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此便不再京中了,你也走吧,去找你的姐姐。”
    聂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姐姐已经安顿下来了,我不担心她。我...我只担心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第77章 姜行舟,我恨你。
    冯家。
    冯效从未觉得自己有过如此清醒的时候, 白氏瘫坐在一旁嚎啕不止,“今儿你要是退了这门亲事,就是成心想要逼死我啊?”
    这样的哭闹他听多了, 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他朝着冯致康长揖到底, 又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父亲, 儿子不孝。”
    冯致康亲自将儿子给扶了起来, “你这孩子自小就聪明,我虽不知你为何忽然要退亲, 可只要你自己个想明白了,为父没有意见。他忠肃侯府再好, 只要你不喜欢, 咱们也不想高攀他们家。”
    “多谢父亲。”
    冯效面色沉着, 又是一礼。
    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想宝鸢, 想苏诗沁, 想沈玉珠,他理了理自己的思绪,于宝鸢他约莫也不是真正的喜欢, 再未见到宝鸢之前, 他甚至都不知道还有还门亲事。
    彼时宝鸢亲自上门来退亲,约莫是伤了他的自尊心, 他心底深处便不觉的将他自己和姜行舟做了对比,以至于高中状元后他又去找了宝鸢。
    可宝鸢依旧不喜欢他。
    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明白过来,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再怎么装也是无用的。
    苏诗沁离京那日问他的话,回来后他又问了自己无数遍。
    他虽暂时理不清自己对苏诗沁的感觉,可却可以确定一件事, 他不喜欢沈玉珠。
    冯效亲自登了忠肃侯府的门。
    “什么?”
    沈玉珠在听闻他的来意后,连声调都变的尖利了起来,她站起了身子,不可思议的看着冯效。
    “你再说一遍?”
    她可是忠肃侯府的独女,能娶了她,对他在仕途上的帮助那可不是一星半点,他居然会说出退亲这样的话?
    她神色发白,厉声威胁道:“今儿你要是敢踏出忠肃侯府的大门,我便让你在整个京城无法立足,哪怕是闹到御前,闹的满城的人都知道,我也在所不惜,我要让天下所有人都看清楚你这负心的嘴脸。”
    “对不起!”
    冯效拱手鞠躬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沈玉珠静默良久,才跌坐了回去。她原本是心仪睿亲王姜行舟的,还差一点就嫁给了他,做了他的王妃,偏偏造化弄人,男人不喜欢她,非得犯贱喜欢上一个小小的商户之女。
    现下可好了,姜行舟弑兄杀君,成了大渝人人得而诛之的丧家之犬。
    为了这事,她被京中的人取笑多时,好容易得了这门亲事,今科的状元郎,虽说门第上差了些,可到底是新贵,也算得是有些潜力的。
    可...
    可这个冯效竟然如此不识抬举,居然要退亲。
    “不行...这次决计不行,哪怕是绑我也得把人绑回来。”
    沈玉珠慌了神,她年岁已大,若是此次的亲事再黄了,只怕京中就没人再敢娶她了,所以这一次哪怕闹的再大,她都必须要保住这门婚事。
    “爹,你即刻递了帖子进宫,我要进宫面圣。”
    沈广均看着女儿焦急的神色,叹了口气,“乖女儿啊,依着爹看那冯效是铁了心的,况现如今建平帝才死,宫中诸事繁杂,咱们就算是去了,只怕太子也没空听咱们哭诉啊。”
    男人的话似是点醒了沈玉珠,她忽的又笑了起来。
    “对啊,建平帝已死,太子马上就要登基了,他冯效不要这门亲事,我还可以入宫啊。”依着她的才貌,入宫得宠后自是能万事顺心,彼时要找冯效报仇,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她抓着沈广均的胳膊笑了起来。
    “爹,你放心,女儿一定可以嫁的很好的。一定!”
    冯效离开了忠肃侯府,又亲自上了奏折,辞了官。
    白氏原本以为自己的儿子是被人下了降头了,请了法师在家作法,冯效只简单收拾了行囊,便去前头找了冯致康。
    “爹,儿子跟你说句真心话。儿子此次辞官不为旁的,只为建平帝去了,太子姜郁便要即位。他的为人儿子不敢苟同。且外头都在传是姜行舟杀的人,儿子虽不喜欢睿亲王,可却也知道人绝非是他所杀,京中的水太深了。”
    冯致康抿着唇不说话。
    “儿子想不出两年,京中必有大乱。父亲若是愿意不如同儿子一起去乡下老家避避吧。自然若是爹舍不得好容易创下来的家业,不回去也无妨,太子登基,小妹又颇得他的宠爱,想来也是无事的。”
    冯致康做了这么些年的生意,什么样的事没见过。现在孩子们都大了,他原也想过要回乡养老的,可妻子白氏却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告别父母后,冯效便离了京。
    ......
    建平帝的丧事办的极为隆重。
    姜郁亲自送了梓棺去了陵寝,又痛哭了好几场,说要在陵寝替建平帝守丧百日。百官无有不感动者,皆都说太子殿下纯孝。
    又以国不可一日无主为由,守了三日代替三月,百官亲自将人迎回了京城。
    至此,姜郁登基为帝,称为永康帝。
    转眼便到了六月,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姜郁登基前,太子妃秦婉已经自请去寂照庵修行,当时他忙着建平帝的丧事,哪里还顾得上她,他以为是女人的小性子罢了,宫人来禀的时候,他随口说了去由她去吧。
    没想到这女人竟然剃了头去做了姑子。
    他登基后,王福自然成了大内总管,“回禀皇上,聂忱聂侍卫自愿去守卫寂照庵,皇上您看......”
    姜郁原本就没打算重用聂忱,见他有意去那冷僻之地,便负气道:“他愿意去便去就是了。”
    “可是......”
    王福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姜郁想起了前一次王福所说的话,他现在是大渝的帝王,清誉不能有损。
    “你派人盯着那儿,若是她真的做出了对不起朕的事,朕自然不会轻饶了她。”
    他现在是帝王,多少人眼巴巴的盯着后位呢。
    她秦婉不稀罕,可有的是人想要。
    ......
    一晃已到了年下。
    入冬后天气一日冷似一日,每每到了夜里即便燃了足够的炭盆,可宝鸢还是觉得有些冷,山中冷寂,到了夜半时分总有狼嚎声传来。
    才来的那些日子,宝鸢日日担惊受怕的,生怕有狼饿了会跑到村子里觅食。
    可现下住了大半年,早已习惯了。
    大槐村的人不多,却都是极为善良的。
    眼瞅着她月份足了,前两天逢双日子,村子里有人去赶集,不光帮着她买了些生活用品,还捎带手将隔壁村的稳婆给请了来。
    是夜,狂风大卷,风声似是女人的呜咽般自门缝钻了进来。
    如今身子重了,睡觉也是睡不安稳。
    刚睡着,便做了个梦。
    梦中姜行舟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穿银白铠甲,铠甲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他似乎在打仗,周围硝烟弥漫,杀声震天,男人的脚下堆积了无数的尸体。
    忽的有一只利箭射来,直取男人的心口。
    “小心。”
    宝鸢惊呼一声自噩梦中醒来,跟着下腹处便传来了坠胀感,一波强似一波。
    稳婆姓钱,是十里八村最有名的接生婆了。
    她听到屋子里传来动静,便点燃了油灯,走了过来,见宝鸢双手抚在凸起的肚子上,又满头大汗,忙道:“聂娘子且别害怕,女人生孩子都是一样的,你且先放缓呼吸。”
    钱婆子安慰了宝鸢,又去叫醒了邻居。
    这一闹腾,村子里但凡生养过的妇人皆都赶了来,烧水的烧水,劝慰的劝慰,一时间屋子里站满了人,倒是驱散了冬夜里的冷。
    疼。
    宝鸢只觉疼的快死了。
    她从未想过生孩子会这般的疼,她疼的哭了起来,直叫着娘。
    一旁的妇人握着她的手,急声道:“聂娘子,你想想你孩子那战死的亲爹,这孩子可是他唯一的骨血了。”
    宝鸢的眼前迷糊一片。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姜行舟,男人依旧寒着一张脸,“生孩子能有多痛?忍忍便过去了”,又说,“旁的女人生孩子怎的未见她们寻死觅活的叫喊个不停,偏你矫情。”
    男人的话似是刀子一般刺进了她的心。
    疼到极致后,她咬牙切齿的喊了一声。
    “姜行舟,我恨你。”
    再然后便是长久的晕眩,耳旁似乎有婴孩的哭声,可是她累极了,此刻只想睡觉。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宝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晓得外头天还是黑的。
    似乎有冰粒子打在了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放了爆竹一般。
    不知有谁喊了一句。
    “下雪啦。”
    有人将孩子放在了她的身旁,婴孩皱皱巴巴的一小团,许是闻到了她的味道,小嘴不停的动着,宝鸢的心忽的就化作了一团春水。
    “是个大胖小子呢,聂娘子真是好福气啊,孩子他爹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眼瞅着天快亮了,又下了大雪。
    众人也不放心让宝鸢一个人在家里,于是便窝在房间里说话。
    “我昨儿去镇上赶集的时候,听闻又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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