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朱桓收到了萧凤卿送的“大礼”。
    彼时晨曦未露。
    朱桓在睡梦中闻到了隐隐约约的血腥味。
    他警觉地睁开眼,朝榻边看去。
    黑暗中,只见有朦胧的虚影晃过,朱桓下意识掷出飞镖。
    飞镖在半空似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反弹回来,冷光削面,堪堪擦过了朱桓耳廓。
    朱桓定睛再望,那道暗影已消失无踪。
    迅速用火折子掌了灯。
    光线炽亮,朱桓看清屋内凭空出现的四颗人头,良久无语。
    那四个刺客,都是不到十岁的孩子。
    萧凤卿说杀就杀了,毫不手软。
    朱桓眯了眯眼,目光落在人头旁的小盒子上。
    不知为何,他心跳的厉害,总觉得那盒里装着的是比人头更能令他神魂震颤的东西。
    脑海倏地掠过一个极可怕的想法,朱桓喉头滚动,双眼渐渐泛起血丝,他魔怔般朝前走。
    那方盒仿佛带了某种致命的诱惑,即便朱桓心生抵触,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挪过去。
    终于,莫名发颤的双手碰到了盒子。
    朱桓的头顶炸开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他捧起盒子,一股诡异的幽香袭入鼻端。
    他沉了沉急促的呼吸,颤着手打开了盒盖。
    当里面薄如蝉翼的皮子映入眼帘,朱桓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瞳孔收缩剧烈,甚至连呼吸都仿若被人夺走了!
    密集的血丝顷刻间爬满朱桓的双眼,晕开一层猩红的血,好像随时都会从眼眶流出来。
    朱桓震恐到了极致,心痛与暴怒排山倒海而来,他死死扣住方盒,扬起的双臂青筋暴起,眼里燃烧着地狱之火。
    “萧凤卿,我要将你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随着这声狂暴的怒吼落下,整座帐篷都被他飓风一样的内力冲击得四分五裂!
    ……
    半个时辰后,朱桓在渠江边见到了萧凤卿。
    烽火狼烟,枪林剑雨,刀光仿若猛鲨的巨齿吞没了鲜活人命。
    男人白衣黑发,俊雅如仙。
    他静坐在高台之上,双手娴熟地抚弄着一架素琴,琴声幽雅悦耳,犹如春风吹拂碧江之水。
    周遭皆是腥风血雨,将他衬出了一份遗世独立的仙人之姿,有种出尘绝世的澹宁。
    远远的,萧凤卿就对朱桓轻轻一笑。
    “数月不见,督主风采依旧,别来无恙啊。”
    朱桓身后是黑压压的人头,铁蹄奔腾在地面,仿佛雷声滚滚,雪亮的刀剑汇聚成狰狞冰河。
    流润空灵的琴音似清泉绕过婆娑竹影,曲调柔和中透出隐隐的激昂。
    随着一声调子的骤然拔高。
    高台边蓄势待发踞马持刀的萧家军陡然齐声爆出虎吼,目露凶光地杀向平遥军,一时间血雾飞散。
    “她呢?”朱桓提缰的手紧紧攥住,牙关颤抖。
    萧凤卿又是低笑,修长手指轻拨过琴弦:“你特意在渠江设伏,是想把本王引来,然后调虎离山去救晏云裳,本王会这么蠢吗?”
    朱桓紧绷着身躯再问:“她人呢?!”
    “你不是都猜到了?”萧凤卿抬眸哂笑,琴声渐渐变得磅礴悲壮,急促的曲调铮铮有力。
    狂风暴雨前诡秘的宁静,在萧凤卿翻飞的十指间酝酿,如磐石压迫在人的心口。
    朱桓心若擂鼓,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那越发酣畅淋漓的琴音牢牢扣住,漫无边际的黑暗化作牢笼将他囚禁其中。
    萧凤卿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脸色惨白的朱桓,桃花眼盛满明灿笑意:“听闻东厂很多动刀子的刑罚都是督主所创,不知本王的刀功比起督主,如何呢?”
    朱桓想起那个方盒内的东西,全身血液瞬间倒窜向天灵盖,他的双眸宛若泡在血里,恶鬼般地剜向萧凤卿,骇人无比。
    噩耗突如其来,朱桓险些从马上栽倒,胸口像被人生生挖出了一个血洞,全身都痛到麻木。
    巨大悲恸下,朱桓失了言语的能力,只能喉口发出破碎的嗬嗬声。
    “晏云裳杀方含嫣,绝你的后,没想到你还能如此痴心不改,当真是旷古绝今的情种。”
    琴声逐渐高昂激荡,略微停顿之后转为电雷爆闪的气势,一股股凛冽杀气也从四面八方扑噬!
    两军交战,金戈撞击的铮声依然压不住琴音。
    萧凤卿幽深的黑眸映着阳光斜射出刀光剑影,声若寒冰:“你们当年对本王母妃所做的一切,本王全一一双倍加诸在了晏云裳身上,她死的很惨,当然了……”
    饶有兴味地瞥向腮帮抖动面如死灰的朱桓,萧凤卿慢悠悠道:“至死,晏云裳都没提起过你,还有那盒子内的玩意儿,督主可喜欢?”
    “本王怜悯督主一片深情被辜负,特意留下来赠予你,让你黄泉路上带着做纪念。”
    熏香袅袅,古朴的香气仿似将血腥味悉数隔绝在外,那首《十面埋伏》已奏到极处,雄浑悲壮的曲调让人对楚汉之争身临其境。
    萧凤卿装模作样地轻叹:“督主别谢本王了,可怜天下痴情人,毕竟本王也是其中之一。”
    “萧、凤、卿!”
    朱桓咬牙,一字一顿地从喉咙里挤出萧凤卿的名字,像是要活活把萧凤卿给撕碎嚼烂。
    萧凤卿毫不畏惧,坦然自若地笑了笑。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朱桓,眼底的笑缓缓凝成一把能削骨割肉的利刃,薄唇勾起:“督主你还没告诉本王喜不喜欢呢,本王特意用香料维持其面貌,那可是本王亲手剥下来的,牛刀初试,督主可别嫌弃……”
    话还没说完,朱桓已腾身纵起,他在半空使出一招黑虎掏心直逼萧凤卿,面目狰然森冷。
    萧凤卿不慌不忙地弹完最后一个音,右手遽然抹过通体雪白的琴。
    轻巧的琴身凌空一翻,蕴着内力挡住了朱桓的攻击。
    两股真气迎面撞击,强烈的气旋立时四散迸裂,震碎了面前的琴案。
    那琴不知是以何材质制成的,洁白无瑕,琴弦只有七根,根根都透着诡异而不祥的血红。
    萧凤卿一手接住朱桓的掌风,一手挑住其中一根锋利的琴弦,似笑非笑:“老东西,想不想知道这琴是怎么做出来的?”
    他笑容嗜血残酷,眼中绞着兴奋。
    见状,朱桓的眼皮重重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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