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月茫然无措,在原地静静地坐了很久,很久,久到了周围发生某些异样还不知。
    遽尔,一阵天旋地转,无数只鬼爪牢牢抓着她试图往下拉,脚下的怪物开始躁动,原来它们吸光了主人的营养,需要寻找更大的能量源作为补充。
    朽月正沉湎悲伤不可自持,哪能让这些牲畜如愿,索性放了一场大火将这些业障烧了个彻底。
    罅隙外守候多时的众魔将不明所以,焦躁不安地趴在洞外,一个个探头往里窥视。
    唯见一人从幽蓝的火光中走来,不知是谁,很像一只失魂落魄的鬼。
    原来,心碎也能要命。
    浮屠世界坍塌于一场青色大火,整座山体崩裂,樊渊不复存在。
    朽月从樊渊出来的时候恍若隔世,不知今日何时,身处何地,该往何去。
    她真就像一直被梦魇缠身的野鬼,痛苦麻醉了她的神经,走的每一步犹如踩在刀尖之上,往前的路变得艰难,她有可能会随时倒下。
    她在一片废墟石坑中游荡,模糊的视野中闪过几个魔将的身影。
    魔将们围聚在左右两侧的崖边,他们研究了半天,愣是没认出乱石坑内的落魄女人。
    “怎么出来的是个女人,我们魔主呢?”一位魔将窃窃私语。
    “不会吧!难道魔主他老人家投胎投错了性别?”另外一个憨货震惊地捂住嘴巴。
    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没完没了的吵闹,令人耳朵生疼。
    “你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朽月扬起头颅,用凛冽的目色扫射一圈,强烈的日光照在她严寒的面颊上,稍许染了几分人间气。
    这一抬头,再一回眸,吓倒两排魔将,他们用力揉搓着双眼,震恐地叫嚷:“是恶神朽月!是那个女人没错!”
    “慌什么,别自乱阵脚!九帝神已被当作了祭品献给魔主,灵帝此时应该在九星通魔大阵中,她绝不可能出现在樊渊才对!”
    朽月越听越觉得可笑,这些个魔界的虾兵蟹将可真是口出狂言,居然敢打九帝神的主意,想复活祸央,呵,天真……
    等等,复活祸央?
    “你们刚才说用什么复活祸央?”朽月诈尸似的回魂。
    那些魔将觉得来者不善,哪里会乖乖老实回答,所有人剑拔弩张,拿起武器对准朽月发动攻击。
    他们披坚执锐,像一只只蝗虫般跳入坑中,竟异想天开地打算生擒这个长得像恶神的女人。
    有一种莽撞叫作勇气可嘉,接下来他们见识到了什么叫作不自量力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面前的女人比恶神更为恐怖,她不杀人,一招一式不会要命,只是把所有人的手脚一一砍断,然后将他们扔进深坑里集中审问。
    在如此丧心病狂的手段下,这些魔将哪敢不和盘托出的道理,一个赛一个交代得爽快。
    “前任魔君在附近设坛布置了一个九星通魔大阵,说只要拿九帝神作为祭品敬献,我们魔主便能重获新生,带领我族统领六界!”
    “依你们的意思,九帝神都齐了?”朽月侧卧在高处,冷漠地斜睨脚下的蠕虫们。
    “应该齐了吧,我们魔君有来通知我们……”一个惨兮兮地被砍了四肢,面朝下趴在坑底,连头也抬不起的魔将不太确定地猜测。
    “齐了?齐了本尊怎么在这?”朽月以为这些家伙在联合起来骗她,举起一把青暝炎就要往下扔。
    她这一威胁的动作吓得满坑求饶,蠕虫们叫苦连天,纷纷哭喊:“别别别,灵帝有话好好说!我们哪有胆子骗您,若是您不相信,大可以去祭坛看一眼,那地方就在附近!”
    朽月收起烈焰,半信半疑地站起身,斜睨一眼坑底,问道:“在附近?所有人都在?”
    “在在在,主持祭祀的鬼算子也在!”魔将点头如捣蒜。
    朽月心里已有七八分猜测,如果九星通魔大阵没成功,她不可能和祸央说上话。祭坛那里一定发生了什么,说不定能找到再次复活祸央的法门!
    她断不肯放过这一线生机,于是人影一闪,走了,留下一堆废物在坑中挣扎求生。
    好在恶神向来不认命,她不想接受的,没人能强迫。那点微不足道的苦痛麻痹不了她太久,反而会让她更加清醒地知道自己接下去该干什么。
    世界上没有什么绝对的不可能,也没有绝对的可能,若是面临绝境,她也会在这片绝境之中开疆拓土,博出一片天地来。
    这个结局她并不接受,所以不管用什么办法,她必须亲手创造出另外一个可能!
    不管多艰难,多不切实际。
    况且,她也不是认识柳兰溪一天两天了,根本不信那样狡诈奸猾的死妖孽没给自己留后路!
    当朽月匆匆赶到祭坛时,不见一人,只见布满一地七零八落的红棺,这些棺木的棺盖都已让人打开,场面很混乱,有打斗过的痕迹。
    她上前一口气查看完九口红棺,发现全是空的!
    朽月心下生疑,以为自己又被骗了,走上祭台的最高处时,发现了令她眼熟的物什——一个年岁久远的铜钵,钵里还有一株枯萎的血莲。
    “魔族祠堂内的魂钵怎会在此?”
    朽月讶异地端起盛满清水的魂钵仔细端详,她忽而联想到自己曾被抓来献祭祸央时,魔尊烈穹曾让她往魂钵中滴血验身,应该是魔界祭祀仪式上的必需品。
    再结合那九口红棺,说明九帝神被当做祭品贡献给祸央的可能性很大,此处可能真的开展过所谓的‘九星通魔大阵’。
    但这次尤为奇怪,钵内盛的不是血,而是血莲。难道说,莲花是祸央元魂的化身?
    这些牛鬼蛇神的东西朽月搞不懂,也不重要,祸央是柳兰溪这事就够她烦的了。
    魔族苦心孤诣万年之久,历任魔君的目标都是以复活魔主为己任,现在一不小心扼杀了他们全族的希望可还成?这个计划如此周密,如果倘若失败,不可能没有相应的补救措施吧?
    她有一个想法,是否只要把祭品一个个抓回来,再让魔族重新启动一次那个什么通魔大阵,祸央是不是就能够再重生一次?
    这个计划听起来荒唐,不过,就算只剩下一点机会,她也绝不错失!
    要再次聚集祭品和主持祭祀的鬼算子并不容易,朽月正愁无从下手找回失踪的祭品时,祭品们自己暴露了目标。
    放眼望去大漠沧沧凉凉,了无生趣,直到一声声凤唳龙吟猝地拉开了猎杀的帷幕。
    雷霆和雨雪被狂风从北方送来,朽月站在祭台顶端瞭望,在魔域的最北边的松林处惊起无数只栖息的寒鸦,悲戚壮烈的围剿行动在其中紧锣密鼓地进行。
    此事还要从晚阴被骗进红棺时说起,忠心耿耿的大黑球见到主人遭难哪能不管,它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挣开铁链,有一下没一下地冲撞祭坛四周的防护壁。
    大阵几乎成功,钟昀禛正沉浸在魔主重生的喜悦当中根本没料到此时会横生枝节,等他想起来要阻止,早已于事无补。
    黑球冲进祭坛后,为了找出主人不惜撞倒九口红棺,阴差阳错地救下棺内的祭品。
    中武神帝贺斩第一个醒,接下来是陆修静、伏桓、凛凰、玄晏、彦曲、颜知讳、柴鼎耀纷纷先后挣脱禁制清醒。怪就怪在这些神仙里头独独少了晚阴,大黑球找遍了九口棺材没见到人,哼哼唧唧地想找钟昀禛算账。
    更让钟昀禛始料未及的事接踵而来——魂钵内的血莲竟枯萎了!
    这朵血莲花可是几代人培育出来的心血啊!机关算尽,没算到在这重要关头功亏一篑!他叹息一声,只道天意难违。
    钟昀禛虽心有不甘,也别无他法,眼见大势已去,在敌强我弱的局面下,他没必要硬着头皮去杠。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当即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溜之大吉。
    在九星通魔大阵崩坏后,八位帝神纷纷反客为主,神仙的高傲和自尊不允许遭人践踏,他们为了洗刷被人当成祭品的耻辱,无不使尽浑身解数,各显神通,联合绞杀鬼算子钟昀禛。
    魔界疆域幅员辽阔,八位帝神约定分头行动,不论谁先找到目标,一律要率先召集所有人以便共同御敌。
    贺斩是个火爆脾气莽夫,扛着七尺大砍刀戮月身先士卒,往魔界东边都城扫荡。伏桓化身金龙长驱直入中央腹地搜寻,凛凰本来就是个疯疯癫癫的丧家婆娘,她随手招来大风大雪,给万千魔界生灵造成麻烦的同时还阻碍了抓人的进程。
    为了便利行事,玄晏变回重明鸟真身,彦曲武力值偏弱,不过他人缘不错,和郁郁寡欢的玄晏倒成了莫逆之交,他被邀请搭乘鸟背,一人一鸟在骤风暴雨中艰难穿梭。
    陆修静和颜知讳选择战略性合作,暂时抛开个人间的不愉快,两人准备上路时,柴鼎耀居然不合时宜地冒出来想加入他们。
    颜知讳倒没有什么意见,多个人多份力,反正之前也都是十分愉快的合作关系。
    但陆修静不太乐意。
    怎么说呢,西焦赤皇柴鼎耀突然间毫无征兆地复活了,所有人都不觉得奇怪吗?试问世上哪有那么多起死回生的特例,俗话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让他耿耿于怀的不止于此,柴鼎耀当初的死因过于离奇,他和朽月甚至一度被诬陷成凶手,虽然这事确实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现在要他和这个过来套近乎的被害者同行,心里有说不出的膈应。
    柴鼎耀复活后变得出奇的热情,先是很熟络地跟颜知讳打了个招呼,接着笑呵呵地走过去询问陆修静能不能跟他一起找人。
    陆修静很婉转地拒绝后,这人居然没有一点自觉性,跟了他们一路,还说大路朝天,你能走我也能走,简直又欠又拽,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陆修静暗搓搓地将颜知讳拉到一边,神经兮兮地往身后那个扛着开天斧的大块头瞄了一眼,确保谈话环境安全后才附耳道:
    “颜兄,你不觉得柴鼎耀这个人有问题吗?之前莫名其妙死得不明不白,现在好端端的说复活就复活,其中会不会有诈啊?”
    “陆崇,你是不是太多心了,我觉着这人挺正常的呀。”颜知讳敷衍地打发道。
    “本道君的直觉不会出错,我跟这憨货以前可是世仇来着,现在他跟没事人一样跟我相安无事地走在一起,简直让人毛骨悚然啊!”陆修静咽了咽口水,搓搓手臂上冒出的寒毛。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怀疑他是钟昀禛那瞎子伪装的对吧?哎呀,你放一百个心好了,刚才我用玲珑窍看过他,如假包换西焦赤皇本人!你不信他还不信我吗?”颜知讳一脸笃定地拍拍胸脯担保。
    看他煞有介事地承诺,陆修静才稍稍放下疑心,不过仍旧不和柴鼎耀走在一块,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那个糙毛大汉因为被故意疏离,落后前面两人好一段距离,后面走着走着不知是否体力不支,反正无声无息就跟人间蒸发似的。
    陆修静以为已经甩开柴鼎耀,一回头,发现那大块头蹲在雪地里,他也刚好抬头,笑着朝两人招招手,亲切呼唤道:
    “小颜,快用你的玲珑窍看看,这雪地上的压痕是不是大黑球的。”
    “大哥,你是不是搞错对象了,我们要找的是人不是球!”
    陆修静快被这傻子气炸了,话说人死过一次怎么着也得学聪明点,他怎么还是头不开窍的笨牛?
    而且叫那么亲密,还小颜呢,咋的他们两个以前很熟吗?
    颜知讳没那么大成见,帮柴鼎耀解释道:“钟瞎子老奸巨猾,屏蔽了自己的行踪,玲珑窍无法搜寻到他的藏匿之处。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瞎子开溜的时候,大黑球好像也跟着不见了,我们不妨从大黑球下手。”
    他一解释完,就回身走到柴鼎耀身边,打开玲珑窍,对着雪地上的痕迹寻根溯源,很快找到了一点端倪。
    黑球滚动时有一条辄印,但由于凛凰那个疯婆子胡乱制造暴雪,将痕迹彻底掩埋住了。
    颜知讳青眸中闪烁着烨烨金光,前后左右的雪地都仔细审查一圈后,最后用手指向北边的松树林,“往那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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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主没死,不用担心,男女主是本书里最顽强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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