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越来越强烈。
    白辞以指代刀割破手掌,几滴血竟化为长河,红色的河流蔓延过泥土,有意识般地绕过聂言等人, 化作一只巨大的血手向无佚抓去。
    罗盘七离得最近, 倒抽一口冷气, 终于明白特殊小组为何对白辞这般忌惮。
    这一招对白辞的消耗同样很大, 咳嗽一声,屈指擦去了唇边殷红的血迹。
    无佚挣脱不掉血手,白色的衣服连同他的身躯一同被血灼烧,半边身子几乎瞬间成了骨架。
    剧痛下,无佚张了张口,发出幼兽般轻微的呜咽。
    众人见状松了口气,与此同时无佚的身体还在继续融化。终于,身上猩红的血和血手的颜色逐渐统一,那道白色的身影在挣扎中湮灭。
    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松掉,罗盘七叹道:“结束了。”
    ……
    距离猎谷山千米左右的地方。
    一只鬼看得连拍胸口:“太吓人了。”
    他是最近无佚通过收购的血手镯新造出的鬼,没想到刚出世就看到了大场面。
    一只蝴蝶出现在周围,没多久空气中凝聚出一个淡淡的轮廓,无佚的身影凭空出现。新鬼狗腿地叫了一声大人,似乎对他的出现并不惊奇。
    “您何必要遭这趟罪?”新鬼想到天空中的血光,心有余悸问。
    无佚活动了一下手,体验血肉重新复苏的感觉。
    “一个死人的身份有利于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前些日子搞收购狂潮,已经过于高调了。”
    他喜欢暗处,也该回到暗处做最后的蛰伏。
    ……
    树林里。
    成员面面相觑,事情已经平息,但聂言依旧没喊收队。最后还是罗盘七问了句:“头儿,不走吗?”
    无佚消失的时候,聂言清楚看到白辞一瞬间蹙起的眉头。
    “有问题?”他问。
    白辞沉思片刻,缓缓道:“人没死。”
    旁边骸骨狗吓了一跳,赶紧低下脑袋嗅了嗅:“不会吧,我清楚感觉到了他气息的消失。”
    白辞平静说明:“如果无佚真快死了,会在最后说上两句。”
    死得太沉默了。
    这不正常。
    “……”
    树林里又迎来了一阵寂静,率先开口的是罗盘七:“无佚被血手包围,负隅顽抗的时间差不多是二十秒,其中只有两次因为疼痛发出过喘息。”
    其余全程均未爆发出不甘的嘶吼以及呐喊,最奇怪的还是白辞指出的这点——
    死前没有发表感言。
    单方面确定无佚已经逃出了这片林地,白辞看了下骸骨狗,没和任何人打招呼,一人一狗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留下的成员面色各异,仍旧是半信半疑的状态。
    ·
    今晚的星星和月亮同时翘班,没有挂在夜幕当中。
    男主人一直在公司加班,过了零点还没回来,典型的现实逃避者。
    屋内亮着灯,林云起和小郁各自翻看一本哲学书籍,万年古木留意着外面的风声,聆听树木传递来的信息。
    “白辞来了。”
    一句话让林云起微微抬眼。
    然而自万年古木说完有五六分钟,也不见白辞的身影,正当林云起继续把注意力放在文字上,一只狗从窗户跳了进来。
    林云起挑了下眉,终于明白白辞执意让自己在小郁家蹭安保的原因,万年古木也许不是进攻型人才,但一定是防御和逃跑的能手。
    白辞人未至,咳嗽声先传了过来,林云起放下书籍走出去。
    门外,白辞面色还好,不过眼底流露着浓浓的疲倦。
    猜测医院对他也许没太大用处,林云起想来想去,只能给倒杯水送过来。
    喉咙的血腥味被冲散,白辞放下杯子的同时开口道:“无佚应该是逃了。”
    完全不掺和进来的万年古木,闻言都朝这边瞄了一眼。
    林云起耐心等着后续。
    白辞刚讲了一个开头,除了小男孩,林云起和万年古木同时一怔:“他不爱我?”
    “……”
    白辞冷静颔首,说道:“确实出乎意料,一码归一码,我已经就这个误会进行了道歉。”
    林云起试探:“道歉?”
    怎么听上去这么不可靠?
    像是在树林里一样,白辞缓缓吐出一个英文词汇:“sorry。”
    “……”
    真是体面的致歉。
    天空毫无预兆下起雨,小郁掩着嘴打了个呵欠,就快要把脸埋进书页里。林云起好笑地领他回房间:“睡吧。”
    帮他盖好被子,林云起熄灯回到书房,继续先前的话题:“不是为情,那在执着什么?”
    因为被自己弄瞎了一双眼睛?
    林云起有感这不是主要原因,他将目光放在万年古木身上,假设是要报复,百年前万年古木出现,无佚完全可以直接干掉对方。
    又或是先用情诛心,再直接弄死。
    不料白辞竟然给出解答:“过河。”
    骸骨狗都忍不住仰着脑袋好奇听着,从前白辞很少提起这些,或许提起过,但骸骨狗有关无佚的任何记忆片段,至今也没恢复。
    “地府没了,但冥河、孽镜台这样的死物都还有保留,其中孽镜台是无主之物。”
    白辞看了眼窗外,除了雨点没有任何打雷的征兆,证明常识性的要素说出来并无大碍。
    林云起:“可你召唤过孽镜台。”
    他还以为这玩意归属于对方。
    “我是取巧,借助了一层身份,”白辞摇头,“但这是暂时性的。”
    林云起不免好奇:“如何才能成为它的主人?”
    “原地府居民,要能渡过冥河,最后滴上心头血。”白辞淡淡道:“当世能过这条河的,只有……”
    轰隆一声,惊雷乍现。
    林云起眨了下眼睛,某种意义上,这算不算是欲盖弥彰?这一声雷打下来,他顿时笃定对方口中所指是自己。
    白辞换了种说法:“原地府里土生土长的物种,才能过河或者带人过河,无佚枉造杀孽,早就丧失了资格。”
    而林云起即便轮回转世,血依旧能避邪,河依旧能过。
    林云起小心翼翼看了眼外面的天空:“假如,我现在去渡河……”
    白辞摇头打断:“不是一两滴血,至少要漫过孽镜台。”
    哪怕林云起放干全身血,也达不到这个效果。
    “那我带你去呢?”
    白辞失笑:“前面说的三个条件,缺一不可。”
    他并非地府原住民。
    窗前,一直没发声的万年古木皱眉:“难怪。”
    当初无佚带自己去渡河,半中央沉船了,他因祸得福成为阴煞,真正开了灵智,无佚就没这么走运,重伤再度陷入沉睡。
    林云起漂亮的双目中聚着细碎的光,颇为玩味道:“所以一个没办法渡河,一个渡了血条也不够使。”
    白辞颔首。
    林云起扬眉:“得到这东西有什么用?”
    “得孽镜台者,即为新的阎罗殿主,拥有一层身份。”瞥了眼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白辞眯了下眼睛:“说到底,多活过一段漫长的时光。”
    林云起回想在梦中看到的一切,末了轻嘁一声:“听无佚的意思,我俩从前交情不错,如果他那时候做点人事,说不定早合作得到孽镜台了。”
    一声轻笑打断这番畅想。
    白辞无奈摇头:“地府崩溃,死气会腐蚀所有进去的生物,百年前这死气才算是散掉,能重新进入。”
    无佚也是估算好了时间,才把苏醒节点定在那个时候,而林云起的转世时间也差不多就是这几百年,要是没有白辞横插一脚,他的计划其实能成功。
    林云起的表情一言难尽:“所以他做这么多就只是为了活下去?”
    白辞纠正:“是一直活下去。”
    大妖感觉不到人类的寂寞,它们拥有力量,想要掠夺财富不难。
    修炼不易,试问哪一只妖不想与天同寿?
    眼看林云起的眉头越皱越紧,白辞手指轻轻点了下桌子:“时间不早,先回去休息吧。”
    以防万一,万年古木暂时留在别墅。
    骸骨狗看到同样有倦意的白辞和林云起,难得懂事一回:“你们休息,车我来开。”
    两人很感动,双双拒绝了它。
    最终车是林云起开回去的,一到家,他直接躺倒在床上,脑海中不断重复南柯梦当时所织出的梦境。
    无佚没有对自己下手,而是千方百计要置白辞于死地,特别是在酒楼,重伤之下也不忘撂下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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