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到了殷离舟的面前,脖子被他狠狠掐着,几乎喘不过气。
    放开咳咳殷渡,你真的看不出我是谁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殷离舟手下的力气瞬间又加重了几分。
    我知道。殷离舟淡淡地说道。
    然而手下却没有丝毫留情。
    就在扶黎以为自己今天会死在他手上时,一旁边的陈三道突然轻咳了一声。
    下一秒,扶黎的脖子便被松开。
    殷离舟大步走到陈三道面前,将他抱起。
    师父。殷离舟叫他。
    我想回冥渊。陈三道艰难地说道。
    好。
    殷离舟说着,抱着他向魔域走去。
    单明修下意识跟了几步,却又很快停下了脚步。
    在殷离舟看不见的地方,缓缓倒了下去。
    他穿的是黑衣,所以并不明显。
    他抬手捂住左腹,那里湿润一片,早已被血浸透。
    单明修侧过头,看着殷离舟渐渐远去的背影,抬起手,抓到的却只有一手空。
    只听见,风中偶尔传来的声音。
    你知道我为何会取名陈三道吗?
    为何?
    一道落子无悔。
    二道问心无愧。
    三道呢?
    三道是你。
    许久,单明修又听见陈三道补充一般,又加了一句。
    徒弟。
    第56章 父亲
    小孩儿,你在画什么?
    舟。
    舟?你都没见过舟,画得出来吗?
    你昨天教我了。
    小孩儿说着,仰起脑袋,一本正经地背着昨天学到的东西,舟,船也。古者共鼓货狄,刳木为舟,剡木为楫,以济不通。象形。自关而西谓之船,自关而东谓之舟。
    小孩儿背完之后,低下头,又添了几笔,然后兴冲冲地将完成的作品捧到陈三道面前。
    陈三道低着头,看着树叶上小孩儿用树枝作的画。
    只有寥寥的几笔,但确实能看出那是一只舟。
    这是舟身,这是头,这是舱,这是尾,漂亮哥哥,我画得像吗?
    陈三道唇角微微勾起,回道:像。
    哥哥。殷离舟小狗一样爬到他身边,靠在他怀里,我会好好练习,画得更好的,将来把它画到扇子上送给哥哥。
    为什么要画到扇子上?
    哥哥怕热,肯定会时时带着扇子,我把舟画到扇子上,你一打开扇子就会想起我。
    陈三道笑了笑,眼中带着无奈,我为什么要时时想起你这讨厌的小鬼头?
    我
    殷离舟被他堵得说不出话。
    好了好了。陈三道不再逗他,把我昨天教你的字再写一遍。
    嗯。殷离舟点了点头,捡起树枝,低着头一笔一划地在地上写道:殷,离,舟,和,哥哥。
    啪。
    殷离舟猛地从梦中惊醒,他低下头,才发现手中的折扇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
    他伸手将那把青竹制成的折扇捡起,缓缓展开,雪白的扇身上只简单地用毛笔勾勒了一只舟。
    和他当年画在叶子上的一模一样。
    可惜时间过去的太久,他已经忘了。
    忘记承诺过师父要送他一把画着舟的折扇,也忘了原来这把折扇上丑兮兮的舟,原来最初是他画的。
    殷离舟缓缓合起折扇,然后站起身,看向禹树旁新添的冰棺。
    里面躺着他的师父。
    这具冰棺用千年寒雪制成,可保尸身不腐,因此虽已过去多日,陈三道的容貌依旧和生前一般,没有丝毫变化。
    殷离舟俯身,将手中的折扇重新放回陈三道的手中。
    他突然很想像小时候那样靠在陈三道的怀里。
    让他教自己读书写字,指导他练习武艺。
    现在想来,其实冥渊挺好的,当初他为何那么想出去。
    师父。殷离舟低声叫着冰棺中的人。
    可是那人再也不会回答他了。
    我会为你报仇的。
    殷离舟说完,手指有些依依不舍地在棺身上摩挲了几下,这才转身离去。
    出了冥渊,便见小骨妖已经等在那里。
    一看见他,便立刻上前说道:君上,方才魔域镇守石兽来报。
    什么?
    却隐山掌门来了,他想见您。
    殷离舟淡淡地嗯了一声,暗红色的眸子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掀起一丝波澜。
    不见。
    殷离舟说完,向地牢走去。
    啊?哦哦,是。小骨妖听完,挠了挠光滑的脑袋,转身向魔域门口跑去。
    殷离舟打开地牢的大门,沿着台阶一步步向下,径直行至地牢尽头。
    地牢里很是安静,在魔域唯一的惩罚方式只有死亡。
    所以在魔域本来没有地牢,这里是殷离舟为扶黎特意建的,和却隐山关押陈三道的那座地牢一模一样。
    殷离舟打开结界,走进牢房,看着里面双手被缚的老人,缓步走到他的面前。
    扶黎听见动静,慢慢睁开了眼睛。
    只是此时的他已经再不掩饰,看殷离舟的眼神满是癫狂的恨意。
    殷离舟本以为此时的自己已经百毒不侵,但即使已经隔了百年,再次看到这种眼神,心中竟还会隐隐生出几分痛意。
    殷离舟转头,将目光落在别处,冷冷淡淡地开口,好久不见,父亲。
    扶黎闻言,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对着他啐了一口,呸,你可别这样叫我,我恶心。
    原本心中的那几分难受因他这句话,霎时间灰飞烟灭。
    殷离舟将目光移回到他的身上。
    语气中带着几分诧异,我不明白。
    殷离舟说着,走到他面前,你到底为何会这么恨我?恨到我一出生你就在我的脖子上打上罪枷,要我日日承受蚀骨之痛,还将我扔下冥渊。甚至在我面前自爆元神,让整个魔域都以为我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殷擎没有说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神时而癫狂,时而痴迷。
    许久,才嘶哑着说道:因为你该死!
    其实说起来也不过是个俗套至极的故事。
    彼时的殷擎尚且年轻,在魔域待腻了,一心只想外出闯荡,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溜出了魔域。
    他本想游遍天下,看遍四界风景。
    然而刚至钱塘,便被一个人类女子困住了心。
    他行至钱塘那日,正值人间的花朝节。
    钱塘本就是东南形胜之地,更何况是这样的节日。
    即使天色已暗,然而街道两侧处处悬挂花灯,照得如同白日一般。
    少男少女着各色新衣来往,路边处处充斥着叫卖之声。达官贵人坐在酒楼的高处,透过挑开的窗户,观赏江边的美景。丝竹管弦之声从窗内飘出,舞女的裙纱飞舞,勾得有行人踮起脚尖向上看去。
    不知何时,远处放起了烟花。
    各色的花朵在天空绽放,又很快消失无影。
    祭礼开始了!
    有人和着烟花声喊道,一时间众人纷纷向江边跑去。
    殷擎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一时间也被吸引,随着人群,一起向江边走去。
    盛大的烟花慢慢落下帷幕,大家也已经在江边聚集。
    开始了!眼尖的小孩儿指着远处的一点亮光,兴奋地喊道。
    殷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远处的暗沉的江面突然亮起一点光亮,犹如夏日萤火。
    然后那光亮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亮。
    然后殷擎听到了一阵乐声。
    庄严的曲调,却不显得死板,反而带着几分清灵和喜悦之意。
    待那光慢慢靠近,殷擎这才看清,那是一艘祭船。
    船体偏中,四周装饰着红绸和花灯,格外喜庆。正中间处,是一个女子的雕像,她的面前端放着各样的祭礼。
    殷擎知道,这是人间的花神。
    不过他的目光并没有被正中间的花神所吸引,而是落在了船头。
    船头被各色的鲜花所覆盖,而那鲜花簇拥之处,站着一个身穿白色祭服的少女。
    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身形修长,如瀑的长发倾泄在身后,用一根浅金色的发带束着。面上覆着半张黄金面。纤细的腰肢上系着同样浅金色的腰带,腰带上系着一块莹白的玉。
    她手持一只花枝,上面用绒花做成各色的花朵。随着乐声,跳着祭祀的舞蹈。宽大的袖袍随着她的动作起落,偶尔露出凝着霜月一般的胳膊。
    殷擎看着她,一时有些痴。
    船沿江水不断向前,岸边的男女将手中早已备好的纸花向船上抛去。
    而殷擎则不由自主地跟着船不断向前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乐声渐悄,人声渐息。
    玩乐了一夜的人们渐渐散去。
    祭礼结束,江上的祭船也终于停住。
    祭船慢慢靠岸,一条长长的踏板从船上伸出。最先下来的是便是方才跳舞的少女。
    或许是殷擎的目光太过炙热,少女似有所感一般,向他看了过来。
    殷擎直率惯了,也不加避讳,两人就这样隔着江水遥遥对上了视线。
    少女似乎没想到还有这样直勾勾盯着别人看的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忙收回了视线,准备下船。
    然而不知是否脚步太急,行到中间时身子不稳,手中的花枝就这样掉了下去。
    江水裹着细细的花枝向前飘去。
    殷擎见状,手背到身后悄悄捏了个诀,下一秒便见江面突然翻涌,那花枝就这样被江水重新冲了回来,送至岸边。
    殷擎走过去,小心地将花枝捡起,然后走到少女面前,伸手想要递给她。
    然而少女只是看了她一眼,手指微动,却没接,反而转过了头去。
    一旁立刻有丫鬟冲出来,挡在少女面前,对着殷擎喝道:哪里来的登徒子!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离我们家小姐远些。
    魔族向来直接,只要看对眼今夜直接洞房都可以。
    所以殷擎对于这句话有些不解,什么授受不亲?我只是心悦这位小姐。
    丫鬟简直要被他的话羞红了脸,大骂了一句登徒子就连忙扶着自家小姐上了马车。
    殷擎手持花枝,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着马车渐渐远去。
    然而就在这时,他看见车帘被微微掀开,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殷擎的嘴巴不自觉咧开,露出一个傻笑,捏紧了手中的花枝。
    他随手扯过一个路人问道:那是谁家的马车?
    行人似乎有些诧异,怎么这他都不知。
    小哥不是本地人吧。那呀,是温家的马车。
    那小姐原来是温家的。
    是啊。温家大小姐,温韵。
    第57章 (倒v结束)雏菊
    自从知道了她的名字后,殷擎便处处留心。
    他知道了温家是钱塘大族,世代簪缨,腐书网。知道了温韵是温家的长房嫡女,年芳十七。知道了她尚在闺阁,还未婚配。唯独不知该怎么去认识她。
    殷擎这些日子也知道了登徒子的含义。
    知道人间的姑娘和他们魔族的不同,要父母之命,三媒六聘,讨她欢喜。
    于是殷擎收了直接用法术进温府的念头,日日呆在客栈的房顶上苦思冥想。
    还询问了客栈的掌柜,小二和说书先生。
    掌柜摇了摇头,客官,这我也不知道啊!我的亲事是父母定下的。
    小二满脸羞涩,小人还未曾成亲,而且我这样的,哪有姑娘愿意嫁给我呢。
    说书先生喝了口茶,嘴上的山羊胡一翘一翘,俗话说得好,这美人呢,难过英雄关。什么是英雄呢?自然是危难之中挺身而出,救美人于水火。这有了恩呢,就像白娘子和许仙,说不定就以身相许了。
    殷擎悟了。
    于是他在温家门口蹲守多日,终于等到他们全家去山上礼佛。
    殷擎抓了几只小妖,告诉他们到时候拦了温家的路,作势要吃掉他们。
    小妖们在他面前瑟瑟发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他的要求。
    转身去埋伏的时候,殷擎又特意叮嘱了一句,别真伤了他们。
    明白明白。
    说完,小妖四散离去。
    事情发展得非常顺利。
    温家上下被吓得转身就要下山,但他们怎么能跑过妖。
    很快便被团团围住。
    他们所带的侍卫吓得四处逃窜,一时间这里竟只剩了温家的三人。
    你们想要干什么!温乘益将妻女护在身后,虽强作镇定,但细听,声音中还是带着几分颤抖。
    干什么?当然是吃了你们啊!小妖按照原定的台词嚣张道。
    吃?温乘益因为这个字差点晕过去,颤抖的手指指着他们,野蛮,怎么能吃人呢。
    小妖双手叉腰,哈哈大笑,妖本来就吃人啊。
    这里是可是佛门净地,你们不怕遭报应吗?
    小妖看着他,挑了挑眉,你这老头话真多,就先吃你吧。
    说完,正欲扑上去,却听一道清丽的声音从温乘益身后传来。
    且慢。
    韵儿。温父见状,忙伸手想要拉住女儿,却被温韵避开。
    温韵依旧是一身白衣,她伸手将头上的帷帽摘下,露出一张绝色的容颜。
    放了我父母,吃我吧。温韵淡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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