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这个小侯爷和薛小少爷的形象看上去怪贴的,一时间高莹莹作为影后前辈,赞叹的当然不会是薛慈的演技有多好,只觉得角色选的贴,薛慈投入的也挺快,看上去应该是下过功夫的。
    中场休息的时间很短暂,高莹莹几乎是一调节好情绪就进入状态了。
    这次她也不担心会当戏霸,不用担心薛慈表现会让她出戏,几乎是全身心地投入进表演当中,开始狂飙戏。毕竟先前就拍过一次,不管是人物心理还是拍摄技巧高莹莹都琢磨得很透,演出效果自然比起从前更胜一筹。薛慈也没被压住,很难说是他们谁带动了谁的情绪,氛围和摩擦感都是一截截往上拔高,升上巅峰的。
    安小侯爷有种不知世事的天真,娇纵,张扬活跃的像是一簇燃烧火焰。他对姐姐又是依赖亲密的,血缘关系将两人亲近无间的联系到一块,玄妙氛围融洽得甚至难以插入,恐怕谁都很难不对小侯爷生出喜爱之心。
    而小侯爷的角色愈讨喜,高莹莹就愈好入戏。
    她的情绪被利落分割成两瓣,一瓣眷恋和弟弟在一起的安逸过去,一瓣又因为过于清醒而像在炼狱中时刻被灼烧一般,恨意、偏执、痛苦绝望,直到这一段酣畅淋漓地拍完,高莹莹都有点出不了戏,咬着唇脸色苍白,神色阴郁。助理连忙上来给她擦汗,捏捏紧绷的肌肉。高莹莹缓了半天缓过来,正好看见薛慈领了水,递到她面前。
    水还微微冒着一点冷气,但又不是太冰,正适合解渴。
    高莹莹接过,看见薛慈居然眼睛又是一酸,连忙闭了眼,说道:谢谢。
    薛慈轻声道:没事。
    云导从旁边经过,看了他们两人一眼。
    大概是这次高莹莹发挥出色,薛慈的表现也太出人意料的好,这次的拍摄进程比想象中顺利许多,他心情好的都开始哼歌了。路过的时候,还难得语气温和地夸了句:演得不错。
    高莹莹一脸受宠若惊。
    因为这一幕过的顺利,原本预定在明天拍摄的进程也提前了,剧组整工出发,到了实拍地,递申请、封路段,搭近景、聘群演。因为拍摄进度顺利,加上云导在保障拍摄质量方面还是很舍得一掷千金,剧组的效率出乎预料地快,一下就准备好可以取外景了。
    这一幕同样来源于女主安逢的回忆。
    薛慈被问了会不会驭马,得到肯定回答后,云导一挑眉头,赞了句多才多艺。让薛慈上马试了段戏,就直接开拍了。
    秦经纪其实更担心安全问题,问能不能后期制作或者用镜头分割画面搞视觉错觉,但没等他温吞问完,薛慈直接上马了。
    小侯爷身穿红黑色锦衣,驾马疾行。他单手握着马绳,一手执鞭。马身极高,要是以往拍摄的演员从上往下望去,多少有点畏惧,但他却好似生在马背上那般,无拘无束,动作倜傥得显出风流意味。
    很多时候人高马大只是拍摄角度看上去好看,一般人实景拍摄,上马的时候多少有点局促,腿要叉得很开,搭在马背上,脚紧贴马身,要从侧面来看,显得腿短胯僵。但是薛慈大概是全将力量稳在了腰胯和腿部,动作相当舒展,显得腿也极长,不管从哪个角度拍摄,都是极好看的,没被马身衬得笨拙渺小,而是显出一股少年风流的意气来。
    正式开拍
    小侯爷人在闹市行马,却因为技术极好,没挤着周边摊贩,更没撞着人。有百姓抬头望他,都好似没反应过来刚才掠过去的那阵红色的风是什么。要是女子从阁楼眺望,更是微羞红了脸。
    只是小侯爷到底嚣张过头,他马儿跑得极快,眼前却突然冲出来个小乞儿,脸色苍白地往前一站,仰头看着他,又被吓得坐倒在地上。
    那一时间马声嘶鸣,人海两边传来疾呼。
    照常理,这时候小侯爷应该是急勒马背,但是他的动作却停也不停,直生生一个跳跃,骏马从小乞儿身上奔跨过去,马蹄踩踏的声音似乎都能震破人的耳膜。
    那马极稳的落地了,没挨住小乞儿的一根毫毛。只是马蹄就踩在吓得躺倒的小孩旁边,近不过毫厘,哪怕那马只是突然想撅一撅蹄子,都能直接踢烂他的脑花。
    骏马又往前走了两步。
    小侯爷猛地调转马身,他回身望来,眉头微微一挑,语气不爽:喂,小鬼。
    你在这讹本侯爷呢?
    小乞儿这次冷汗比先前流得还要厉害,脸色苍白,嗫嗫地说不出话来。
    他只是想这样富贵的少爷,要是撞着他,应该会给他点钱打发,没想过要真的要送命,更没想到对方身份显赫的过头。
    脸上也不知是汗还是泪,他的眼瞳都惊惧地凝成了一线,耳中仿佛听不见别的声音,眼底只放的下那红衣烈马。
    真麻烦。
    小侯爷嘟囔地说了句什么。
    然后他随手掰了点碎银往小乞儿怀里一扔那动作太快了,东西弹射在小乞儿身上,吓得他全身都往后一缩。那碎银也看不清晰,落在小孩身下,倒显得像是小侯爷随意扔了两块石子砸他。
    别跟着侯爷,侯爷没钱。
    小侯爷面无表情地说完,正准备驾马离去,身后传来阴森森地声音:安裘,你又在这欺男霸女,横行无忌
    小侯爷的身影微微一僵,他慢吞吞转过身,和被拎着后皮毛的猫崽那样,讨好地笑了笑:阿姐
    cut!
    云导表情非常之激动,好了好了,收工!今天早点给你们放假!
    薛慈从马匹上下来了,只这么一段戏,他的大腿内侧被磨的微微发红,有些疼。但他站的却还是很直,一点看不出异样,只是站在那里没动,等着老秦给他递泡好的枸杞胖大海喝。
    天气颇热,戏服又相当厚,哪怕薛慈不是爱出汗的体质,这时候都被闷得有些流汗了。
    其他人准备收工,薛慈和高莹莹却是被喊去看机位拍摄,云导快放给他们看,略微讲了一下戏,难得一天都心平气和的没骂人,还夸了薛慈两句
    他平时很少夸人,但薛慈的表现确实太出乎预料地好了。甚至可以说,就算原本的演员没出事,云导如果看过薛慈的试镜,说不定也会乐意给他换掉。
    毕竟薛慈一演,就好像是活生生的安小侯爷从剧本里走了出来。张扬肆意少年郎,几乎可以满足他对小侯爷的全部构想甚至可以说,就算有什么不一样的,薛慈也弥足了全部的期待,让人按照他的模样去补全小侯爷了。
    今天云导的沟通欲似乎极为强烈,等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才注意到薛慈的脸色有些苍白,唇色极淡。他虽然好端端垂着眼站在那里听他讲戏,看着很乖的模样,但脚下却略微有点施不上力,半靠墙撑着身体,这对薛慈这种修养的人而言是极少见的,唯一解释就是他身体不大舒服。再一想为了拍摄效果没安排的马鞍,云导一下意识到什么,让薛慈和高莹莹先回去休息。
    今晚早点睡。云导对敬业的演员,态度一向很可以,和颜悦色地说,不要太累。
    高莹莹受宠若惊:好的,云导。
    薛慈也乖乖一点头,好。
    等他们离开了,副导演还望着薛慈的背影,脸上略有些纠结神色。
    云导和副导演关系也不错,一把搭上他肩:怎么了?拍摄不很顺利吗?怎么一脸愁眉苦脸的
    副导演略微一噎,说道:就是太顺利了。
    顺利的让我觉得,小侯爷就该是薛慈现在这个样子的。
    副导咬重了现在这个口气,神情犹豫:但是你知道吧,后面小侯爷是要有改变的。薛慈太贴这个角色了,他就该是这样的,我怕后面的戏难拍。
    云导也懂他的意思。
    现在张扬肆意的小侯爷简直就是薛慈本人,但是除去这两段回忆戏,后面两段的小侯爷遭逢巨变,心性早不是现在傲慢娇贵又略有些善良柔软的模样了。他不再是意气风发的小侯爷,而是侯府被灭的弃臣,是将死之人,不能用少年的心态来演,要不然就显得轻浮了。
    他怕薛慈演不好转变。
    没关系。云导安慰他,实在不行就改剧本吧。
    反正现在的小侯爷已经足够讨人喜欢,也足够让观众共情女主的悲痛欲绝了,改成这样一个永远单纯鲜亮的白月光人设,好像也不错。
    云导想。
    第101章 他没有长大
    剧组进度一直以一个相当良好的趋势推进着。
    小侯爷这一部分的戏比云导想象中要拍摄顺利许多,以至他这几天走路都是轻飘飘哼着歌的,也很少骂人。索性准备一鼓作气,将安小侯爷的戏份全拍完了要是不合意,还能及时更改剧本。
    虽然对薛慈接下来的表现其实不太指望,但云导还是很耐心地将两人叫来讲戏。
    主要是给薛慈讲,高莹莹算是作陪的。
    这一部分剧情,情绪转折是比较大的。云导温吞地说,你很清楚眼前是死局,你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很小,但阿姐说不定能死里逃生。所以你虽然非常恐惧,但在这个时候,还是担起了侯府小侯爷的责任,表现的很无畏、英勇、牺牲自我,是侯府的保护神。但是在这一面下你还是害怕的。仍然有小侯爷娇气的特质,对死亡的恐惧,对阿姐不舍的那一面。
    云导给了他消化的时间,多找找这个感觉。
    薛慈拿着剧本,乖乖一点头:嗯。
    不提薛慈能不能把握住,高莹莹听的都有点云里雾里。
    她之前和先前的小侯爷演员,搭过这段戏。对这段戏的定义也和对方一样:这是小侯爷安裘真正成长、从不知世事的天真世家子变成顶梁柱的一场戏,主要用途就是拔高小侯爷的形象,也是赚足观众的眼泪。
    之前那个演员将这一层形象转变发挥得极好,牺牲戏演的人热血沸腾,极其悲壮。虽然云导还是不满意,但不管是他还是高莹莹,都很清楚这一片段剪出来一定是很煽情,让人落泪的。
    但云导的意思,却好像不止是让薛慈往无畏无惧这方面塑造。
    高莹莹端着剧本想了一会,其实这部分的戏她已经吃得很透了,再拍一次也就是重温找感觉。但这时候她看见在一旁拿开剧本,动作范围很小地做着无实物表演的薛慈,心中突然一动,凑过去道:我们先排练一场?
    她是有意帮薛慈试戏的。
    薛小少爷立即从演戏状态中抽离出来,他看了高莹莹一眼,那一眼仿佛眼底带着一点水雾,将黑色眼珠濯洗得极为清润漂亮,一时竟显得有点勾人。高莹莹微微恍惚了一下,仿佛在那瞬间听见了剧烈的心跳攒动声,但下一秒,薛慈冷冷淡淡的声音又将她从那种奇妙的遐思当中拉扯出来了。
    那就辛苦您了。
    高莹莹一时没回话。
    薛慈略抬起头,目光含带一点疑惑意味:高姐?
    高莹莹这才唔了一声,她又看向薛慈的眼,依旧清透,方才那一点惑人的水雾都是某种角度下的幻觉。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急匆匆撇开脸:开始吧
    但是没成。
    云导火急火燎的,场景一搭好就让他们准备去化妆、换戏服、试走位,根本没留给两人对戏的时间,就被强行催促着开拍了。
    小侯爷的服装从再精细华贵不过的锦衣,变成了相当收束身形的劲装。没了先前昂贵漂亮的配饰,色彩搭配也不是先前大块的明亮色调,只偶尔缀一些暗色丝线。而是换成了大片的深蓝与黑色面料,上面大面积的铺满了暗色猩红的道具血,像是整个人都是被从尸山血海里捞出来般的蕴满血气。
    连妆容也是如此。
    白皙无比的肤上抹着干涸的猩血,从眼角一直到唇瓣旁,发梢上甚至都渗着一点血珠。面颊被画上了极其逼真的烧伤的伤痕,在那张无比稠艷漂亮的脸上形成了极冲突的视觉观感。
    光是在形象上,恐怕没人会比薛慈更让云导满意了。
    他原以为薛慈只适合装饰金银,适合贵气无比的世家子形象。但没想到劲装一穿,居然也能衬出利落的身形气质来,相当合衬。而妆容更让他满意,即便戏里的形象是面部被烧伤,但这分毫无损小侯爷美丽的一面,反而有将美好揉得破碎,让人观阅后极其心疼的窒息感。想必到时候观众看了,也会因此被撩的心中波澜大起,无比心疼惋惜。
    正合了云导的某种恶劣癖好。
    光看着薛慈这张脸,他都觉得今天的拍戏满意度直接飙升了十个满意点。
    一切准备好。
    云导打下场记板,声音明晰:a!
    安逢穿过重重烈火,门楣被火舌卷烧的看不出原本形状,一切的荣光都被尽湮灭在了这场毁尸灭迹的大火当中。但安逢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没看到那些落成灰烬的珍贵建筑,感觉不到逼近了她身侧的灼热温度,像一个被封存在傀儡身躯当中的游魂,紧抿着唇,穿过了肆无忌惮、看不见尽头的火焰。
    然后她就开始发现,身边除了被火焰烧灼的焦黑的尸体外,原来更多的是落在地上,带着惨涸血迹的刀刃,无数把锋利的钢刀,还涌着潺潺鲜血、下一瞬间又被热度蒸发干净的带着刀伤的尸体。
    这一切像是一柄箭支般,劈开了安逢的脑袋与灵魂,让她痛不欲生。
    这不是意外。
    这是谋杀。
    是灭口。
    她开始疯了一般地向前奔跑而去,危险掉落的横梁,上面燃烧的火焰,似乎都要将她渺小的身躯吞没了。而她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赴,却突兀地在一处被人拉住了手
    安逢在那一瞬间几乎是汗毛耸立的,她面无表情,腰间的刀几乎在眨眼瞬息间就出了鞘,非常利落地一个回身斩杀紧接着,她的动作顿住了。她甚至已经拿不住刀了,颤抖地,想要抱眼前的人一下,又那样惶恐无助地僵在了原地。
    拉住她的人是安裘。
    小侯爷身上的衣裳几乎被血浸透了,一时也很难辨别清那到底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血。他拉着自己的姐姐,在发现安逢的僵硬后,带着安抚意味地轻笑了一下,然后轻轻拥抱了一下拿着刀的安逢。
    他身上的血几乎在那瞬间就蹭到安逢的身上去了。于是小侯爷颇无辜地眨了眨眼,还有闲心从袖中拿出巾帕,轻轻擦拭了一下安逢脸上沾到的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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