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寻找小毛驴的踪影,一抬眼,撞入眼帘的是一抹青竹衣领,往上,是她当初跟系统调侃过的男人喉结,再往上,她却不敢再看了,不顾身上的僵麻,手脚并用的往下跳。
    “小心点,”裴时臣扶着严惊蛰的手,略带忐忑道:“可是路文吵到你了?”
    “你谁啊?”严惊蛰毫不客气的打掉裴时臣的手,目光在裴时臣胸前浅浅水印上拂过,脸蹭的一下涨红,说话声中带了三分警惕,“你这人,深更半夜的来我家做什么?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裴时臣捏了捏空落落的手掌心,忙上前安抚道:“表妹莫慌,我是——”
    路文牵着终于软下脾气的小毛驴走过来,听到动静,立在原地笑着拱手:“真巧,这毛驴一醒,表小姐就醒了,嘿嘿,路文见过表小姐,适才要不是世子爷察觉蹲在那打瞌睡的是表小姐,说不准这会子表小姐就被临川兵抓走了。”
    听路文喊面前的男人为世子爷,又称呼自己为表小姐,严惊蛰定了定心,盯着两人看了良久,确认是裴家人后,她才上前福礼,不好意思的道歉:“对不住了,实在天黑,我一时没认出来。”
    少女声音远没有府中女子的轻柔轿婉,然而裴时臣听了,心头却突突的冒热气,他笑了笑,是了,就是这般音色,在他以往的梦中,盘旋了无数次。
    将军府成了一片废墟,此时夜深又没有客栈可以借助,三人只好围着枯井坐了下来,路文去旁边捡了些干柴,就地生火。
    “三表哥来雍州所谓何事啊?”
    其实严惊蛰更想问的是裴时臣大半夜和临川兵来她家干嘛。
    但,她不敢问。
    她之前跟玉琴打听过眼前这位三表哥,听玉琴的描述,三表哥就是一个实打实的笑面虎。
    瞧,又对她笑了。
    裴时臣现在的笑容比平时不知道要真诚多少倍,可惜,严惊蛰并没有很好的领悟至心。
    “瑶妹从雍州回家后,整个人都不好,祖母担心的厉害,我便替她老人家往雍州跑一趟,瑶妹身边的丫鬟说一切是赵芙蓉做的手脚,祖母气急,非要我亲手灭了赵芙蓉才能消气。”
    裴时臣此刻柔着嗓子浅笑,不疾不徐的说着,语气轻松的就像是在随意的点评桌上菜饭的好坏。
    严惊蛰缩缩肩膀,暗道三表哥果真同玉琴所说的一模一样,对她这个多年未见的表妹竟都笑脸相迎。
    在她的记忆中,她跟这位三表哥的交情一点都不深,从前在国公府,她就见过三表哥一两回而已,貌似都没正经说过话。
    但瞧着三表哥又是给她添衣裳,又是奉上好吃的干粮,严惊蛰脑中突增两个小人。
    两个小人在拼命的争吵,一个说三表哥在作秀,一个说三表哥是真的关心她冷不冷饿不饿。
    最后,还是绿光陡然‘炸裂’的系统站出来了:[宿主要抓住机会啊!将眼前这个男人攻略成功,奖励三千积分本系统都嫌丢人说不出口,奖励至少五位数!五位数!五位数啊!]
    黑暗中,严惊蛰捧着三表哥递过来的水壶,一口干粮,一口水,边进食边诧异的跟系统交流:“你确定?”
    她跟三表哥上辈子没什么交集,不成想攻略后的积分这么高。
    [当然,宿主加油,争取一次性攒够账面上所欠的积分,据本系统的经验,一旦还清所有的积分,系统会有一次大型抽奖活动,宿主可以期待一下,说不定会抽到疾走丸的高级版。]
    对于疾走丸,严惊蛰打心底里满意,一听有比疾走丸药效还要好的东西,严惊蛰不禁握紧拳头窃喜。
    “表妹可是吃不下这些干粮?”
    时刻关注表妹一举一动的裴时臣见严惊蛰一口干粮咀嚼了百来下都没咽下,心下一凛,俯身问道。
    “不是,”望着突然贴过来的脸,严惊蛰耳根微热,呼吸一顿,紧张的卡了喉咙,“咳咳,不是……”
    “慢点说话,”裴时臣赶紧倒一杯水,一手拍着严惊蛰的背,一手端着瓷碗凑到严惊蛰嘴巴。
    严惊蛰低着头浅啄了两口水,缓过气后,窘迫的举袖掩面。
    啊啊啊啊!她又不是三岁小孩,作甚要喂她喝!
    “三表哥人真好,从前在外祖母家里,我未曾见过三表哥几回,如今见了,三表哥果真如玉琴所言,谦谦君子待人亲和。”
    “表妹谬赞了,”裴时臣谦逊的笑笑,坐回去的时候还贴心的掏出帕子,示意严惊蛰拿着擦擦嘴。
    “啊,”严惊蛰脸一红,摸摸嘴角,果然嘴边沾了些碎渣。
    “多谢表哥。”严惊蛰小脸红晕加深,糯糯的开口,眼睛却不敢看裴时臣。
    京城小姐吃东西时定不会像她这样弄的到处都是,她刚才那种邋遢样儿被三表哥看到了,也不知道三表哥心里会不会嘲笑她缺乏大家闺秀的端庄。
    微弱的火光下,裴时臣低下头,认真又虔诚的将表妹擦过嘴的帕子叠好放进胸袋里。
    春夜风儿不断,裴时臣却觉得胸口火热非常。
    路文给两人温了杯热热的甜酒,严惊蛰双手捧着酒碗只顾低头小口小口的饮着,她长这么大,鲜少和男人这般深夜对坐,便是她比寻常女子胆大,此刻此刻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裴时臣却恰恰相反,如果说在国公府需谨言慎行,那到了严惊蛰面前,他似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温声温气的问了严惊蛰好些问题。
    “夜里风寒,表妹困了合该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再不济去京城便是,何苦要睡在外边,幸好今夜我路过这里逮了那帮子坏人,不然表妹可就危险了。”
    裴时臣一改之前的作风,对着严惊蛰叨叨不停,抱着小毛驴脑袋趴在火堆边取暖的路文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不过很快下巴又回去了,路文摸摸小毛驴长长的耳朵,和小毛驴咬耳朵:“你主子命好,被世子爷瞧上了,你看看世子爷那副不自知的讨好样,搁国公府,谁都没这福气,就你主子有,开心吧?”
    小毛驴动了动厚厚的嘴唇,照着路文的头喷出一口热气,烘臭的口气熏得路文险些窒息。
    “你个畜生……”路文气急,想上手打小毛驴,又不敢。
    这玩意是表小姐的,弄坏了世子爷要揍他。
    吃了干粮喝了甜酒后,所谓饭饱酒足,严惊蛰半张着嘴打起哈欠,火光下,眼角沁出的泪花粼粼闪动。
    “表妹可是困了?裴时臣立马起身,踢踢脚边打瞌睡的路文,“天快亮了,去四周看看,有没有客栈开门。”
    自打上回齐州蛮人在客栈闹出人命后,雍州城内的好多客栈到了夜里都不敢接客,过路的想打尖住店,都得白天上门。
    路文一咕噜的从小毛驴蓬松的毛发上醒来,睁开睡眼一看,发现东边渐鱼肚皮,不远处还有炊烟袅袅,小巷子挑担子叫卖豆腐花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
    三人就着所剩无几的水洗把脸,路文上前敲门,裴时臣则牵着小毛驴站在一旁静静候着,驴背上的严惊蛰有些受宠若惊,拢了拢三表哥给她的披肩,目光不由的往左前方斜。
    三表哥比大哥长两岁,个子比大哥稍微要高一丢丢,但没有大哥雄武有张力,容颜俊雅,身材颀长,脊背端正,一袭青白色宽袍迎风吹扬,见之赏心悦目,和她说话的时候,三表哥总是一副温温热热的模样,瞧着不难相处,反正比府中的二表哥要好。
    裴时臣立在门前,意识到身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射过来,不由自主的挺直肩膀,目视前方。
    “世子爷,表小姐。”路文领着号房牌子出来,后头跟着客栈的打手,“就剩一间房了,您看——”
    严惊蛰翻身而下,将小毛驴交到打手身上,闻言立马插嘴:“大清早的,怎么就只剩一间房了?”
    打手解释:“昨儿外边来了不少商队歇脚在这,不巧了,只有一间屋子剩余。”
    “我们三个人呢,”严惊蛰困的眼睛都快睁不开,比划着手势。
    打手有些无奈,裴时臣没放心上,笑道,“表妹先进去睡吧,我等会有事要忙,用不着房间。”
    路文颠了颠怀里的包裹,跟着点头,打手道:“过了晌午,商队应该会退房,到时候小的给您留一间?”
    “行,”裴时臣颌首,随后看向严惊蛰。
    严惊蛰本来睡神都已经坐她头上了,一听裴时臣等会要出去,想起昨晚见到的临川兵,不禁脱口而出道:“三表哥要去见临川兵么?”
    话赶话说到临川兵,严惊蛰睡意瞬间消散,一拍大腿:“遭了,我爹的城防图!”
    “城防图在这呢。”路文拍拍肩上的包裹。
    “怎么在你这?”严惊蛰迟疑片刻,复杂的看向裴时臣,“三表哥何时跟临川王……”
    “是姑父让我拿的。”裴时臣轻吐一口气,捏捏眉心道,“朝中之事,暂时不便和你多说,但我保证,我来雍州拿城防图是得了姑父的首肯。”
    “三表哥见过我爹了?他可安好?”严惊蛰绞着双手,大眼通红,“嘉瑶表姐说我爹和大哥被皇上弃了,两人被关押在京郊军营不能脱身,三表哥,这是真的吗?”
    裴时臣手掌不自然的收紧,想帮严惊蛰擦拭眼泪,可身处外边多少有些不妥,便递上帕子:“表妹别急,皇上不过一时听了谗言才对姑父下了严惩,前段时间,邱家人联合御史官上书求情,皇上迫不得已放了姑父,现下,二人住在京城小院相安无事,表妹若思念父兄,可等我将雍州的事办好后,一道前往京看望姑父和表弟。”
    这回,严惊蛰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忽而想起一事,忸怩道:“昨儿夜里,三表哥说此番来雍州是为了替嘉瑶表姐查清发疯的原因……”
    越说声音越小,到了后面竟没有动静,眼神还飘忽不定,裴时臣一下了然。
    “表妹知道瑶妹为何魔怔?”
    严惊蛰讪讪点头。
    “进屋说。”裴时臣沉住气息,交代路文,“你先去温泉那边,告知他们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路文应声而去。
    “瑶妹的病,不会是表妹所为吧?”
    进了屋后,裴时臣合上门窗,目光深邃的看着严惊蛰。
    严惊蛰胸膛起伏,想摇头却说了一个‘是’。
    爹爹能放心的将城防图交付给三表哥,她想试着去信任眼前这人。
    ……
    “当日的事就是这样,嘉瑶表姐为了所谓的身世永不见天日,遂对我起了杀心,我没法子就吓唬了她,没想到她胆儿小,竟吓破胆了。”
    有关系统和悲苦共情丸的事,她没有提。
    “你是说,她要杀你?”
    裴时臣瑟缩了一下眸子,脸上的笑意不复存在,“怪不得她满嘴杀人放火的浑话,竟都是真事!祖母说她在雍州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听表妹这么一说,她在雍州害了几十条人命,如今被恶鬼缠身简直是活该!”
    严惊蛰张口结舌,这这这,三表哥怎么不向着裴嘉瑶。
    裴时臣伸手点了点严惊蛰呆愣的脑袋,和煦一笑:“自古理大于亲,何况瑶妹心思歹毒,手上那么多条人命先不说,凭表妹你和她交好的关系,她竟也敢将坏主意打在你头上,这样的兽心之人,我岂能偏袒于她?”
    严惊蛰揉揉额头,小声试探道:“三表哥打算怎么做?还要给嘉瑶表姐报仇吗?”
    最大的仇人就是她啊。
    裴时臣目光阴郁,“她险些害苦表妹,如今虽失了心智,但她做过的事,杀过的人,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严惊蛰咽咽口水,听这话的意思,三表哥回去后,打算揭举裴嘉瑶的杀人之罪?
    “表妹放心,她对你所做的一切,我会一一从她身上讨还回来。”裴时臣捏拳对视,“至于那赵氏女,我亦不会放过。”
    赵芙蓉对他起的心思,他早就厌烦了,这会子借此机会一并发泄了。
    “三表哥知道赵芙蓉在哪么?”严惊蛰呐呐的道,“赵家失火后,赵芙蓉就被何县令带走了。”
    “何县令?”裴时臣嘴角一翘,“此人是九皇子的手下,这趟来雍州,我要找的人正是他。”
    闻言,严惊蛰喜上眉梢,有三表哥在,一旦逮住了何县令,那赵芙蓉还能跑得掉?
    这一次,她要当一回黄雀,赵芙蓉这条命,必须留给她。
    第35章 在雍州⊙_⊙
    裴时臣走后不久, 严惊蛰就上床补起觉来,直到半下午小二敲门送吃食时,严惊蛰才醒过来。
    正准备下筷子吃呢, 路文跑了进来, 手上拎了两盒精致的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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