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猛苦涩的一笑,拜伏在地上,高声说道:“大王,末将献城,只有一个请求,请大王放过本城百姓与守军。守军已放下武器,他们人人都有父母、都有妻儿,虽身在沙场,家中却还有人翘首企盼,万望大王恩准他们卸甲归田!城中百姓更是无辜,西魏对大王所做一切,均是当政者之过,大王迁怒百姓,恐会遭来天下人耻笑!”
    穆晨皱着眉头,双眼死死的盯着乐猛,过了好半晌才说道:“乐猛,你一个献城之将,有何面目在我面前说这些?你应知若是左邑百姓和降兵遭受屠杀,也是因你之过!”
    “大王!”乐猛见穆晨发怒,不敢争辩,连忙伏倒在地上,说道:“乐猛并无顶撞大王之意,只是希望大王能够体恤乡里,善待百姓,左邑臣民自会感念大王之恩。”
    穆晨铁青着脸,对乐猛摆了摆手,说道:“你起来吧,我进城的时候就已经说过,我军对左邑百姓将会秋毫无犯,你速去把逃离的百姓召集回来,我军不日便要开拔,让他们好好过自己的营生,只要将来不再与我军为敌,我便保他们一世平安!”
    听闻穆晨不会杀左邑军民,乐猛连忙拜谢,千恩万谢的退下了。
    “大王,如今已进八月,天气渐渐转凉,我军虽已攻下西魏两座城池,可西魏三郡尚无重大损伤,我认为我军不应在此耽搁,而应急速起兵,取下平阳,快速攻占整个西魏?一旦进入冬季,我军再想有所作为,恐怕不易!”乐猛退出去之后,张彤朝穆晨一抱拳,建议道。
    穆晨点了点头,对张彤说道:“张将军所言有理,命令全军,休整一日,明日开拔,向平阳进发。另外我还想知道张将军对攻占平阳之后下一步的战略有何打算?”
    张彤躬身对穆晨抱拳说道:“既然大王垂问,张彤不敢不说,这些日子里臣下倒是真的考虑过攻陷平阳之后该如何进军。上党在河东以东,我军可以在攻占平阳之后,转而向东,取下上党作为我军的后援,然后再西进打下太原,一旦夺取太原,我军可以在彼处驻扎,只等汉军入关,也是阻挡汉军东进的一道屏障!”
    穆晨对张彤微微笑了笑,说道:“张将军与我所想无二,明日全军开赴平阳,必要一举攻破,生擒魏豹!继而转战上党!”
    “是!”穆晨话音刚落,厅内众将齐齐向他一拱手,躬身应道。
    乐猛死了,这一点穆晨没有想到,他帐下的将军们乃至所有蔡军和投降的西魏军全都没有想到。
    他在向城内百姓公布了蔡军不会屠杀左邑的消息后,将自己关在房内,在房梁上悬挂了一条白绫自缢死了。
    张彤仰头看着乐猛那面皮已经憋胀的发紫,依然挂在房梁上,像是一只风铃般左右摇摆的尸体,他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在进城的时候,他曾奚落过乐猛,原因只是他不做任何抵抗放弃了左邑城,可当他看到乐猛尸身的时候,又开始为进城时的举动感到有些后悔。
    乐猛在命令大开城门的时候,显然是已经做好了要死的准备,他并不是不忠于西魏国,而是形势不允许他忠于西魏国,在左邑的百姓和西魏之间,他必须有个选择。
    他选择了百姓,同时却背负了对西魏国的愧疚,为了赎罪,他选择了死,用死来证明他对西魏国的忠贞。
    可惜,这种忠贞来的太晚,西魏人理解不了,蔡国人也理解不了。
    一卷草席,一方土坑成了乐猛的最终归宿,穆晨并没有给他举办大葬,乐猛的自杀根本没有博得穆晨的尊敬,反倒让穆晨更加的鄙视他,一个人在还未彻底绝望的时候便选择了自杀,对于穆晨来说,这是一种最为懦弱的表现。
    穆晨遵守了对乐猛的承诺,蔡军仅仅在左邑驻扎了一天,便挥师北上,直奔平阳而去。
    穆晨的战略是先攻取平阳,然后夺取上党,最终占据太原,以西魏为屏障,阻挡汉军东进。可惜对历史的无知再次让他错过了歼灭刘邦的最好时机,就在他离开左邑挥军北上的同时,韩信找到了向导,领着汉军循小路到了陈仓附近。
    一万五千蔡军驻扎在陈仓的报告早放在了韩信的桌案上,他不禁有些佩服穆晨的先知先觉,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更加坚定了若是想要帮助刘邦夺取天下,就必须先灭了蔡国的决心。
    韩信命樊哙担任主将,在猎户的带路下,从小道向关中进发。
    陈仓原是秦军屯粮的一处粮仓,章邯在此处布防的兵力并不是很多,他总认为汉军会等修好栈道从栈道直接杀进关中,所以将主力部队聚集在废丘,只以少部分兵力镇守陈仓和咸阳。
    樊哙领军进入宝鸡境内之后,并没有立即对陈仓发起进攻,他把部队集中在一个难以被外界发现的小山坳中,只等大军集结完毕,再对陈仓守军发起突袭。
    吴宥等人率领一万五千蔡军到达陈仓以后,险些遭到镇守陈仓的雍军进攻,若不是章邯及时派出信使命令守军与蔡军和睦相处,恐怕两军早已打了起来。
    也正是因此,蔡军被陈仓守军赶到距离要塞五里之外的野地中宿营,他们留在这里,一留就是数月,始终未见汉军在这里出现。
    不少蔡军官兵对穆晨的命令产生了怀疑,纷纷在私下里讨论自古汉中一条路,既然栈道烧了,汉军就再无道路可通行大军,让他们来镇守陈仓,不过是瞎耽误工夫而已。
    不仅是蔡军官兵产生了怀疑,就连镇守此处的雍军也时常取笑他们,说他们是吃饱了没事撑的,从蔡国千里跋涉到陈仓找罪受来了。
    樊哙的大军聚集在山坳中,镇守陈仓的雍军居然丝毫不觉,不少官兵闲极无聊,仍像往日那般喝酒耍钱,吵嚷的不亦乐乎。
    “樊哙,怎么还不发起进攻?”汉军还未集结完毕,刘邦与韩信倒是先赶了过来,一见樊哙把军队集结在山坳中,刘邦顿时心生不悦,开口质问道。
    “大王,陈仓要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我军若是不将兵力集结完毕,恐怕突然发起攻击,难以一次奏效,因此我才在这里等待,只等大军集结完毕再突然发起攻击。”樊哙看出了刘邦的不悦,但他自恃与刘邦本是同乡,又素有战功,因此并不感到惧怕,开口解释道。
    刘邦皱着眉头,还想要出言训斥樊哙,只听韩信在身后“呵呵”笑了起来,他转过身,有些不快的看着韩信问道:“大将军为何突然发笑?莫非也觉得我军不该立刻对陈仓发起突然袭击?”
    韩信笑着摇了摇头,对刘邦说道:“大王莫急,刚才我一路催促大王快行,就是因为担心樊将军耐不住性子,过早对陈仓发起攻击,到此处一看,才甚是宽心,那陈仓正如樊将军所说,关口狭隘,是个易守难攻之所,若是一次进攻不能奏效,必定引起章邯注意,等到雍国大军赶到,我们再想杀进关去恐怕不易,此时正应等待大军到齐,到时一鼓作气,攻下关隘,只要我军进了关去,必定能够打败章邯,夺取雍地!”
    刘邦见韩信也如此说,只得无奈的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他很焦躁,关中就在眼前,二十多万汉军就在他的面前,可他却还是踏在汉中的土地上。
    八月的天气已有些微微转凉,可刘邦还是感到一阵燥热,他将胸前的衣领拽开,张开手在胸前抖动着,借着手掌扇动时带起的气流来让自己感到凉爽些,想以此让情绪平定一些。
    韩信与樊哙没有理会刘邦,而是头抵着头蹲在地上,韩信手中捏着一支小树枝在地上一边画一边跟樊哙说着什么,樊哙在一旁听的直点头。
    刘邦看着俩人,心中的焦躁并没有因为手掌扇动时带来起的气流而感到平定一些,他反倒是感到更加的焦躁,重重的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到韩信与樊哙的身边,蹲了下来,看着韩信在地上画出的不规则的图形。
    “樊将军,过会你就按照我们商定的那样做,蔡国的军队距离陈仓关塞只有五里,我们一定要在他们赶到之前将陈仓拿下。要知道,蔡军是支战斗力远远高于雍军的队伍,一旦被他们占据关口,我们再想攻破,恐怕就要多费上许多周章了。”刘邦刚一蹲下,韩信就把手中的枝条丢在地上,对樊哙说道。
    韩信和樊哙的这一举动让刘邦感到很不满,俩人居然敢当他这个大王不存在,自顾自的商议着军情,甚至连向他请示都不做,若不是将来还需要这俩人为他打天下,刘邦真想现在就命人把他们吊起来活剥。
    聚集在山坳里的汉军越来越多,韩信朝樊哙点了点头,樊哙站了起来,也不骑马,对山坳中的汉军喊道:“将士们,跟我去把陈仓拿下来啊!”
    说罢,他纵身冲出了山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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