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玥听闻这消息,初时疑心赵婉,可她人在应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来也无传谣的本事。便当真是赵婉做的,她也拿不出任何指证她的证据。
    倒是祁荀,一眼便瞧穿赵婉的算计。
    *
    这些谣传毫无意外地传入白念耳里。
    白念初听时,难免觉得意外。这两桩事都是实打实的事实,祁家与宁家确有姻亲,二则赵婉确实来了军营,两桩事摆在一块,任谁都会浮想联翩。
    可她在永宁呆了这么些年,对赵婉也颇有了解,冷静下来想了许久,总觉得这事太过蹊跷。
    再者,祁荀昨日已同她明说。
    他同宁音固然有婚事,不过这些都是父辈之间的一句玩笑话。这话之所以流传甚广,都是他早些年搪塞媒人的借口。
    话说至此,白念原想问宁音一事。她先前在白府时,曾听祁荀唤起宁音的小字,想来祁荀时时惦记着音音,这才会在昏沉之际脱口而出。
    若说二人没有半点情分,这话太假。只是彼时已到客栈,流音又不断催促她,她不好当着流音的面问,这事只好不了了之。
    虽不知祁荀待宁音如何,可祁荀待赵婉,那是没有半点情意的。
    故而在白念听到这句谣传时,并未有多大反应。
    反倒是流音,过于在意自家小姐的心绪,她怕小姐心中不快,还嘟囔着嘴说道:“这小侯爷当真是事多,一会儿赵婉,一会又是宁家小姐,如今又说二者实则是同一人。他若当真有婚事在身,又来招惹小姐做甚?”
    昨日将她支开,流音心里也知了大概。她虽对祁荀的身份有所疑惑,可这人的品性终究是好的,故而也没说甚么愤懑的话。
    今日陡然传出此事,她生怕自家小姐难过,这才沉不住气说了他的不是。
    白念捻了个果子放于口中:“你倒是比我性急。我只是觉得这事怪异,想疑点还来不及,哪里难过了?”
    见白念还有心思吃果子,流音的火气便消了一半。
    约是过了一个时辰,叩门声传入耳里。
    祁玥面带笑意地走了进来,攀谈几句后,直接切入正题。
    “你切莫将此事放在心上,外面传得皆是谎话。”
    她没法将宁音和将军府一事细说,只能笃定地告知她,赵婉并不是百姓口中的宁音。
    白念点头,心里有数。
    可她想的并不是这些。
    “你能同我说说宁音的事吗?”
    祁玥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些甚么,她也生怕自己口无遮拦,教祁荀和白念之间生了嫌隙。
    白念见她迟疑,只以为里头当真有甚么说不得的话,正欲扯开话题。
    却听祁玥开口说道:“音音于大哥哥而言,约莫是垂髫之年最美好的存在。”
    第60章 出事   他这样的人若是当真喜欢一人,那……
    祁荀自幼在性子孤僻, 家教甚严。他喜欢舞刀弄枪,侯爷不准,便将他关在书房, 通常得节录背诵规定的内容, 方才放他出府。
    年幼的祁荀脾气执拗, 很少有人能说动他,平日里没少挨棍棒。
    有那么一回在将军府, 祁荀同侯爷起了争执,侯爷好面子, 直接抄起院内的笤帚便往他身上打,恰巧是将军夫人牵着宁音走来, 宁音蹬着小短腿去抱祁荀,不肯让侯爷下手。
    推搡间,三岁大小的姑娘站不稳脚,脑袋磕在了石阶了。
    祁荀不善言辞,纵使心里过意不去,也不会在言行上表露出来, 反倒是音音, 明明疼得哭鼻子,还要去揉祁荀的小臂, 抽抽噎噎地宽慰他,问他疼不疼。
    “我想大哥哥便是从那时变得心软的。”
    祁玥说完这话,白念似是想起甚么, 突然觉着头疼。她两指顶着穴位,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搓着。
    “你怎么了?”
    见她神色不太对劲,祁玥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哪里说错话。
    可这些往事, 白念迟早得知道。若是不说清楚,反倒会思前想后,胡乱猜测。
    这一点她可比祁荀清醒多了。
    “是不是担心大哥哥心里仍有音音?”
    白念揉眉心的手一顿,不置可否。她确实担忧过此事,也深知祁荀同宁音的关系非同一般。
    眼下宁音尚未寻着,若是他日,有了宁音的音信,祁荀又当如何?
    祁玥拉着她的手,确切地同她说道:“我告诉此事,正是不想教你多虑,我先前也同你说了,大哥哥素来不近女色,你瞧赵婉虽来应郓,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过问几句。他这样的人若是当真喜欢一人,那便是真真切切的喜欢。你不必为此忧心的。”
    “真真切切的喜欢?”
    白念嗫嚅着,卷翘的羽睫扑闪了几下,话虽如此说,可祁荀从未说过喜欢她呀。
    “阿玥。”她反拉住祁玥的手问道:“你说你大哥哥喜不喜欢我呀?”
    祁玥愣了一瞬,她先前说了这么些道理,白念自然以为她甚么都懂。
    偏这“喜欢”二字,她在苏明远这处碰壁久了,甚至逐渐忘了何谓“喜欢”。
    遇到苏明远之前,她的想法极为极为简单,觉着喜欢一个人便是待她好,苏明远确实待她好,可在她再三追问,那人就是不肯同她说“喜欢”二字。
    苏明远大她许多岁,他想事情总是要比祁玥复杂些。不外乎旁人总说,年岁愈大,便少了份纯粹。
    这还是碧玉年华的祁玥尚不懂得的事。
    “念念,你喜不喜欢大哥哥呀?”
    白念没想到她会反问,小脸显而易见地红了起来。她总将脾气写在脸上,教人一瞧便知。
    祁荀的容貌家世都属上乘,年纪轻轻又是圣上亲封的大将军。这样的人,若不是脾性差些,爱慕她的姑娘恐怕得成团地簇拥着他。
    白念也不否认,直言道:“大约是喜欢的。”
    祁玥舒展了身子,叹了口气:“若他们也这般直接便好了。”
    *
    流言传得这般快,这也是赵婉始料未及的事。她想解释些甚么,亦或是装作无辜,佯装毫不知情。
    最终她选择后者。
    面对祁荀质问,她泫然欲泣地抹着眼泪:“我在赵家呆了十来年,竟不曾想我阿爹阿娘与我兴许没有血缘关系。”
    祁荀带她来绥阳时,并未告知她玉牌的来历,照理说,她对宁家一事是毫不知情的,这话哭得也不无道理。
    然他带赵婉来绥阳,并非是深信她的身世,恰巧相反,他正是起了疑心,才想将她带至自己的视线之下。
    一来他可提防赵婉合谋赵家,串通一气;二来他也可时刻紧盯,教她自己露出蛛丝马迹。
    诸如她食桃花酱,却未起疹子,这事便是赵婉自己暴露出来的。
    “外头谣传的话,你竟也信?”
    赵婉咬了咬下唇,听小侯爷说话的口吻,显然是不愿相信的。既是不愿相信,她也不好操之过急。
    “小侯爷这是疑心我?”
    她吸了吸鼻子,以退为进、楚楚可怜道:“阿爹阿娘都待我极好,便是我自己也不愿相信,若此事当真是讹传,还望小侯爷趁早澄明。否则阿爹阿娘生我育我,听了讹传,必然心寒。”
    祁荀给她哭得心烦,他语气冰冷道:“确实,若是讹传,那么这造谣生事之人大多没甚么好下场。”
    赵婉暗自捏紧手里的绢帕,面上隐约划过一丝惊慌。可事情已然做到这个份上,就宛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祁荀走后,她独自一人坐在郡守府的厅内。一直到晚间,乌云密布,还未见祁玥回来。
    空中响雷四起,又有曲折的闪电爬满天幕。她身处偌大的郡守府,身边伺候之人亦在膳房忙碌,故而她坐下又站起,心里总是难安。
    一声落地雷乍响,似要劈裂地面,赵婉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正欲推门瞧瞧情况,忽有人破窗而来,将她击昏后带出了郡守府。
    再醒时,眼前一片漆暗,双手双脚皆被粗麻绳束缚,动弹不得。
    她心里疑惧,自诩是来了应郓后从未得罪过人,眼下也不知是谁绑了她。
    悠悠转醒后,耳边传来几道陌生的声音。
    “老大,她当真是宁将军的遗孤?”
    被唤作“老大”的人“啧”了一声:“外边都这么传,无风不起浪,总有几分可信的。”
    “那上头是甚么意思?留不留活口?”
    “将军府的人自然不能留。可她好似同祁荀走得近,来应郓也是为了祁荀。祁荀重情意,若他得知将军府的小姐在我们手中,必然前来搭救。届时再一举拿下二人,正好称了大人的心意。”
    赵婉听在耳里,胸口一阵起伏。
    她没想到这些人竟是冲着将军府的宁音来的。
    许是因她前段时日放出的谣传,有人信以为真,便坐不住了。
    赵婉有些蹙悚,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苦心筹谋的谣言竟会是作茧自缚,羊入虎口。
    大概是出于慌乱,不小心弄出些声响。
    方才正说话的人不约而同地住嘴,有人从她口中取下抹布,并威胁她道:“若敢喊,便割了你的舌头。”
    周遭突然安静,赵婉颤抖着身子,不敢说一句话。
    “听闻,你同那祁荀关系紧密?”
    赵婉迟疑片刻,她虽想同祁荀攀关系,可没想将自己的性命也豁出去。为首之人稍稍恫吓,她便连忙否认道:“大人应是抓错人了。”
    一时间,交谈声四起,听声音,大约有十来人。
    “此话怎讲?”
    赵婉自知躲不掉,为保性命,只好同他们做交易:“各位大人若肯留我性命,我便将所知的一切尽都告知你。”
    “老大,她定是为保性命,胡乱说的。街坊都在传,这还能有假?”
    为首者沉吟片刻,权衡过后,一把冰凉的利剑横在她的脖颈:“你现在还有选择吗?”
    赵婉心里咯噔一下,她虽瞧不清这些人的面容,光听声音便知是凶神恶煞、身形粗犷之人。她落入这群人的手里,哪还有甚么谈判的资格。
    说了尚且可能有条活路,不说,那便只能身首异处。
    “小侯爷并不在意我,他在意的之人名唤白念,现如今正在悦来客栈落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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