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开始,宿管的工作是最忙的,会有源源不断的学生和家长过来问路,房间安排,堆在宿舍楼下的行李箱把大厅堵得水泄不通,新生聒噪,老生抱怨……吵吵闹闹的耳边全是女人的声音,每到这种时侯老刘就觉得这比五公里负重越野还艰难。
    好不容易把挡路的行李挪开道来,老刘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完了,还要安排她们领取大堆的内务用品,脸盆,被子,垃圾袋、垃圾桶、刷子扫把、铲斗……这些杂物都在地上堆成了一堆,还要把它们分拣开来。学校安排的志愿者从下午出去吃饭之后就没回来,老刘腿脚不便,一时蹲一时站的分了一个多小时,身形一晃,踉跄一步要倒,被人一把扶住了。
    “大爷小心!”
    老刘回头一看,是个笑容满面的漂亮姑娘,穿着红衣服,还化着淡妆,面生得很,应该是新生。
    老刘站稳了腿脚,朝小姑娘点了点头,“谢谢你了,小同志。”
    姑娘笑了摆摆手:“应该的。”又看到他身后的一堆东西,伸手指了指,“这个……需不需要我帮忙?”
    老刘摆摆手:“不用不用,等下会有志愿者来帮我的,你快去安排宿舍吧。”
    姑娘也不多说,答应了一声,领了自己的内务物品就走了。
    之后每次姑娘看见老刘都会热情跟他打个招呼,也没太多交集,就是这样这个招呼一打打了三年,老刘也知道这个女孩的名字叫杨菲菲。
    熟悉了之后,杨菲菲有时就会经常跑过来跟他说说话,老刘就笑她:“你一个小姑娘不去找小年轻玩耍,来找我一个老头子唠嗑,也不怕被骗了,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要处处留心眼才是。”
    杨菲菲笑了:“年轻有什么用,我有时都分不清他们什么时候是真的,什么时候是假的,总觉得隔了一层什么东西,您就不同了,我看到您就知道您是个好人,有一种值得信任的感觉,这……大概就是一个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才会有的对解放军叔叔的敬慕之情吧,哈哈!”
    ————
    吴越:“只是每天一句简单的问候,就值得让你这样做吗?”
    老人挺直了腰背,目光坚定地看着她,对自己的所做所为丝毫不感到后悔:“不光是为了菲菲那可怜的孩子,我是一个军人,保家卫国是我终身的使命,这种渣宰,不能留!”
    大家都看着他,没有出声。
    吴越点点头,又继续她的下一个问题:“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利用了杨菲菲的电脑,先把窦倩引出来,再利用她们的联系一个接一个地给引出来,可是时间上……为什么这么着急?她们的勾当没有人知道,你大可慢慢来,时间间隔拉得长对你有利,你是军人,受过专业训练,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
    老人:“我没时间了,一个月前查出来的肺癌晚期。”
    吴越闻言挑眉看了他一咽眼,老人除了头发有些白,左脚有残疾,看起来还是很健壮的样子,刚开始听到的咳嗽和淡淡的中药味道,还以为只是普通的病症。
    “你……是荣誉军人,可以享受国……”
    “我已经是个废人,不能再为我的国家贡献什么了!我有我的尊严,蛀米大虫是绝对不会当的!”
    吴越笑了,一瞬间觉得这个人跟关局长还挺像,一样的倔。
    “好吧,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把电脑带走?”
    老人一愣,想了一会才开口:“哦,电脑啊……我对那玩意不太熟悉,所以拿出去叫了别人帮我弄的,时间一长了就忘了还回去了。”
    吴越的表情一瞬间崩坏,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了一下:“呵呵……原来是我想太多了……”
    案子就这样告破了,从花田里挖出了六具还没完全变花肥的尸体,学校不知从哪里请来了一大堆临时保安,把闻讯赶来的记者结结实实地拦在了外面。
    神秘诡谲的失踪案子牵扯出一大堆前情后因,听汇报的人在感慨万千的同时校领导一个一个地把四人手臂都要摇断了,还说要给他们送锦旗,标题都当场想好了,“拨云见日,沉冤昭雪”,还说要给庄严发奖金,奖励他积极协助警方办案,但庄严似乎心情还很低落,兴致缺缺的样子。
    特别是吴越,在得知她还是新校区心理系的学生之后,猛拍着吴越的瘦弱的小手臂,“哎呀,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老方教出来的好学生!说起来,他当年也是个风云人物啊!”
    吴越脚还痛着,人也困得不行,也是一脸兴致缺缺的样子,就“呵、呵、呵”地敷衍回应,心里在不断吐槽“轻点,轻点”,在听到他说要写信给新校区,给她颁一个“校园杰出贡献奖”的时候眼睛才瞬间一亮,反握回校领导的手,一脸郑重,“都是因为学校栽培有方!能为困难之中的母校出一份力,是我的荣幸!”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把校领导都弄得一愣,只能微笑点头附和“好好好”,看得庄严目瞪口呆,连不高兴都忘了几分,转头去看顾深和胖子,就看见两个人神色淡淡,一副习惯了就好的表情。
    吴越记得那个奖可是有好几万块奖学金的,这回可赚大发了!吴越心里暗爽,应付完校领导之后,打了个哈欠就准备蹭车回去睡个大觉,还没来得及上车,就被拦住了。
    顾深和胖子面带慈祥的微笑,一左一右把人加了个正着。
    “两……两位大哥!奖学金还没发呢,我还是个穷鬼啊,不会这么饥不择食吧!”
    顾深:“说什么呢,人民警察能给你干这事?”说完和胖子对视一眼,同时出声:“哦,原来有丰厚奖学金拿的!”
    吴越:“……”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嘴巴子,让你嘴欠!
    “那……阁下……有何指教?”
    “你脚上的伤还没处理呢,跟我们去医院。”
    “啊哈……没事……都不疼了……先让我睡一觉吧,困得要死了……”吴越打了个哈欠,眼角都冒出几滴泪水,就觉得双脚离地,回过神已经被顾深一把捞起来扛在了肩头上,就往他的车里走,胖子在后面面带慈祥微笑地跟着。
    “哎!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身后传来顾深的声音:“刚站都站不稳了,还嘴硬。”
    “我……还是个女孩子,这……成何体统!”
    顾深:“哦,那您可以暂时先把这事给忘了,减少一点心里负担。”
    “呜……小胖哥……我恐高啊……”
    胖子微笑:“越越听话。”
    第二天吴越睡了个大懒觉,快到中午的时候才来拖着沉重的石膏,一蹦一跳地来警局报道。
    “能耐呀丫头,在学校都能把自己弄得骨裂。”
    关清之前已经听顾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汇报了一遍,惊讶于吴越惊人的破案能力之余,对她这种作死的行为一言难尽,现在正盖上瓷杯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嘻嘻,关叔叔……”
    “在警局叫局长。”
    “是,关局长!我这好歹是也算是工伤,有没有补贴赔偿的啊……这案子破了,奖金什么的总有吧……或者实习工资涨一点?”
    关清:“……你这小财迷的性子能不能改了。”
    “不能!生活艰难啊!”
    “好吧,我给上面报备一下,不行我自己掏腰包给你发个大红包,行了吧!”
    “谢谢局长!”
    “还有个事我要问你。”关清神色突然严肃起来,吴越也收起了一脸嘻笑看着他,就看见他把电脑转了过来,屏幕上是微薄热搜的页面。
    事情一出,第二天就传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的,与上次刘若的事不同,这次舆论大部分一边倒,纷纷跳出来谴责死者蛇蝎心肠,爆出了她们许多的黑历史,还站在了凶手的角度支持他,说这是为民除害,还不知从哪里挖出了他退役军人的身份,还给了极高的赞誉——“军魂不息”!
    “这事你怎么看?”
    吴越拉着鼠标看了一会,笑了,“我一小市民能有什么高见啊?”言下之意,不是我干的,我哪有这么大本事,煽动几百万人。
    “这上面对案件的经过了如指掌,上面怀疑警局内部有人泄露情报。虽然舆论风暴及时控制住了,但这件事的影响极其恶劣!这算什么?赤裸裸地向市民宣扬了“以暴制暴”的思想!”
    吴越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不懂,我不知道。”
    “你会不懂?我从小看着你大,你是个什么性子我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听得出,你心里倾向那个凶手。”
    吴越一脸无所谓的笑了:“呵,我只是比较讨厌其他人而已。群体的数量越大,智商越就越低,别人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善恶是非对他们来说其实并不那么重要,也就图个热闹热闹而已,转眼就忘了,您也太上心了。”
    “下次我不想再看到这种情况的发生。”
    “哦。”
    被救下来的男生因为人证物证都有,他自己也认罪了,被指控协助谋杀罪,而死去的五个人也被指控参与谋杀罪,窦倩和陈莹莹是主谋其他几个帮凶,这一下下来,警局被十几个家长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逮着一个就骂一个。
    “你们这些没人性的东西!我孩子都死得这么惨了!你们还要这么污蔑她!”
    吴越刚一蹦一跳地走出警局,迎面就冲过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妈,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哇!什么情况!
    吴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了一个趔趄,直直地往后倒,倒的途中还漫无边际地想,这下不知能不能多讹局长一点工伤费……然后就被一捞,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哎哟!”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吴越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同一个顾深,同一个拉链。
    “你没事吧?”
    “没事。”
    大妈还在疯狂地叫骂,唾沫横飞,口水喷得到处都是。
    “停!”大妈看着伸到眼前的手,愣了一下,就听见眼前这个看起来温和瘦弱的女孩轻笑了一声。
    “呵,你是窦倩的妈妈吧?”说着也不管别人回应,语气里还带着些戏谑的意味,“你跟我说人性,人性是可以很丑恶的,你女儿就是因为有人性才会不停地虐待羞辱杨菲菲,才会把杨菲菲逼得跳楼然后活活给埋了的,这是不是就是你要的那种人性啊?”
    大妈没想到这个人这么牙尖嘴利,顿时恼羞成怒,竟然从随身挎包里抽出一根木棒,狠狠地朝吴越砸过去,眼看就要落到头上的木棒被顾深眼明手快地抬起胳膊挡了一下,发出一声闷痛声。
    吴越突然恶狠狠地盯着大妈,那眼里发出的是真正的恶毒和寒气,大妈被一瞬间被盯得脊背发凉,感觉像是被一条毒蛇盯着,来自生命威胁的恐惧,她手一抖,木棒“哐当”地掉到了地上。
    吴越眼里的杀意稍纵即逝,又抓着顾深的胳膊看了一会,转头冷冰冰地看着大妈:“袭警15天拘留,等着收通知吧!”
    说完拉着顾深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大妈还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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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长得很普通,穿得也很普通,像是那种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大叔,但他此时站在一间装修精致的办公室里,战战兢兢地汇报情况,那就不怎么普通了。
    “受伤了?”
    低沉的声音淡淡,没带上任何感情,但男人听着莫名地有些害怕,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像是这个喜怒无常的老板会突然跳起把他一口吞了一样。
    “是……是的……骨裂。”
    “怎么弄的?”
    声音还是淡淡,男人还是从里面听出了一点微愠,老板现在背对着他坐,脸上看不清什么表情,但工作久了,他也能大概揣度得出一点老板的情绪变化,每次听到这种消息的时候总有人会倒霉,他在犹豫要不要把事情真相说出来。
    老板突然转过来看着他,男人立马把思绪收了回来。
    “好、好像是自己踹成这样的……”
    男人注意到老板淡漠的表情有一丝崩坏,就听见老板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够可以的呀。”
    男人有些紧张,这话接不下去了,气氛好像有点尴尬,我要缓解一下吗?
    男人试探性地应和了一下:“……是……是的?”
    “……”
    老板表情恢复正常的万年冰块脸,朝他一摆手,“下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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