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睁得大大的,茫然又无措, 视线跟着时钟上的秒针一起挪动,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时间像现在那么漫长过。
    脖子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炙热气息让他浑身僵硬, 想要伸手推开, 但看郁晏生此时明显情绪上头难以克制, 又在心里打了退堂鼓不敢贸然行动。
    周围的空气十分安静, 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彼此交错。原河清的脑子一片混沌,还模模糊糊地想着,要不等秒针走到6的时候, 我再推开他吧?要不还是等到9的时候?
    不过没等他做好决定,郁晏生已经自己退开了,但他的手还牢牢地撑着墙壁,把少年围在中间, 像是怕人会趁机溜走一般。
    原河清缩着脑袋不太敢直视他, 甚至很想垂死挣扎一番,问问郁晏生会不会是弄错了。他不是个直男吗?还是要叱咤一生孤独终老的那种,怎么会喜欢上同为男性的自己呢?怎么想都不合逻辑嘛!
    可是坏就坏在他脑子里有个作弊的系统,小爱都已经明确检测到男主的爱意值已经超标了, 让他根本没办法再自欺欺人。
    犹豫了一会儿, 原河清还是鼓起勇气, 抬起头和那双浩如深海的黑沉双眼对视, 艰难地小声开口道:是因为你知道了我喜欢过你, 才有的这个想法吗?
    他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个解释比较合理。
    善良热心的直男某天突然在日记本里发现了好兄弟炽热的爱意,自此有了心理负担, 也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冥思苦想了很久,想得多了,一感动,稀里糊涂地就发展成喜欢了。
    原河清这会儿脑子不算太清醒,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看到郁晏生眉头瞬间皱紧,还以为自己猜对了,立刻叹了口气道:晏生,其实你真的不用想着回应我
    不是,他的猜测马上被郁晏生斩钉截铁地打断否认,和这件事无关,我就是喜欢你。
    原河清一愣。
    这时郁晏生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他把自己的手从墙壁上收回,又放到了原河清的双肩上,面上的神色无比真挚,说话的口吻也比往日要认真,几乎称得上是字斟句酌。
    你说对我的喜欢从军训的时候就开始了,但那个时候相处的时间还不长,又或者是我太迟钝了吧,我只当你是朋友,也根本没想过会对你产生这样的感情。他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懊悔和抱歉。
    但是真正相熟之后,我发现你认真上进,待人热情,对小朋友简直有用不完的耐心,有时候诚实直白到令人哭笑不得,有时候又倔强得可爱。而且我们兴趣那么合拍,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那么快乐。
    说着说着,郁晏生的语气越来越柔和,眼角眉梢都带着缱绻的情意,简直满心满眼都写着对少年的喜欢,藏都藏不住。
    还有那次你们社团在中广宣传,你弹着吉他在舞台上唱歌,还往台下扔了一架纸飞机,正好打在我的肩膀上。直到现在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他还能感受到那种心头不轻不重被撞了一下的感觉。
    其实后来想想,也许就是从那天开始,你就像那只纸飞机一样,直接飞进我心里了。
    原河清听得几乎呆住了。
    其实这件事,连他自己都快不记得了。那天的那架纸飞机到底飞到了哪里,甚至他有没有扔过纸飞机都没有太大的印象了,但郁晏生却记得清清楚楚。
    他好像是真的喜欢我。
    这个念头几乎是一瞬间就冒了出来,霎时让原河清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这件事情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大了,他甚至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这样的可能。
    河清,你说你不喜欢我了,那你现在,是有别的喜欢的人了吗?郁晏生轻轻地问道。
    原河清下意识地摇摇头,神情高度紧张。
    郁晏生终于小小地松了一口气,他看出了眼前少年此刻的慌张和窘迫,也不继续逼他,只是像往常一样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然后神色自然地道:快坐下吧,一会儿化妆老师还要过来拆头套。噢,好的。这话题转变得太快,原河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知道愣愣地跟着人走到镜子跟前坐下。
    镜中的两个人一站一坐,还都穿着青色的古装,面容俊秀,倒真是怎么看都般配极了。
    怎么今天没买柠檬水喝?不喜欢这个口味了?郁晏生用手轻轻碰了碰桌上打开喝了一半的饮料,微笑着问他。
    喝得多了也有点腻,偶尔换换口味嘛。原河清一板一眼地回答。
    聊天的内容很正常,气氛也很平和,一切都好像恢复了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外面有脚步声响起,还有几声嘻嘻哈哈的谈笑,热闹眼看就要席卷而来,结果郁晏生冷不丁又冒出来这么一句:但人和这个可不一样,我会让你重新喜欢上我的。
    惊魂甫定的原河清猛地一转头,正对上青年含着笑意的双眼,里面的笃定和深情让他莫名心口一跳,不自觉地就别过了脸。
    于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原河清不出意料地,又失眠了。
    小爱看他辗转反侧满面愁容,忍不住出言安慰道:宿主,想开点,至少原主的爱意值已经不会再限制你的自由啦。再说了,不就是男主想睡你嘛,多大点儿事啊。
    原河清有气无力地辩解:他只是想追我。
    小爱的脸礼貌性地微微一黄:我觉得两者差别不大。
    原河清:
    不过话说回来,他这会儿倒是被提醒了一件事。
    小爱你等等,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我这还没找你算账呢!
    他沉着脸咬牙切齿地逼问:麻烦先解释一下,那个爱意重回系统是怎么回事?还强制绑定,你这是盗版软件吧!
    就是改了个名字嘛,功能和以前差不多,换汤不换药的。小爱干笑了两声,这个系统的用处您马上就能感受到啦,绑定是好事呢。
    见原河清还是一脸不高兴,小爱忙换了个令人愉快的话题:宿主我们还是一起来听听今天的小说吧。
    原河清气呼呼地扭过头:我不听!
    小爱:写追妻火葬场的那个作者今天更新了噢。
    原河清:你念吧谢谢。
    *
    学校年末的活动一向让学生们应接不暇,30号各大学园的新晚结束之后,31号的跨年夜活动也接踵而至。
    而每年跨年,科大的学生会、社联等校内大型组织都会联合起来举办新年狂欢夜的活动,这也是学校全年最大的盛事之一,希望能给不回家过元旦的同学带去欢乐。
    活动场地就在露天的广场,有灯光有音乐有舞台不说,还有一大片的游戏摊位可以攒积分兑换奖品,十分有趣。
    狂欢夜的活动从很早就开始预热了,到了31号下午更是筹备活动的同学们最忙碌的时候。表演的乐队、演员和工作人员都需要彩排。也正因为如此,作为学生会骨干的郁晏生一大早就没了人影,去现场帮忙了。
    于是原河清偷偷地舒了一口气。
    相处了那么久的好兄弟居然一直暗恋自己,估计换做谁都没办法立刻接受的。现在两个人暂时见不着面,倒是能给他一点时间稍微缓冲一下心里的尴尬。
    河清,游子意突然抠抠搜搜地凑过来,眉目之间神色鬼祟,你今天是不是状态不好啊?看你心不在焉的。
    没有啊,挺好的。原河清努力扯了扯嘴角,笑容一点都不勉强,还把手里的无机化学书朝他晃了晃,我在看无机认真复习呢。
    那你认真看了那么久都没发现,你看的是我的课本吗?游子意斜睨了他一眼,脸上神色带着点一言难尽,那上面一点笔记都没有,你就不奇怪?
    原河清:
    故作平静的表象被戳破,他有点尴尬,赶忙把书递了回去:不好意思啊,不小心拿了你的。
    没事儿,你丢了都成。寸头青年对课本丝毫不关心,接过就随手扔在一旁,然后把椅子往左边挪了挪,整个人都向少年那边倾斜,压低声音问道:我就想知道,你和老大这回又怎么啦?
    原河清登时就想否认,但游子意把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副看透一切我就静静地看着你演的表情。他顿时气势就弱了,小声嘟囔道:这么明显吗?
    废话,昨晚上演出那么成功,你们俩回来的时候气氛居然那么古怪,尤其你手上还拿着那么大一束花,这不明摆着有问题嘛?他翻了个白眼,言之凿凿道。
    这跟花又有什么关系?原河清不明所以。
    哈,作为一名优秀的侦探,从蛛丝马迹里抽丝剥茧发现被掩盖的事实是最基本的操作好不好?
    游子意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副没有镜片的黑色眼镜框架在鼻梁,还装模作样地向上推了推,然后神情严肃地伸出一根手指:演出,鲜花,不同寻常的气氛,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
    原河清嘴角一抽:你动漫看多了吧?
    游子意不理他,自顾自陷入推理当中:昨晚,你们表演的节目大获成功,回到后台你侬我侬气氛正好,但准备庆祝之时你的追求者却突然上门送了鲜花,老大疯狂吃醋并把你压在墙角!
    说着说着,他就站了起来,自己反倒比当事人还激动:这层窗户纸就此捅破,于是他追你逃,他缠你躲,所以你今天才这么心烦意乱,我说的对不对?
    还别说,除了学长不是追求者以外,这回他的推理还真是八九不离十,简直像是拿了剧本。
    但原河清当然不能承认,只好苍白地辩驳道:你想太多了,我和晏生之间就是兄弟情,其他什么都没有。
    游子意听了也不和他争论,只是耸了耸肩道:那既然什么事都没有,等下就和我们一起去广场找老大吧。跨年夜活动快开始了,咱们四个留守儿童总得一起过吧。
    原河清死鸭子嘴硬:去就去!
    计划通!游子意在心里嘿嘿一笑,把手伸到背后和冷寒击了下掌,深藏功与名。
    三个人出门的时候,广场上已经有很多人了,有一对一对的小情侣,也有像他们这样三五成群的小伙伴们,新年就快到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兴奋愉快的笑容。
    我记得晏生的工作好像是负责学生会的某个游戏摊位来着,游子意摸了摸下巴,睁着一双大眼四处探寻,在哪儿呢但是?
    因为广场上摆摊位的帐篷实在太多了,每个摊位前还围着不少人,所以找起来着实有点困难。
    冷寒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的青年,手一指道:在那里!
    原河清立马看过去,从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瞧见郁晏生的正脸,神情严肃又认真。
    他一会儿低头和身边的部门伙伴低声交代着什么,一会儿又笑容可掬地对排队玩游戏的同学讲解规则,偶尔还要关注一下手机上有没有部长发来的重要消息。事情很多,但他看上去却处理得有条不紊,丝毫没有手忙脚乱的感觉。
    晏生!游子意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但是隔着喧闹的人群,郁晏生完全没有听见,依旧埋头做自己的事,没有抬眸看他们一眼。
    他听不见的,这边太吵了。冷寒淡淡道。
    晏生现在在忙,我们等他有空再过去找他吧。原河清看游子意嘴巴撅得老长,笑着拉了下他的胳膊安抚了一句。
    那好叭。青年有点萎靡地撇撇嘴,不过很快又激动起来,那我们赶紧去前面看舞台表演吧,晚了就抢不到好位置了。
    于是他们就准备先行离开,然而原河清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转过身的一刹那突然又回过头看了郁晏生那个方向一眼。
    就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低头忙碌的郁晏生居然也刚刚好在这一刻抬起头来。
    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简直比舞台两边的探照灯光还要明亮,俊朗的脸上带着欣喜的笑意,然后用力地朝少年挥了挥手。
    四目相对,在这一刻,什么尴尬什么慌张,都被暂时抛到九霄云外了。
    于是原河清也忍不住跟着扬起了嘴角,朝他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周围的灯光越来越闪耀,音乐也逐渐变得激昂,几人好不容易占到了前排的位置,舞台表演也终于要开始了。
    能上新年狂欢夜舞台的节目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的,不管是传统的曲艺表演,还是新时代的街舞说唱,表演者都是校内文娱社团里相当出色的一部分社员,演出自然十分精彩。
    台上身姿曼妙的女演员甩着水袖,孔武有力的男演员挥着大刀,还有穿着长衫的两个外国同学在说对口相声,逗得他们哈哈大笑,都觉得这次来值了。
    然而看了几个节目之后,他们脸上的笑容就维持不住了。
    因为离得近,舞台音响震耳欲聋的声音直冲鼓膜,带着节奏的鼓点简直像是砸在三人的胸口,连带整个脑子都开始嗡嗡作响,连主持人说的报幕词都快听不清了。
    原河清揉了揉自己耳朵,问旁边的青年:他刚说了什么啊?
    游子意马上凑过去,大声道:啊?你说什么?
    原河清:
    冷寒眉头一拧:我觉得再待下去咱们仨都要失聪。
    游子意瞪大眼睛:啊?你说你聋了?我觉得我倒是挺好的呢。
    冷寒:好个屁,我看你已经聋了!
    原河清无奈地摇了摇头,干脆趴在两个人耳边道:太吵了,这会儿游戏摊位那里应该人不多了,我们还是去找晏生吧。
    冷寒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啊?吃什么花生?哪里有花生?游子意还在那边不知所云啊个不停,冷寒懒得解释,干脆直接拎着他后脖子把人一把拖走了。
    等他们过去的时候,发现摊位前果然已经比较空旷了。郁晏生这会儿没什么事做,正在整理后面的箱子,看样子是在守帐篷。
    他看到朋友们勾肩搭背地过来看自己很高兴,连忙打了个招呼,然后又奇怪地问道:不过你们这会儿过来干嘛,不看表演吗?
    表演哪有老大你重要啊?游子意义正言辞道。
    这么感人?郁晏生眉毛一挑,用狐疑的视线扫视了他们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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