    他看沈延双手插兜,已经恢复了平时漫不经心的状态, 看来你已经恢复精神了,我要回去补觉了。
    说完,打了个呵欠, 转身要走。
    沈延一把拎住他的衣领:等会儿。
    许让苦着一张脸回头:延哥,我真的没有晨跑的习惯,强扭的瓜不甜。
    他的衣领被沈延提着,露出一小片肩膀,在晨曦的露水下润泽盈白。
    沈延蹭到的那一小块皮肤像是被烫到了,立刻松手,谁说要强扭你了?带你去吃瓜。
    许让:啊?
    *
    半小时后。
    许让坐在一家早餐店里,沈延正在对面点单,表情比学习还认真。
    整个店里就他们两人,服务员也不知道是刚上班还是夜班还没下班。
    许让:你四点给我打电话是想出来吃早饭?
    沈延挑眉:本来是打算吃夜宵,既然五点了,那就早饭吧。
    许让:
    他真是白担心了。
    对了,延哥,过几天就要去夏令营,你东西收拾好了没?
    沈延当然没收拾,有什么好收拾的,带着我这张帅脸和脑子不就行了。
    许让把手机拿出来,点开相册,我看了一下,国际班有些课是不用上的,而且好像还比我们多出不少英语体验课,你要不要先下载点听力?
    沈延一句都听不进去。
    他满心满眼都是许让。
    许让没注意到沈延看自己的眼神,把注意事项跟他说了之后服务员正好上菜。看着几乎要把桌子摆满了的餐盘,他惊讶:不是只吃个早餐吗?
    怎么现在变成了满汉全席?
    沈延不以为然:运动之后当然饿了。
    他昨天没胃口吃饭,现在看见许让后心情变好,自然感觉到了饿,就把这家店的特色菜都点了一份。
    许让无力反驳,他早上吃不多,只随意挑了几口就不再动筷子,托着脑袋打瞌睡。
    沈延见他只盯着菜不动手,疑惑顺着看过去,发现那是一盘虾。
    他不喜欢吃虾,这道菜是特意为许让点的,但对方怎么不吃?
    难道
    沈延恍然大悟。
    他一定是想让我给他剥。
    算了算了,看到他大半夜出来找我的份上,剥就剥吧。
    于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沈大少爷,开始了漫漫剥虾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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