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了?抬眼时看到杰森走进来,里德爽快地将书丢在一边,冲他招招手,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拿过来一盆切好了的水果拼盘,用牙签扎了一块苹果给杰森吃。
    差不多了。杰森就着他的手一口咬下,含糊不清地说:都是些小杂鱼,翻不出什么大浪的。
    哦,里德盯着他下巴上冒出了点头的青色胡渣看,两边的腮帮子随着咀嚼的动作慢慢地鼓起,里德过了老半天才慢吞吞地说:长胡子了,最近很累吧?
    也没有很累,倒不如说和休假差不多了,这种日子还挺清闲的杰森往他的位置凑近了点,给里德看自己侧脸上的一道小小的划痕,是这里的剃须刀用不顺手,一不小心就要划个口子,所以就懒得弄了......
    不过前两天真的有被你吓到,尤其是刚从墓、刚出来的时候看到你躺在地上的时候,那样子真的把我吓了一跳,回去的路上忽然觉得非常累。杰森叹了口气,他在『天文台』卡利昂等了里德将近三个小时,直到韦伯强行把他拉了上去才浑浑噩噩地被拽出灵墓阿尔比昂,他们两人踏出即将闭合的裂缝时,伦敦正处于黝黑的黎明前,他站在空旷的墓地中央,感觉脚下踩着的是棉花,比他下坠时感受到的还要虚无,仿佛一边走路一边在往更深的地方陷进去。
    如果不是......韦伯发现了不知为何出现在地面上的,昏迷不醒的里德,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那时候你的心跳就要停下了,韦伯先生说你身体里的那块贤者之石已经碎开了,哈,那时候我的大脑真的是一片空白,要干什么都不知道,杰森低下头挠了一下脸,里德看不清他的表情,就听见他闷闷不乐地说道:还好小红有提前和扎坦娜打好了招呼,他们过来的速度很快,没几分钟就找到了我们,然后就是给你做手术,换石头、稳定血流和那之后漫长的昏睡
    他三言两语总结了一下那天所发生的事情,但其实现场要混乱的多,他现在回想一下还是有点后怕,扎坦娜告诉他说如果再晚一点,可能就来不及了,而他自己当时似乎什么都没做,就只是木木地站在一边,看着里德苍白到仿佛是人偶一般的面孔,看着冲过来的医护人员手脚利索地把人抬上担架,看着扎坦娜翻出被里德死死捏在手心里的贤者之石,一下切开了里德的胸膛取出其中腥红的碎片......
    杰森抬起手捂住了眼睛,抱歉,我、抱歉......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杰森你什么都没做错啊。里德笑了一下,支起身体过去拥住了杰森,他把下巴抵在杰森的肩膀上,慢慢地说:明明是我先放弃的,是我觉得你值得拥有更好的,才决定一个人下去,是我在最后食言了......要说抱歉的人也应该是我才对。
    他的声音里裹着浓浓的笑意,冬日的阳光如同一束恰恰正好的聚光灯一般从透亮的窗户投进来,落在他们的身上,里德低声说,用那种平和的、清缓的声调。
    小时候我一次都没出去玩过,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整天只能呆在家里,妈妈担心我会孤单,于是就辞掉了白天的工作在家里陪我,到了晚上才出去上夜班.......那时候我一直以为我是妈妈的负担,哈哈,后来韦伯告诉我,我应该是她坚持着活下去的动力,如果不是为了我,她可能早就放弃,抛下这个世界了。难以想象在那位女性人生最绝望的时候,到底是怎样撑着活下来的,肚子里的孩子是仇人的孩子,自己又被吸血鬼咬伤,她在濒死中挣扎,咬着牙生下了小婴儿。
    都说母爱是天生的,女人看着那个新诞生的生命,是不是忽然就充满了力量呢?她的一生都在颠沛流离,从来没有一天真正地拥有过自己,但是在她看到孩子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这个孩子为她而来,是她的救赎,是她后半生的动力来源。
    所以在......妈妈去世之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需要我了。里德把杰森抱得更紧了一些,深呼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他们、特兰贝利奥.......和魔术协会的那些人,他们只是想要得到我的能力,想要妈妈留给我的遗物,想要研究吸血鬼与魔术师的相容性,我在他们的眼中只不过是一个会妨碍到他们的容器罢了。
    容器是会老化的,所以那些人就只是等待着,等待着他那残破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的那一天,到时候就可以理所当然地轻而易举地拿走别人的东西,还美其名曰:魔术的传承。
    我是不被任何人需要的,里德说,声音低到近乎在呢喃,但是,我也想属于什么人啊。
    杰森没说话,他能感觉到里德将头埋进了自己的颈窝,手掌下是单薄脆弱的肩胛骨,随着呼吸而起伏,杰森不合时宜地想到:他又瘦了好多,抱着都有点硌人,要养多久才能把那些肉养回来啊?
    然后里德接着说:不过幸好我遇到你了。
    好开心啊,杰森,你让我发现,原来我还是被人所需要的,里德将脑袋侧过去,在杰森的脖子上亲了亲,我属于你。
    那块落在杰森后颈上的阳光仿佛要烧灼起来了一样,发着烫。
    ......杰森吸了一口气,挫败地一把抓住里德的肩膀,把对方和自己分开,用那双绿色的漂亮眼睛直直地盯着看:你太狡猾了,我都没买戒指。
    为什么要买戒指?里德又笑了起来,眼尾轻轻往下压,细长浓密的眼睫毛就在眼中留下一块阴影,像是糖果化开了一样甜腻。
    但是现在这种氛围,我应该在下一秒就把戒指拿出来向你求婚吧?杰森嘟嘟囔囔,眉毛垂下,看起来真的很难过,哎,失策了啊......
    我又不需要戒指。里德想了想说道,对于他自己来说,像戒指那样宣誓所有权的东西已经有了啊,就在他的胸膛里,在他的心脏之中,明明白白写着对方的名字。
    ......也是。杰森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接着将里德的手抬了起来。
    怎么了?
    之前说过了吧?活着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杰森捏着里德的手心亲了亲,人会因为种种不如意而不忿,会因为生离和死别而悲痛。
    里德还没反应过来,看着他忽然张开了嘴,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无名指。
    尖锐的牙齿在肌肤上钝钝地摩擦过,留下一点带着痛感的痕迹。
    这是我现在唯一能给你的东西。
    无名指上被他咬出了一圈淡红色的齿痕,仿佛被套上一个荆棘戒指,烙印着另一个人的誓言。杰森看了几眼,然后张开五指从他的指缝间钻进去,用力握紧了。杰森在最后低头吻住他前,低声说:
    你既然选择了我,那就和我一起在这个世界受苦吧。
    第88章 番外一
    扎坦娜口中的阔佬, 里德在今天见到了。
    当哥谭宝贝穿着一身齐整精致的西装,笔挺地站在他病床前的时候,里德一下抓住了边上杰森的袖子。
    我还在梦里吧?他低声问杰森, 扎坦娜给他用的药会让他过分嗜睡,这也导致了一个后果, 他在最近有时候分不太清梦境和现实。
    不、呃......是真的, 他, 呃,他出差、顺便来看看你......杰森其实也没想到布鲁斯韦恩会出现在这里,虽然提姆前两天还如无其事地说起过这件事, 但他那时候只是当玩笑话听的, 毕竟那可是布鲁斯韦恩,那个蝙蝠侠啊, 他怎么可能抛下哥谭那么多事跑到英国来?
    居然真的来了?!
    ......出差?里德愣了一下, 混到布鲁斯韦恩这种地位的人还需要出差吗?
    看到你还这么有精神就再好不过了。布鲁斯冲里德笑了笑,他穿上西装之后也就自觉换上了哥谭宝贝的身份, 习惯地展露出那种公式化的,会出现在各大报刊以及视频中的笑容。
    当然, 里德并不会觉得布鲁斯是在敷衍自己,他们这一家的人或多或少都不太擅长对其他人表达善意(除了那位黄金男孩),套上假面来应对他们自己也难以理解的状况是最优解。
    他应该还没习惯我的身份吧?里德猜测到, 儿子的男朋友什么的.......也不是说不能接受,韦恩家看起来对孩子们的情感状态很开放,毕竟布鲁斯韦恩是个常年与各种名流、模特传出绯闻的花花公子。但是这样和儿子的男朋友见面还是第一次?因为他和布鲁斯之间的孽缘也还挺多的, 和他儿子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刚好坐隔壁桌、和蝙蝠侠遇上的时候还扬言对方的儿子是自己的家的小孩、男扮女装和布鲁斯跳了大半个晚上的舞......这样回想一下,似乎都是些不堪的回忆,里德坐在床上, 手指尴尬到差点就要把床被扯开了。
    多亏了杰森在这里。他也露出了公式化的笑容。
    他懂了,只要装作大家都不太熟,就不会想起那些糟糕的往事了。
    里德脸上挂着笑,脑子里在把曾经的记忆打包合并到一块丢掉。
    我今天来是准备去见一见你的父亲。布鲁斯坐在病房的那张沙发椅上,双手在前面交叠放着,看上去从容不迫。
    啊......我父亲.......里德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忽然有些磕磕巴巴,可是他、我和他......我们关系不是很好。
    有消息说他们现在正在四处寻找你的踪迹,布鲁斯对里德说,我认为不管怎么样,没必要的事情也该停下了。
    里德顿了几秒,才慢慢地说道:.......魔术师的世界很复杂,普世的道德伦理对他们来说并没有约束力。
    我知道,布鲁斯点了点头,但是魔术协会也是归于大英政府管理的吧?我在这边正好在也有一点人脉。
    里德:.......
    布鲁斯轻笑了一下,视线往下偏移了一点,不珍惜重要的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谢谢。
    你不需要和我说感谢,布鲁斯站起身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就算是联姻也总要和对方长辈商议一下。
    等、什联姻?里德顿时觉得自己的脖子有点僵硬,被布鲁斯韦恩的一句话炸的脑子空白。
    我可能真的还在做梦。
    布鲁斯看了眼病房的门,透明玻璃后面站着杰森,几分钟前还是他让杰森回避一下,给他们两人一个单独谈话的机会。
    我是个失败的父亲,杰森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看到我心情都会不好,布鲁斯苦笑了一下,我以前一直在逼迫他,他变得越来越压抑,也越来越极端......那时候我真的有想过在他真正地走上犯罪的道路之前,先把他关进阿卡姆......
    他不会的。里德说,无论杰森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都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恶人。
    .......是啊,布鲁斯弯起了眼睛,像是放下了压在胸口的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他低头对里德说:杰森就麻烦你了。
    布鲁斯的手抬了起来,在里德疑惑的视线里,将手轻轻地放在了他的头上,揉了一下,你的事就交给我吧就算是我这样的父亲......也想为他做一些事。
    刚刚你们在谈什么,怎么在发呆?杰森在里德眼前打了个响指,好笑地说:该回神了,小姐。
    我刚刚,里德对上杰森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刚刚,差点就对韦恩先生喊爸爸了。
    杰森:?
    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嗯......人生大事?
    杰森:???
    见里德不说,杰森也就不再探究了,他把椅子拉过来在床边坐下,随手拿起果盘上的苹果用小刀削了起来。
    我吃不下苹果了,真的。里德往后一缩,最近杰森和韦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在互相较劲一样,天天削苹果,削完苹果还要比一比谁削的苹果皮更长更薄,现在的比分是6:5,韦伯是6,杰森是5,从比分就能看出这几天里德到底吃完多少个苹果了。杰森不敢置信自己从十岁不到就开始玩小刀,刀工居然比不过一个魔术师,于是每日削苹果皮的练习还没缺席过。
    那一人一半。杰森全神贯注,削下了最后一刀,将螺旋状的果皮提起来打量了一下,随后发出了一声耶,掏出手机拍了个照片传送给韦伯,这次一定是我赢。
    你这样下去,明天韦伯下班了又要跑过来给我削苹果了。里德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这么幼稚的比赛究竟有什么意义,虽然他们两个人之前在家里也进行过各种毫无意义的幼稚比赛。
    那怎么了?热闹一点也好啊,杰森笑嘻嘻,将苹果切开分成两半递给里德,啊对了,还没给你买手机。
    之前他们说是回去哥谭之后再买新手机,但是碍于身体原因,快一个星期了也还待在英国,最近里德要用到手机的时候都是用杰森的,托他的福,迪克终于从杰森的黑名单之中解放了。
    新手机啊。里德想了想,稍微有点沮丧,先前的那个手机里还有很多重要的东西,包括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换一个手机就都要重新搞了,如果可以他还是想把那个找回来。
    老蝙蝠不是要去一趟特兰贝利奥吗?杰森说,我会和他一起去的,到时候就问问你的手机还在不在吧?
    .......如果拿回来了,不要开机看哦。里德皱起眉告诫道。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啦,不要看就是不要看。
    这么一说,杰森反而就更好奇了。
    或许是因为和政府扯上了关系,杰森这次是坐在豪华的商务车里前往特兰贝利奥的,并且一切顺利,甚至用不上那个出入的家徽,还被对方出门迎接了。事实证明,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杰森调整了一下肩膀,他太久没穿西装,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他没想到布鲁斯会这样什么身份都不做掩盖的直接上门谈判。
    玛格丹尼尔特兰贝里奥是一个看上去非常热情开朗的男人,据说已经五十来岁了,但是身形健硕,肌肉发达,看着还是非常的硬朗。
    啊哈哈哈,韦恩先生,久仰大名,你可是个大名人呢,就算是在英国我也听说过你的新闻呢。在落座前玛格丹尼尔伸手和布鲁斯握了握。女仆端上来热腾腾的红茶,他松开西装下面的纽扣,坐在沙发上问道:听说你们知道我家孩子的下落,能否告知于我呢?他的身体不是很好,出去这么久我真的很担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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